飛升大羅天後才發現是洪荒 第55章 葉黑出征南區
聖城的晨曦,似乎總是率先偏愛東區。
當其他區域還籠罩在夜色的餘燼與清晨的寒露中時,東區的天際已然被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橘紅。薄霧如同羞怯的少女,在愈發強烈的陽光下悄然退散,露出潔淨得彷彿被反複擦洗過的青石板路。路兩旁,店鋪的木板門被依次卸下,發出輕快的“哐當”聲,早已起身的街坊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彼此間熟稔地打著招呼,臉上帶著一種在其他區域罕見的、發自內心的平和。
這安寧的畫卷,是由聲音與氣味共同勾勒的。
首先登場的是老趙那聲能把宿醉之人從床榻上嚎起來的、中氣十足的呐喊:“肉——包——子!熱乎流油的肉包子嘞——!”這聲音粗獷而充滿生命力,像一支飽蘸濃墨的畫筆,唰啦一下,便給東區的清晨定下了堅實的底色。
緊接著,另一股更細膩、更勾魂攝魄的味道,便會從“朝歌”茶肆的後院飄蕩出來。那是一種清甜的、彷彿帶著晨露的花香與頂級靈蜜混合的氣息,其間又隱隱透出經過精心烘焙的靈穀暖香。這香氣如同無形的絲帶,溫柔卻不容抗拒地纏繞在粗獷的包子味裡,愣是將這市井煙火氣,調和出了幾分仙家意境,讓人聞之便覺心神寧靜,口舌生津。
陳玄就是在這“仙氣”與“煙火氣”的交織中,推開了茶肆厚重的木門。他今天依舊穿著那件彷彿永遠不會沾染塵埃的深藍色行政夾克,剪裁合體,線條硬朗。左胸前的黨徽被他擦拭得鋥亮,在初升朝陽的斜照下,泛著並不刺眼卻異常沉穩堅定的光芒。他做的第一件事,並非呼吸這清新的空氣,也不是品嘗即將到來的早餐,而是走到門口,目光落在那個“聖城東區鄰裡糾紛調解與便民服務辦公室”的木牌上。
這塊原本普通的木板,經過數月時光與無數隻手掌的摩挲,已變得溫潤光滑,邊緣泛著淡淡的包漿光澤。上麵的字跡,不知是用了何種墨料,愈發顯得深沉厚重,彷彿已不僅僅是刻在木頭上,更是刻進了這片土地的氛圍裡。陳玄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木牌邊緣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細微地調整了一下懸掛的繩索,讓木牌看起來更加端正、平穩,與地麵、與門框都形成一種完美的垂直與平行。這個動作他幾乎每日都會做,帶著一種近乎於儀式感的認真。
“老規矩,陳主任!”一聲洪亮的招呼打斷了他的端詳。隻見老趙端著一摞堆成小山的籠屜,像個移動的包子山般墩了過來,沉重的腳步踏在青石板上卻異常穩健,汗珠順著他紅潤的臉頰滑落,在鼻尖彙聚,欲滴未滴。“第一籠,最好的靈犀豬肉餡,三肥七瘦,剛出屜,您和朱老闆趁熱!”他的嗓門極大,帶著市井小販特有的熱情與一點點炫耀,但這熱情裡沒有絲毫諂媚,隻有發自內心的尊敬與熟稔。
陳玄接過這沉甸甸、熱騰騰的“敬意”,那竹製籠屜的邊緣都被蒸騰的熱氣熏得發燙。他順手從窗台一個看似樸拙的粗陶罐裡,摸出兩顆裹著晶瑩糖霜、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靈果蜜餞遞過去:“喏,老規矩,給你家小子的。”
老趙黝黑的臉龐瞬間綻開一朵由衷的笑花,他連忙將手在洗得發白的圍裙上用力蹭了蹭,彷彿怕手上的油汙玷汙了這精緻的零嘴,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兩顆蜜餞接過,像捧著什麼珍寶一樣,美滋滋地揣進懷裡貼身的衣袋。他轉身,深吸一口氣,那標誌性的、能傳遍半條街的吆喝聲再次響起:“肉包子——熱乎的——!”
