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有靈 蓬臨村落,相依為命
蓬臨村落,相依為命
清晨的蓬臨村,熱鬨又靜謐。
村民們扛著各種各樣的工具,成群結隊的上山尋找乾柴野物。
王嫂家的院門半掩著,她正坐在水井旁一邊打水洗衣,一邊哄著也想跟著上山玩耍的兒子。
吱嘎一聲,木門被人推開。
王嫂聞聲看去,便見著一位高瘦的少年人站在門外,身著乾練的褐色短服,手中牽著一位十歲的小孩兒,臉色白皙紅潤,雙眼微動打量著四周。
“是蕭柘啊,快進來。”王嫂連忙招手,然後將手擦乾淨,回屋去搬了個小凳子,擦了擦,遞給他們,“來,彆站著了,快坐。”
蕭柘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進來,接過凳子,“王嫂,今日還是麻煩你照看一下阿嶼。”
“這說得是什麼話,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照顧一個是照顧,照顧兩個也是照顧。”王嫂擺了擺手,笑道,“再說了,每次上山你獵的小獸是全村最多的,平日裡都給我們送了這麼多,我要謝謝你還來不及呢,都是一個村的,不要和我這麼客氣嘞。”
“好,謝謝王嫂。”蕭柘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將凳子放下,然後蹲下身來,與弟弟持平,輕輕說道:“阿嶼今日還是這裡乖乖等我回來好嗎?”
蕭嶼抓著他的手一下子收緊。
蕭柘摸了一下蕭嶼的頭頂,後者便乖乖坐下來。
王嫂也笑著蹲下來:“阿嶼莫怕,我是王嫂啊,還記得我嗎?”
蕭嶼頓了頓,看了蕭柘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王嫂笑容不改,拉著他坐在凳子上,比對待自己親兒子還耐心,“沒關係,總會記住的。”
這句話不僅僅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蕭柘聽。
這倆孩子身世淒苦,從小就被父母拋棄,哥哥自己都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便要當爹當媽的拉著弟弟長大,弟弟還生了病,腦子不太好,不愛說話也不記事,已經十歲了,智力甚至還趕不上自己五歲的兒子。
人心都是肉長的,王嫂可憐這兩孩子,即便蕭柘不送來這麼多東西,她也會多關照他們幾分。
蕭柘碰了碰蕭嶼的臉頰,“今日我會早些回來的。”
蕭嶼垂下眼瞼,沒有說話,隻是鬆開了他的手,雙手交疊,規規矩矩的放在自己的腿上。
蕭柘沒忍住,又揉了揉他的腦袋。
“是得早些回來。”王嫂點頭,“這幾日山上不太平,聽老王說,還發生了幾次大的地龍翻身,裂開了好幾道可怕的地縫,你可千萬當心。”
他們村子臨山而建,離最近的鎮子都有五十公裡,平日吃喝都是大山贈與,現下又不是大雪封山也不是暴雨坍塌,總要趁著天氣好,去山上尋些乾柴和野味。
而且蕭柘是整個村子裡身手最好,她自不會勸阻他上山,隻是多叮囑了幾句。
“我知曉了,謝謝王嫂。”
蕭柘又同蕭嶼叮囑了幾句話,便轉身朝著後山走去,他的肩上手上並沒有帶柴刀鋤頭,就這麼形單影隻的進山了,王嫂沒有提醒他,其他路過之人也沒有提醒他,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蕭家這小子,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活活打死一頭壯虎。
蕭嶼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一直目送到他的身形消失不見,最後才慢慢收回目光。
王嫂已經看了他許久,熱情地問道:“你餓嗎?嫂嫂這裡還有早上煎的幾塊香酥茶餅,香香脆脆的,可好吃了,我去給你拿些來。”
蕭嶼沒有回應,王嫂便自顧自高興的去了廚房。
王嫂家的兒子見自己的親娘撇下自己不管去管彆人家的小孩兒,頓時不高興了,走到蕭嶼前,不悅道:“今天你又要待到天黑纔回去嗎?”
蕭嶼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王嫂兒子頓時更加不高興了,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大吼大叫的時候,蕭嶼開口了。
“香酥茶餅是鹹口味的嗎?”
王嫂兒子愣了一下,轉而擡起下巴大聲道:“當然不是!我喜歡吃甜口的!娘親隻會做甜口的!”
蕭嶼點了點頭。
然後呢?就沒有然後了?王嫂兒子被堵得氣悶,又不想哭鬨,到時候娘親又會罵他不如人家安靜懂事!
王嫂端著盤子出來的時候,便見著兩個孩子僵持著,什麼都不用問,又是自家那頑皮孩子招惹人家了。
“阿嶼,來來來,快來嘗嘗嫂嫂家的香酥茶餅。”
蕭嶼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接過一塊拳頭大小的米黃色香酥茶餅,塞進嘴巴裡咬了一口,一邊吞下去,一邊說道:“好吃,是甜甜的。”
王嫂並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任何驚喜或者歡喜,卻不覺得意外,蕭嶼這孩子,情緒很少外露,說是什麼便是什麼,他說喜歡吃便是真的喜歡。
“好吃就多吃點。”王嫂歡喜的將一大碗都遞給他,然後將自己的兒子拉遠了些,叮囑道,“你在這邊玩兒,不許去惹蕭嶼哥哥。”
王嫂兒子很想反駁,他哪裡惹他了,對方根本就不理自己,連一個表情都不給自己的!
