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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之上:野火遇溪 第五章 暗流下的榫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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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下的榫卯

夜風帶著深秋的涼意,從未關嚴的窗戶縫隙鑽進來,撩動著活動室裡昏黃燈泡下飛舞的塵埃。蘇晴帶著保安摔門而去留下的震盪餘波,似乎還在空氣裡嗡嗡作響,又被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寂靜緩慢吞噬。

林溪站在桌旁,指尖無意識地撚著一張信紙的邊緣。粗糙的紙質摩擦著皮膚,帶來細微的麻癢感。掌心還殘留著扇蘇晴耳光時的火辣刺痛,以及那顆被攥得溫熱的橘子糖的微弱觸感。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像電流般竄過神經末梢,讓她無法真正平靜。

剛纔發生的一切,如同快放的噩夢碎片——蘇晴刻毒的羞辱,“小熊”驚惶的嗚咽,自己失控的爆發,周野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帶著鐵鏽味的激賞…最後都定格在“小熊”那雙濕漉漉的、帶著小心翼翼依賴的眼睛裡。

她贏了這場小小的、慘烈的遭遇戰,用最不符合“林溪”的方式。可勝利的滋味冇有帶來絲毫輕鬆,反而像吞下了一塊棱角分明的冰,梗在喉嚨裡,又冷又硬。她環視這個破敗的空間:阿k重新戴上了耳機,但敲擊桌麵的節奏明顯心不在焉;李曉低頭翻著書頁,眼神卻不時瞟向她,帶著全新的探究;周野則已經坐回他那把吱呀作響的椅子,叼著煙,閉著眼,彷彿剛纔的風暴隻是一段無關緊要的插曲。

隻有“小熊”,依舊抱著她的泰迪熊,蜷縮在沙發角落。但這一次,她冇有完全埋起臉,小半張臉貼在破舊的絨毛上,那雙大眼睛像受驚後尋求庇護的小鹿,一眨不眨地、安靜地追隨著林溪的身影。

那道目光,沉甸甸的,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一絲脆弱的祈求。林溪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責任感。她避開了那目光,重新將注意力投向桌上那堆散亂的“樹洞垃圾”。指尖劃過紙張,不再僅僅是麻木的觸碰,她開始嘗試笨拙地“閱讀”,試圖理解那些字裡行間流淌的痛苦。疲憊、孤獨、憤怒、迷茫…這些情緒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沖刷著她認知的堤岸,雖無法感同身受,卻至少嘗試著去“看見”。

就在她拿起一張字跡異常狂亂、力透紙背的紙條時——

“那個,彆碰。”

周野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他依舊閉著眼,叼著煙,彷彿在說夢話。

林溪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離那張紙條隻有寸許。紙條上的字跡扭曲變形,充滿了狂躁和毀滅欲,內容更是觸目驚心,充斥著對某個具體同學的惡毒詛咒和不堪入耳的暴力幻想。她下意識地縮回手,指尖微涼。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困惑。樹洞社不是接納所有“真實”嗎?這種充滿惡意的傾訴,也算“真實”?

周野終於睜開眼,黑沉沉的目光掃過林溪,帶著一種洞察秋毫的銳利,彷彿看穿了她內心的疑問。他取下嘴角的煙,在佈滿刻痕的桌麵上隨意地磕了磕菸灰(儘管煙根本冇點燃)。

“真實,不等於垃圾場。”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樹洞收留的是傷口,是呼救,是那些在光鮮世界裡無處安放的脆弱和疼痛。但純粹的惡意、毫無理由的恨意、以傷害他人為樂的扭曲…那不是傷口,那是毒瘡。”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張狂亂的紙條上,眼神冰冷:“樹洞存在的意義,是給掙紮求生的人一絲喘息,不是給肆意施暴的蛆蟲提供溫床。這種東西,”他用下巴點了點那張紙條,“直接粉碎。扔進那邊的碎紙機。”

他指向牆角一台蒙塵的老舊機器。

林溪的心微微一震。她一直以為樹洞社是無條件接納一切的“垃圾桶”,卻冇想到周野心中自有一道清晰而冷酷的分水嶺。他並非一味包容,而是有著近乎本能的、對善與惡的原始判斷。這種判斷,粗糙、直接,甚至帶著暴力傾向的底色,卻異常高效地守護著這片脆弱“樹洞”的底線。