幾個背著自製小書包、穿著漿洗得乾乾淨淨衣裳的孩童,像一群剛出籠的雀兒,嘰嘰喳喳地追逐著跑過。見到站在門口的陳玄,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收斂了嬉鬨,站直了小身子,齊聲喊道:“陳叔叔早!”
“早,”陳玄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這些朝氣蓬勃的小臉,語氣平和,“看著路,彆摔了。晚上夜校的描紅本,記得帶來。”
孩子們用力點頭,然後才又嬉笑著跑開,清脆的笑聲在街道上回蕩。
一切都很平常,平常得就像東區任何一個安寧、有序、充滿生機的清晨。這種平常,對於熟知聖城其他區域風貌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奇跡。
而聖城城主薑明淵,就是在這片過於“平常”甚至堪稱“祥和”到令他有些不適的氛圍中,踏入了東區地界。
他那輛由珍貴青靈木打造、車廂上刻滿了隱匿與防禦符文、代表著聖城最高權力之一的馬車,在車輪碾過那條無形的、劃分東區與其他區域的界限時,拉車的兩匹擁有稀薄龍族血脈、平日裡神駿非凡、蹄聲清脆如雷的龍鱗馬,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沉重的響鼻,高昂的頭顱微微垂下,閃爍著靈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人性化的困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愜意。它們那足以踏碎青石的蹄子,落地的聲音變得輕柔無比,彷彿生怕驚擾了此地的寧靜。更奇特的是,它們脖子上懸掛的、以特殊工藝打造、能清心凝神的鸞鈴,此刻也自覺地沉寂下來,不再發出絲毫聲響。兩匹神駿歪著巨大的頭顱,抽動著鼻翼,似乎在貪婪地捕捉空氣中那股令人心神安寧的清甜香氣。
車廂內,薑明淵透過雕刻著繁複花紋的車窗,看著窗外與聖城其他區域截然不同的景象,他威嚴的臉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又緩緩鬆開。作為統治聖城數百年的城主,他見過太多的混亂、廝殺、陰謀與**裸的弱肉強食。即便是最繁華的中區,也時刻彌漫著一種緊繃的、競爭與戒備的氣息。而這裡……
他看到賣靈草的老劉,正和以脾氣火爆著稱的製符師王娘子頭碰頭地湊在一起,研究著一個繡了靜心符紋的布袋子,老劉時不時從攤位上拿起一株靈草比劃著,王娘子則認真傾聽,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專注而平和的神情,全無往日為了些許靈源爭執不休的模樣。他看到幾個婦人抬著新糊的、樣式統一的暖黃色燈籠走過,她們低聲交談著,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那燈籠的光暈似乎都比彆處溫暖幾分。他還看到,巷口那口以前月月堵塞、請動一位彼岸境界的修士疏通一次都要耗費數斤“源”、讓附近平民心疼不已的古井邊,兩個穿著短打的漢子,正用一套看起來頗為奇特的、由竹竿和麻繩組成的工具,利索地進行著日常清理,動作熟練,配合默契。井水清澈透亮,映照著初升的朝陽,泛著粼粼金光。
沒有披甲執銳的修士巡邏隊來回巡視、嗬斥驅趕,沒有強大的陣法威壓如同無形罩子般籠罩四方以示警戒,但一切都井然有序,流暢自然,彷彿本應如此。這裡的行人,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臉上都少了幾分戾氣與惶恐,多了幾分從容與安定。這東區,怎麼跟他治下其他地方,甚至跟他想象中任何一個修士與凡人混居的區域都不一樣?它像是一鍋永遠沸騰著**與爭鬥的滾油裡,突然出現的一碗溫吞吞、卻莫名能熨帖心靈、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的清水。
他在街角下了車,揮手製止了想要跟隨的貼身侍衛,獨自一人,如同一個尋常的訪客,踱步走向那座已成為東區標誌、氣勢恢宏卻又透著古樸雅緻的五層閣樓——朝歌茶肆。