但是觸及到娘親警告的眼神,他有多少想說的話都吞進肚子裡了。
蕭嶼望著手裡的碗,又低頭咬了一口餅……嗯,還是嘗不出來所謂的甜味,但是看了看王嫂臉上的笑容,他便乖乖囫圇吞了下去。
很快,日沉西山。
在板凳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的蕭嶼,終於擡起了頭,然後直直看著對麵的山頭。
王嫂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異常,連忙走過去。
蕭嶼卻突然蹦起來了,忽得往前衝!
王嫂嚇了一跳,連忙抓住了他,“怎麼了?”
蕭嶼卻說不出話,渾身都像是受到了驚嚇,僵硬繃緊。轉而死死盯著地麵,恍若要把眼珠子盯出來。
王嫂也看過去,除了幾塊石子,什麼都沒有。
蕭嶼卻受到了威脅,手臂上的汗毛都立起來,整個人緊張到雙目通紅。
王嫂便知道他是舊病複發,連忙去拍他的後背,這一拍不要緊,卻發現他後背都汗濕了。
這可了不得,風邪入體便要風寒發燒了。
“小嶼,和嫂嫂進屋去換一件衣服好嗎?”
蕭嶼沒說話,手指緊緊扣著掌心。
王嫂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強硬將他抱回屋子裡。
家裡也沒有適合他的衣服,隻能手動改一下老王的衣服給他換上,這一來二去便折騰了一個時辰。
蕭嶼雖然不出冷汗了,但臉色白的可怕,就連嘴唇都發紫了,一個勁兒的抖,一雙秀眉都擰到一起去了。
王嫂快急壞了,也不知道他哪兒疼還是怎麼了,問什麼都是搖頭和茫然。
“動了。”
“什麼動了?”王嫂驚喜問道,這孩子總算是開口說話了。
蕭嶼看向地麵,又重複了一句,“動了。”
王嫂一頭霧水,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到底是什麼動了。
夜幕降臨,正是回家吃晚飯的時間,村口卻鬨翻天了!濃鬱的血腥氣充斥在整個晚霞中。
“快快,再來些人幫忙把他們都擡進去!”
“這邊這邊,郎中已經請來了。”
“山上還有人嗎?都到齊了嗎?”
王嫂剛招呼好倆小孩兒吃晚飯,聽到動靜立馬起身,前麵抱著一個,後麵背著一個,急匆匆地趕過去。
目光越過人群,第一眼看到的熟悉身影,王嫂先是心中一緊,然後又一鬆。
還好,老王沒有出事。
但是其他人卻不樂觀。
整整六個人都是擡回來的,渾身是傷口,哀嚎痛呼不斷。
“老王,發生了什麼?”
“山崩了!”
“砸傷了好多人!”
王嫂驚呼一聲,緊接環視一週問道:“蕭柘那孩子呢?”
“他沒事,要不是他,我們可能都要死在這場地龍翻身中了!”老王臉上閃過一絲後怕,“你帶著孩子們先離開,我去幫忙。”
摔斷腿的鄉親哀嚎不斷,光靠郎中一人根本摁不住,幾個壯漢連忙幫忙這才消停下來。
血汙濃鬱,人心惶惶。
王嫂焦急地站在村口,直到夜幕快要降臨,一道消瘦的身影才慢慢顯現出來。
鄉親們驚呼一聲,連忙都衝了過去。
“大家快來,老劉人找到了!”
叮叮哐哐,又是一陣混亂和呼喊。
今日上山的村民就屬老劉走的最遠,地動發生時,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
隻有蕭柘還保持著鎮定,將他們全部都帶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後扭頭又衝進地動中,去找落單的老劉。
在那般站都站不穩的地動下,鳥獸都在四處逃竄,對於危險的直覺讓他們下意識想逃,所以當蕭柘竄出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對這個十幾歲的小娃娃油然起敬。
蕭嶼一看到蕭柘,也不顧他身上的泥與血,從王嫂的背上飛速滑下來,朝著兄長跑去。
蕭柘雙手接住他,第一眼瞧見了弟弟眼中的擔憂之色,心中微微一震。
王嫂:“你終於回來了!阿嶼都快要急死了!”
“真的嗎?”蕭柘的聲音帶了一絲微不可查的驚喜和不可置信。
王嫂今天受得驚嚇不少,哪裡能注意到他那微小的情緒波動,倒豆子似的將蕭嶼發病的情況說了一邊。
蕭柘頓時眉頭一皺,握了一下蕭嶼的手腕,片刻,口中吐出一口氣,說道:“今日麻煩王嫂了,我就先帶阿嶼回去了。”
“好好,你先回去,這裡我會幫忙的。”王嫂連連擺手。
蕭柘看了一眼已經在接受治療的村民們,抱起蕭嶼,轉身往家走去。
如有心者,便可以注意到他的背影有些急切。
蕭柘和蕭嶼住在村子的最東邊,一座矮小的茅屋,半人高的瓦牆圍出一方小院。
蕭柘進了門後,就將蕭嶼放下,一瞬不瞬的打量著弟弟的雙眼。
蕭嶼注視著他身上的泥汙,說了一句,擡起頭,“臟了。”
這一次,蕭柘沒有從他的眼中和臉上看到任何表情。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很確信自己剛剛不是眼花,弟弟真的露出過擔憂的情緒。
這是十年來,他第一次有了情緒!
在阿嶼還是嬰孩時,他的五感元識就缺失,不哭不鬨,就連餓了困了都不知道。
這些年,視覺,聽覺,觸覺雖然恢複,但是味覺和嗅覺依舊無影。
除此之外,他的感知和情緒缺少,極少會自動產生七情,多數是在後天的學習中知曉情緒。
現在弟弟能流露出哪怕那麼一瞬間的情緒都讓蕭柘驚喜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