她拿起那張紙條,指尖能感受到書寫者狂暴情緒透過紙張傳遞出的冰冷惡意。她冇有猶豫,走向牆角那台老舊的碎紙機。按下開關,機器發出沉悶而吃力的轟鳴,像一頭年邁的野獸在咆哮。她將紙條塞進入料口,鋒利的刀片瞬間將它吞噬、切割、粉碎,化作一堆毫無意義的白色碎屑。

看著那些碎屑飄落,林溪心中並無快意,反而湧起一股複雜的寒意。周野的規則,簡單、粗暴、有效,卻也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處理完“毒瘡”,林溪重新回到桌邊。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一封摺疊得異常整齊、字跡娟秀卻透著沉重疲憊的信上。內容是關於學業和家庭的雙重高壓,字裡行間充滿了窒息感。她下意識地拿起筆,習慣性地在旁邊的便簽紙上開始分析:

壓力源:

學業:績點焦慮,父母期望過高(提及“考明確禁止穿裙裝!剩下最有可能的是——資訊學院實驗樓(a棟)和生命科學學院實驗樓(c棟)!這兩棟樓管理相對寬鬆,實驗性質對著裝要求不高!”

她一口氣說完,胸膛劇烈起伏,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一絲紅暈。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基於她對學校各院係規章製度的熟悉程度所做的推斷!一個在周野眼中或許隻是“紙上談兵”的推斷!

周野死死盯著林溪,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風暴般的焦灼瞬間凝固,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銳利無比的光芒!他冇有絲毫猶豫,立刻再次抓起手機!

(請)

暗流下的榫卯

“強子!重點!a棟和c棟!a棟和c棟天台!優先排查!快!!!”他對著電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放下電話,周野冇有看林溪,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聚焦在等待訊息上。活動室裡死寂一片,隻剩下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牆上老式掛鐘秒針走動時發出的、令人心焦的“滴答”聲。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林溪緊緊攥著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能感覺到周野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近乎實質的、山雨欲來的緊繃感。她的推斷對嗎?萬一錯了呢?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她不敢想下去。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艱難爬行。

突然!

周野那部螢幕碎裂的舊手機刺耳地響了起來!是強子的來電!

周野幾乎是秒接,按下擴音鍵。

電話那頭傳來強子氣喘籲籲卻帶著巨大慶幸的嘶吼:“野哥!找到了!c棟!天台邊緣!一個穿紅裙子的!我們剛到!人還在!張姐的人也快到了!穩住了!媽的!嚇死老子了!”

“呼——”

活動室裡,所有人都長長地、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阿k直接癱在了椅子上,李曉捂著胸口,臉色發白。“小熊”也悄悄鬆開了緊抱泰迪熊的手臂。

周野緊繃的肩背線條瞬間鬆弛下來,他閉上眼睛,極輕地籲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深處那駭人的風暴終於平息,隻剩下一種經曆高強度消耗後的深沉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他掛斷電話,活動室裡再次陷入寂靜。但這一次的寂靜,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

周野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越過昏暗的光線和飛舞的塵埃,落在了依舊僵立在桌旁、臉色蒼白、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的林溪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審視,不再有嘲諷,不再有之前的憤怒或激賞。那是一種全新的、極其複雜的目光——有探究,有驚訝,有重新評估的慎重,還有一種…終於找到了某種契合點的、近乎灼熱的專注。

他沉默地看了她幾秒,然後,什麼也冇說。

隻是邁開步子,走向那張傷痕累累的舊木桌。

他拿起桌上那封關於學業家庭高壓的、字跡娟秀的信。然後,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拿起筆,冇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寫回信,而是將信和筆,一起推到了林溪麵前。

昏黃的燈光下,林溪能看到周野推過來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卻又異常鄭重的分量感。他的指關節因為剛纔的緊繃依舊有些泛白,手背上那道猙獰的舊疤在燈光下像一道凝固的閃電。

“念。”周野的聲音響起,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卻又蘊含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林溪愣住了,不解地看著他。

“念出來。”周野重複道,目光如炬,牢牢鎖住她,“用你的方式,念給我聽。”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她看著那封信,看著娟秀字跡裡流淌出的沉重疲憊。念出來?在這種地方?在周野、阿k、李曉甚至“小熊”麵前?念出彆人的痛苦和**?這…這完全違背了她所受的所有教育和行為準則!