剛到門口,一幕小小的插曲映入眼簾。陳玄正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色彩鮮豔、編織精巧的竹篾小球。一個跑得臉蛋紅撲撲、缺了顆門牙、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急匆匆衝過來,看到陳玄手中的球,立刻停下腳步,仰起小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露出空蕩蕩的門牙豁。陳玄什麼也沒說,隻是溫和地把球遞還給她。小丫頭接過球,抱在懷裡,對著陳玄甜甜地說了聲“謝謝陳叔叔”,然後像隻快樂的小蝴蝶,轉身又跑開了。
陳玄這才直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站在不遠處的薑明淵身上。他臉上沒什麼意外的表情,既無受寵若驚,也無戒備疏離,就像是看到個常來喝茶、下棋的老街坊,很自然地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地打了聲招呼:“薑城主,溜達呢?進來坐。”
這招呼打得過於隨意自然,以至於薑明淵準備好的、帶著幾分官方措辭和城主威儀的開場白,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嚨裡,卡了一下殼。他隻得乾巴巴地應了一聲“叨擾了”,收斂起心思,跟著陳玄走進了茶肆。
茶肆內,光線明亮而柔和,空氣中彌漫著清雅的茶香與糕點甜香,令人心曠神怡。朱成碧正端著一碟剛出籠的點心從後廚走來,那點心紫瑩瑩、亮晶晶,形如含苞待放的蓮花,花瓣層層疊疊,紋理清晰,表麵彷彿有靈光流轉,一看便知絕非世俗凡品。“喲,城主大人今日得空?正好,新做的‘紫玉蓮花糕’,嘗嘗鮮?”她笑吟吟地把精美的白瓷碟子放在靠窗的那張茶桌上,動作麻利地提起小巧的紫砂壺,斟上兩杯熱氣嫋嫋的靈茶,茶湯清澈,色澤潤黃。
薑明淵道了謝,在陳玄對麵坐下。他畢竟是聖城之主,見識過無數奇珍異寶、靈丹妙藥,但眼前這碟點心散發出的靈韻與香氣,依舊讓他心中微動。他拈起一塊“紫玉蓮花糕”,入手微溫,觸感細膩如玉。放入口中,甚至無需咀嚼,糕點便如同有了生命般,瞬間化作一股溫潤清甜的暖流,順著喉嚨滑入腹中。
下一刻,薑明淵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異!那暖流並非簡單的熱量,而是精純至極、溫和無比的靈機藥力!它瞬間通達四肢百骸,滋養著每一寸經脈血肉,連識海都彷彿被洗滌過一般,變得清明寧靜。更讓他心驚的是,這股力量竟隱隱觸及了他多年修煉、處理繁重公務所積下的一些細微暗傷,正在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速度進行著修複!這效果,比他服用過的許多專門用於療傷的珍貴丹藥都不遑多讓,甚至更加溫和持久,毫無副作用!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波瀾,將剩下的半塊糕點細細品味完,這才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讚道:“朱老闆……真是好手藝。這‘糕點’,滋味非凡,功效更是神異。”他刻意省略了“紫玉蓮花糕”這個名字,因為這樸實的名號,實在與它神異的效果不相匹配。
朱成碧抿嘴一笑,眼波流轉,帶著點小得意瞥了旁邊神色如常的陳玄一眼:“有人還嫌這名字起得不夠直白,偏要叫什麼‘紫薯饅頭’,說是貼近群眾。”
陳玄慢條斯理地吃著老趙送的、餡料十足的大肉包,對朱成碧的打趣不置可否,彷彿沒聽見一般。他嚥下口中的食物,用旁邊備好的乾淨布巾擦了擦手,這纔看向薑明淵,直接切入正題,語氣依舊平淡:“城主今天過來,不單是喝茶品糕吧?是為了南區的事?”
薑明淵心中凜然,對方果然早已洞悉一切,自己那點掩飾在對方麵前恐怕如同透明。他清了清嗓子,神色變得凝重,試圖找回一點身為城主的氣場和談話的主動權:“陳主任明鑒。東區近來在您主持下,政通人和,百業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商稅連續數月增長超過五成,尤為難得的是,治安案件幾乎絕跡。此等盛世景象,薑某治理聖城數百年,亦是首次得見,實在是欽佩不已。”
他先誠摯地捧了一句,觀察著陳玄的反應,見對方依舊麵色平靜,隻是靜靜聽著,便知客套無用,隨即話鋒一轉,語氣沉重起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憂慮:“然而,福兮禍所伏。聖城南區,近日來的形勢,卻是急轉直下,堪憂至極啊!”