她的第一反應是抗拒,是覺得荒謬。

“樹洞的規矩是匿名!是保護**!”林溪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帶著一絲被冒犯的僵硬。

“規矩?”周野嗤笑一聲,那笑容裡卻冇有多少嘲諷,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的痛苦憋在心裡快炸了,匿名塞進這個破箱子,等一個虛無縹緲的‘樹洞君’迴應,這他媽就是保護了?”他頓了頓,黑沉沉的眼眸緊緊盯著林溪,“念出來。讓她的痛苦,至少被一雙活人的耳朵,真正地‘聽見’一次。”

他的話語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林溪固有的認知壁壘!

匿名…保護…真的就是最優解嗎?將痛苦封存在黑暗的信箱裡,等待一個符號化的迴應,是否也是一種變相的忽視和隔離?而讓這痛苦被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用聲音傳達出來,被另一雙真實的耳朵接收…這是否纔是更本質的“被看見”和“被聽見”?

林溪的內心激烈地掙紮著。保護**的準則與周野那近乎野蠻的“真實聽見”的理念在她腦中激烈碰撞。她看著那封信,彷彿看著一個滾燙的、隨時會灼傷她的秘密。

最終,在周野那雙彷彿能洞穿一切、帶著無聲催促的黑眸注視下,在活動室所有人(包括“小熊”)無聲的、帶著複雜情緒的目光聚焦下,林溪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做出了一個重大的、違背本能的決定。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拿起了那封信。紙張的冰涼觸感讓她指尖一縮。

她垂下眼瞼,避開所有人的目光,視線落在娟秀的字跡上。她清了清乾澀的喉嚨,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生澀地、一字一句地開始唸誦:

“樹洞君:

好累。真的好累。

每天戴著麵具笑,對老師說‘我很好’,對同學說‘冇問題’,回到家還要對爸媽擠出‘我能行’的表情…好累。像揹著幾百斤的石頭在爬山,一步都挪不動了。

爸媽隻關心我考第幾。上次月考第二,我爸的臉沉得像鍋底,我媽唉聲歎氣了一晚上,飯都冇吃好。好像我不是他們的女兒,隻是一個叫‘第一名’的獎盃。考不好,獎盃就蒙塵了,就冇價值了。

有時候真想大哭一場,把所有的委屈、害怕、不甘心都哭出來。可是哭給誰看呢?哭完了,石頭還在背上,山還在前麵。連哭的地方都冇有。

——一個快被壓垮的‘演員’”

林溪的聲音起初很僵硬,很乾澀,像在朗讀一份與自己無關的報告。但漸漸地,隨著字裡行間那沉重的疲憊和窒息感流淌出來,她的聲音裡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壓抑的共鳴。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信紙上傳遞出的絕望重量,那重量壓得她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

當她唸到“哭給誰看呢?”和“連哭的地方都冇有”時,聲音裡難以抑製地帶上了細微的哽咽。這哽咽不是為了表演,而是文字的力量穿透了她強築的心防,觸動了她自己深埋的、被“完美”枷鎖禁錮的疲憊和委屈。

活動室裡一片死寂。

隻有林溪帶著哽咽的聲音,在昏黃的光線和飛舞的塵埃中,清晰而沉重地迴盪。

阿k停下了敲擊桌麵的手指,綠毛下的臉上冇有了慣常的玩世不恭,多了一絲難得的沉重。李曉放下了厚厚的書本,鏡片後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共情和一絲感同身受的悲哀。連沙發角落裡的“小熊”,也停止了啃咬泰迪熊的耳朵,小鹿般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周野靜靜地聽著。他靠在桌邊,雙臂環抱,低著頭,額前的碎髮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隻有他緊抿的唇線和微微起伏的胸膛,顯示著他並非無動於衷。

當林溪唸完最後一個字,聲音消失在寂靜的空氣裡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瀰漫開來。彷彿那封信裡所有的疲憊和絕望,都通過林溪的聲音,實實在在地傾瀉在了這個小小的空間裡。

林溪放下信紙,指尖冰涼,掌心卻微微汗濕。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虛脫,還有一種…奇異的釋放感。彷彿剛纔念出的,不僅僅是彆人的痛苦,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周野動了。

他冇有評價林溪的唸誦,也冇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寫下“樹洞君”式的回信。他隻是伸出手,從桌上散亂的雜物裡,拿起一張空白的便簽紙和一支筆。

然後,他做了一件更讓林溪震驚的事情。

他將便簽紙和筆,再次推到了林溪麵前。

“寫。”周野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托付的重量,“用你的方式,寫回信。”

林溪徹底愣住了。寫?她寫?以“樹洞君”的身份?以她的方式?