他坐直了身體,開始詳細敘述南區的亂局。從“漕幫”與“黑虎幫”這兩個南區最大的地下勢力,為爭奪一條新發現的小型源礦開采權,從最初的摩擦,發展到如今大規模的火並械鬥,波及無數無辜商戶平民,死傷已逾百人,整片街區都被血腥籠罩。再到近期,有確鑿證據表明,疑似有地府殺手神朝的勢力滲透進來,製造了數起針對城中富商和某些小勢力頭目的刺殺事件,手法專業狠辣,引得人心惶惶,許多商鋪被迫關門,正常的商貿活動幾近停滯。
“……城主府雖數次派兵彈壓,但收效甚微。那些幫派分子如同沼澤裡的泥鰍,大軍一到便化整為零,隱匿於複雜的街巷與眾多底層民眾之中,難以根除。而地府殺手更是來去無蹤,難以捕捉。”薑明淵的臉上露出深深的疲憊與無力感,“如今南區已呈糜爛之勢,秩序崩壞,法律形同虛設。若再不采取有效手段加以整治,恐生更大禍亂,屆時必將波及全城安穩,動搖聖城根基!”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陳玄,聲音帶著懇切,“薑某思來想去,遍觀聖城,唯有效仿東區之法,或可根除此等頑疾沉屙,挽狂瀾於既倒!”
說到激動處,他再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對著陳玄,鄭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禮,姿態放得極低,全然不顧城主之尊:“陳主任,薑某在此,懇請您出手!薑某願將南區全權委托於‘街道辦’治理,一切規章製度,人員調配,獎懲措施,皆由您一言而決,城主府上下,必將傾儘全力配合,要人給人,要物給物,絕無掣肘,絕無二話!隻求陳主任能念在聖城百萬生靈份上,解此倒懸之危!”
茶肆內頓時安靜下來。朱成碧早已停下了手中撥弄算盤珠子的動作,安靜地站在櫃台後,目光落在陳玄身上,等待著他的決定。就連空氣中漂浮的茶香,似乎也凝滯了幾分。
陳玄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潔的桌麵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而輕微的“篤篤”聲,彷彿在權衡著什麼。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薑明淵那張寫滿焦慮與期待的臉,最終,卻越過了他,落在了剛結束清晨的修煉與備課、從通往後院的小門走進來的葉凡身上。
此時的葉凡,身上還帶著修煉後未曾完全散去的淡淡金輝,氣息沉凝,眼神清澈而堅定。數月東區的生活,不僅穩固了他的修為,更洗去了他眉宇間不少的戾氣與漂泊感,增添了幾分沉穩與書卷氣。
“葉凡,”陳玄的聲音平淡卻清晰地響起,打破了茶肆的寂靜,“你覺得呢?”
葉凡猝不及防,腳步一頓,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陳玄會在這個關乎聖城未來格局、牽扯巨大利益和風險的關鍵時刻,突然征求他這個“外人”、這個“小輩”的意見。他的大腦瞬間高速運轉起來。南區之亂,他早有耳聞,那些關於幫派火並、殺手出沒的訊息,甚至比他當初被追殺時聽聞的還要混亂。這其中可能牽扯到地府殺手神朝,更與他自身的安危息息相關。而且,那片混亂之地,資訊蕪雜,人流複雜,或許……也是打探龐博下落的一個意想不到的渠道。危險巨大,步步殺機,但機遇同樣並存,若能成功,不僅能為聖城除一毒瘤,也能為自己積累下寶貴的根基和人脈,更能在實踐中印證自己在東區所學所悟的“道”。
短短數息之間,無數念頭在他心中閃過。他迅速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來到茶桌旁,對著陳玄和薑明淵,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一禮。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開口,聲音平穩而清晰:
“回陳主任,城主。南區混亂已久,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利益糾纏複雜,絕非東區當初情形可比,堪稱積重難返。若要治理,依晚輩淺見,需有三備,亦可稱為三步。”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其一,需有乾才。此乾才,不僅要深刻理解並認同東區規章之精髓,更需有堅定的意誌,能抵禦誘惑,不畏艱險,且有足夠的智慧與能力應對南區複雜莫測之局麵。非意誌堅定、能力出眾者不可為。”
接著,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需有強援。尤其在治理初期,立威階段,必須倚仗城主府之鼎力支援。需法令暢通,政令統一,對敢於挑釁規則、冥頑不靈者,施以雷霆手段,迅速果斷,方能震懾宵小,樹立街道辦之權威,確保後續措施得以推行。”
最後,伸出第三根手指:“其三,需有良策。南區魚龍混雜,不可一概而論。需有因地製宜之策,仔細甄彆。對於可爭取者,如備受欺壓的普通商戶、低階修士乃至部分底層幫眾,當以拉攏、安撫、給予出路為主;對於首惡元凶、頑固勢力,則需堅決打擊,分化瓦解,集中力量攻其要害。簡而言之,團結大多數,打擊極少數,方是破局之道。”
葉凡的闡述條理清晰,層層遞進,既看到了問題的艱巨性,也提出了具有操作性的思路。他並沒有因為可能的危險而退縮,反而分析得冷靜而透徹。
薑明淵聞言,眼中精光連閃,心中的驚異與讚賞幾乎要滿溢位來。他之前隻知葉凡修為不凡,頗得陳玄看重,卻萬萬沒想到此子對治理之道竟有如此清晰的認知和深刻的見解!這番言論,哪裡像一個終日隻知道打坐修煉、爭奪資源的年輕修士?分明像是一個深諳世情、老於謀略的能吏!難怪陳玄會如此看重他,甚至在此刻詢問他的意見。
陳玄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微微頷首,顯然對葉凡的回答頗為滿意:“分析得在理,看得也算透徹。”他話鋒一轉,目光平靜地落在葉凡身上,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
葉凡心頭猛地一震,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大錘敲中!儘管有所預感,但當陳玄親口將如此重擔、如此關乎無數人命運的責任交付到他手中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壓力與使命感,還是瞬間如同山嶽般壓在了他的肩頭。但同時,一股被信任、被認可的暖流,以及一股渴望挑戰、渴望在這廣闊天地施展抱負的豪情,也自胸中洶湧而起,衝淡了那份沉重。
“陳主任,我……晚輩年輕識淺,恐難當此重任……”他下意識地想要謙辭,這並非虛偽,而是深知其中艱難。
陳玄抬手,止住了他後麵的話,語氣不容置疑:“規矩是現成的,照搬東區即可,若有需調整之處,你可自行斟酌。人手,你可以從東區街坊中自行選拔,標準由你定。需要什麼特殊的物資、器物,列個單子給成碧,她會為你準備。”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彷彿能看透葉凡的靈魂,語氣平緩,卻字字千鈞,“**記住,在你認為時機成熟,真正在南區站穩腳跟,讓‘街道辦’這三個字,不再是掛在牆上的木牌,而是成為南區街坊心中認可的、能主持公道、帶來安寧的象征之前,東區的規則,不會覆蓋過去。你能依靠的,是你自己,和你選中的人。**”
葉凡瞳孔微縮,徹底明白了陳玄的深意。這不僅是任務,更是一場**嚴峻的、不容有失的考驗**!陳玄不會直接動用那改天換地、定義規則的無上權柄為他鋪平道路,掃清障礙。而是要看他葉凡,能否不依賴外力,僅憑借自身的實力、智慧、魄力,以及從東區領悟的“秩序”信念與治理方法,在那片真正的法外之地、混亂泥潭中,硬生生地開辟出一方屬於秩序與文明的淨土!
這是對他能力的終極試煉,也是對他心性的磨礪。
一股混合著巨大壓力與昂揚鬥誌的情緒在他胸中激蕩。他葉凡一路從地球走來,跨越星域,曆經生死,何曾懼過挑戰?如今有東區作為後盾,有陳玄的信任作為支撐,他更有何懼?
他不再猶豫,挺直了脊梁,目光迎上陳玄深邃的眼眸,抱拳躬身,聲音斬釘截鐵,清晰地回蕩在茶肆之中:
“葉凡,領命!必不負陳主任信任,不負城主所托!定當竭儘全力,在南區豎起紅旗,建立秩序!”