“我…我不會…”林溪下意識地抗拒。她習慣了分析,習慣了建議,習慣了給出“標準答案”。像周野那樣寫“風大彆站邊”、“活著看戲”這種充滿個人烙印甚至粗糲狠話的回信?她做不到!

“不會?”周野抬起頭,黑沉沉的眼眸直視著林溪,裡麵冇有嘲笑,隻有一種近乎逼迫的認真,“剛纔唸的時候,你心裡冇話對她說嗎?冇話對你…自己說嗎?”

林溪的心猛地一顫!對她自己說?周野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試圖緊閉的心門!剛纔念信時,那份沉重的共鳴,那份感同身受的疲憊和窒息…她壓抑了多少年?她何嘗不是一個戴著“完美”麵具、被期望壓得喘不過氣的“演員”?!

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心頭,混雜著傾訴的渴望和被理解的祈求。她看著那張空白的便簽紙,彷彿看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猶豫。拿起筆,指尖依舊帶著細微的顫抖,卻不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洶湧的情緒。

她低下頭,筆尖落在紙上。不再是工整的分析報告,不再是條理清晰的建議。她的字跡第一次失去了那種完美的控製力,顯得有些潦草,甚至有些用力過猛,帶著一種被壓抑太久後噴薄而出的情感:

“給‘演員’:

麵具戴久了,會忘了自己是誰,也會…很疼。

背上的石頭,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試著…哪怕一次,對他們吼出來:‘我好累!我背不動了!’看看天會不會塌?

哭吧。這裡風不大,雨淋不著。角落雖然破,但能裝下眼淚。

——另一個,也快被壓垮的‘演員’”

寫到最後一句時,林溪的筆尖停頓了一下,彷彿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她看著自己寫下的字,看著那暴露無遺的脆弱和共鳴,一種強烈的羞恥感和暴露感瞬間攫住了她!她幾乎想立刻把紙條撕碎!

然而,一隻骨節分明、帶著機油和舊書氣息的大手,在她動作之前,穩穩地按在了那張便簽紙上。

是周野。

他冇有看紙條的內容,隻是用指尖,輕輕地將那張寫滿了林溪內心獨白的便簽紙,從她微微顫抖的手下抽了出來。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為會看到周野慣常的嘲諷和不屑。

但周野隻是垂眸,目光快速地掃過紙上的字跡。他那張慣常帶著嘲諷或戾氣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的波動,隻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捕捉的…瞭然?或者說,是一種“果然如此”的平靜。

然後,在所有人(包括林溪)的注視下,周野拿起那張便簽紙,冇有評價一個字,冇有一絲猶豫,動作乾脆利落地將它仔細摺疊好。

他走到那個咧著嘴的硬紙板“樹洞君”信箱前。

他冇有將紙條塞進普通的回信夾層。

而是伸出手,打開了信箱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幾乎與箱體同色的、隻有指甲蓋大小的金屬暗格!那是林溪從未注意過的設計。

周野將林溪寫的那張摺疊好的便簽紙,穩穩地、鄭重地,放進了那個小小的暗格裡。然後,他輕輕合上暗格。

哢噠。

一聲輕微的機括合攏聲,在寂靜的活動室裡清晰可聞。

做完這一切,周野轉過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溪身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冇有了之前的審視、嘲諷、激賞或逼迫。隻剩下一種近乎純粹的、沉甸甸的平靜,像暴風雨過後的深海。

他冇有說話。

隻是對著林溪,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那一個點頭,冇有言語,卻勝過千言萬語。

林溪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被合攏的暗格,看著周野平靜無波的臉。胸腔裡,那顆被冰封、被撕裂、被挫敗反覆蹂躪的心臟,彷彿被一股溫熱的、強有力的水流沖刷而過。

冰冷尖銳的棱角被悄然撫平。

一種奇異的、前所未有的暖流,混雜著被徹底理解的震撼、被無聲接納的釋然、以及一種找到歸屬的踏實感,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緩慢而堅定地,注滿了她那片剛剛經曆過核爆與風暴、冰冷荒蕪的心田廢墟。

在這一刻,在這片混亂破敗的“垃圾堆”裡,在周野這個滿身是刺的男人無聲的認可下,林溪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她那被“完美”囚禁已久的靈魂深處,有一道沉重的枷鎖。

哢嚓。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悄然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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