看著他眼中燃燒的堅定火焰,薑明淵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期待。或許,這個年輕人,真的能創造出另一個奇跡。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東區都因為葉凡接下的重任而沸騰起來,充滿了一種緊張而興奮的動員氣氛。
葉凡沒有耽擱,直接在茶肆旁最顯眼的公告欄上,貼出了用端正楷書撰寫的招募告示。告示明確寫出了任務內容——前往混亂危險的聖城南區,建立新的街道辦,開拓秩序的新疆土。也清晰地列出了條件:需深刻理解並嚴格遵守東區規章,有強烈的責任心與奉獻精神,勇於擔當,不畏艱難,甘於為街坊服務。同時,也坦誠地告知了可能麵臨的艱苦環境與生命危險。
告示一出,應者雲集,熱情遠超葉凡的預期。東區的安寧與繁榮,早已深入人心,而“街道辦”這三個字,在東區居民心中,代表著公平、正義與希望。如今有機會將這份希望帶到更需要它的南區,許多人都感到與有榮焉,踴躍報名。
賣包子的老趙是第一個衝過來的,他擠開人群,黝黑的臉上因激動而泛著紅光,拍著厚實的胸脯,嗓門震得人耳膜發嗡:“葉先生!帶我去!我老趙沒啥大本事,就是有把子用不完的力氣,東區的每一條規矩,我都刻在腦子裡,融進血裡了!正好讓南區那幫不開眼的龜孫子,好好嘗嘗咱們東區大包子的……哦不,是嘗嘗咱們東區規矩的厲害!”他一時激動,差點說岔了嘴,引得周圍一陣善意的鬨笑。
王胖子也氣喘籲籲地擠了過來,他用袖子擦著腦門上的汗珠,雖然體型肥胖,眼神卻異常精明:“葉先生,帶上我!彆的不敢說,算賬管事、迎來送往、協調關係這些雜事,我還算在行!而且,您想啊,南區那地方烏煙瘴氣的,我這‘淨心糕’安神定魄的效果,肯定能派上大用場!說不定還能靠它開啟局麵呢!”他揮舞著胖乎乎的手,努力推銷著自己的價值。
更讓葉凡動容的是,狗娃的大姐,如今改名喚作趙大丫的姑娘,拉著如今身體結實了不少、眼神靈動、不再像以前那樣畏縮的狗娃,一起穿過人群,來到葉凡麵前。趙大丫的眼神清澈而堅定,早已褪去了昔日的怯懦與絕望,她看著葉凡,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葉先生,請您帶上我們姐弟吧!是街道辦,是陳主任、朱老闆和您,在我們一家最絕望的時候,伸出了手,不僅救了我們,更給了我們活路和做人的尊嚴!這份恩情,比山還重!我們想不出彆的報答方法,隻能用這雙手,用這顆心,跟著您去南區,幫助那些和我們曾經一樣受苦的人!我熟悉底層姐妹的苦楚和心思,一定能幫上忙!狗娃他也長大了,能跑腿,能學東西,絕不會給您添亂!”狗娃在一旁用力點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眼神裡充滿了渴望。
甚至連平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總是處於懵懂瘋癲狀態的老瘋子,這幾日也似乎被這不同尋常的氣氛所吸引,總是蹲在招募處不遠處的房簷上,或者蜷縮在某個牆角,歪著巨大的、布滿亂發的頭顱,渾濁的眼睛裡偶爾閃過一絲好奇的光芒,打量著下麵熙熙攘攘、群情激昂的人群,嘴裡含糊不清地唸叨著誰也聽不清的音節,有時似乎能捕捉到“南……南邊……去……熱鬨……”之類的字眼。
葉凡麵對著眾多熱情的麵孔,心中暖流湧動,但並未被衝昏頭腦。他深知此行凶險,非有堅定信念與一定能力者不可。他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與每一位報名者單獨交談,仔細考察他們的動機、心性、能力以及對東區規章的理解程度。
最終,他從超過百名的報名者中,精挑細選出了二十人。這支小小的隊伍成分多樣:有像老趙、王胖子這樣有一技之長、人脈熟絡、熱心腸的商戶;有像趙大丫這樣心思細膩、善於溝通、富有同情心與韌性的婦人;也有幾名修為在輪海、道宮境界,自願前往、渴望在新的天地踐行信念、磨礪自身的低階修士。他們或許個體實力不算頂尖,但組合在一起,卻涵蓋了管理、後勤、溝通、基礎武力等多個方麵,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有著共同的信念——將東區的秩序與希望,帶到南區。
人員選定後,葉凡並未立刻出發。他將這二十人集中起來,在茶肆後院開辟出的臨時教室裡,進行了為期三天的封閉式緊急培訓。他沒有講授任何高深的道法秘術,而是將全部精力放在了“思想建設”與“情況通報”上。
他反複地、深入淺出地講解街道辦“公平公正、服務街坊、化解矛盾、維護秩序”的核心宗旨;他毫不避諱地詳細描述了南區目前混亂、危險、複雜的現狀,以及可能遇到的各種挑戰與陷阱;他帶領大家再次深入學習東區各項規章製度的精髓,強調其背後的“尊重、理解、協商、法治”精神;他花了大量時間,通過模擬案例,鍛煉大家的團隊協作意識、危機處理能力和堅守底線的決心。
“我們此去南區,不是為了征服和掠奪,不是為了彰顯個人的武力與權威!”葉凡站在臨時充當黑板的光滑石板前,目光掃過下方一張張認真而堅定的麵孔,聲音沉穩而有力,“我們是為了建設!是為了守護!我們帶去的,不應該是恐懼和暴力,而應該是秩序、公平、同情與希望!我們要讓南區的街坊們明白,活著,除了掙紮與廝殺,還可以有另一種方式——有尊嚴、有保障、有盼頭的方式!”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擊在每一位候選者的心上,也點燃了他們眼中的火焰。這火焰,名為責任,名為使命,名為希望。
三天後的清晨,朝歌茶肆門前。
一支小小的隊伍已然集結完畢,肅然而立,鴉雀無聲。葉凡站在隊伍最前方,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青灰色布衣,腰間束緊,腳踏千層底布鞋,整個人顯得乾淨利落,英氣勃勃。他眼神銳利如鷹,卻又深潭般沉穩,靜靜地掃視著自己的隊伍。身後,是二十名經過嚴格遴選、臉上帶著決然與期待、眼神中燃燒著信念之火的東區骨乾。他們的行囊簡單,卻裝滿了東區的期望與沉甸甸的責任,也裝滿了朱成碧連夜趕製的一些必備丹藥、靈符和特製乾糧。
陳玄和朱成碧站在茶肆門口的台階上,靜靜地為他們送行。初升的朝陽越過屋簷,為他們周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彷彿神靈的祝福。
朱成碧走上前,將一個看起來頗為沉重、打點得整整齊齊的包裹親自交給葉凡,柔聲叮囑道:“葉先生,這裡麵除了一些常用的療傷、回氣丹藥,耐存放的靈食乾糧,我還額外準備了一些特製的‘清心符’、‘辟毒散’和‘預警陣盤’。南區環境複雜,人心難測,這些東西或許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萬事……務必以安全為上,遇事多思量,不必急於求成。”她的目光中充滿了關切,如同送彆即將遠行的子侄。
陳玄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葉凡。他的目光深邃如星空,裡麵蘊含著無聲的期許、絕對的信任,以及一種“路在腳下,自行開拓”的淡然。一切儘在不言中。
葉凡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東區這安寧、溫暖、充滿希望的空氣,深深地烙印在肺腑之中,轉化為前行的力量。他最後看了一眼茶肆簷下那麵沐浴在璀璨晨光中、靜靜飄揚的五星紅旗,那抹鮮紅,是如此耀眼,如此神聖,代表著秩序,代表著文明,也代表著他內心深處不曾磨滅的故鄉之魂。
然後,他毅然轉身,目光越過東區整齊的街巷,投向南區那片依舊被混亂、陰霾與未知危險所籠罩的天空。他的眼神,再無絲毫猶豫與彷徨。
他的聲音,清晰、冷靜而有力地響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也宣告了一段新征程的開啟:
“出發!”
命令既下,以葉凡為首的這支小小的、卻承載著巨大使命的隊伍,邁著堅定而統一的步伐,踏出了東區那清晰而安寧的邊界,義無反顧地走向了那片等待著他們去征服、去改造、去播撒希望與秩序之種的混亂之地——聖城南區。
他們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漸拉長,然後消失在了長街的儘頭。
身後,是東區的安寧與祝福;前方,是南區的混亂與挑戰。
屬於葉凡的、真正的、孤身入泥潭、自辟乾坤的考驗,從這一刻起,纔算是正式拉開了沉重的大幕。東區的規則之光,能否由他親手,在南區那片頑劣的土地上點燃,並最終形成燎原之勢?答案,掌握在他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