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下，再無餘生 004

    醫療帳篷裡的空氣愈發沉悶。

浩浩的臉燒得通紅，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即使在昏睡中也眉頭緊皺。

額頭上敷著的濕毛巾已經換了第三次，高熱還是沒有退下去的跡象。

我焦急地飄在他上方，多想伸手再探一探他的額頭，像以前無數個夜晚那樣。

我記得浩浩小時候體弱，一換季就容易發燒。

每次他燒得迷迷糊糊，我都會整夜不睡，一遍遍地用溫水給他擦拭身體。

等他燒退了，再給他熬一碗他最愛喝的的南瓜粥。

可現在，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難受，看著他乾裂的嘴唇，看著護士給他紮上冰冷的針頭。

我想抱抱他，想用我微涼的手心貼在他的額頭上，想告訴他媽媽沒有走。

可我隻是一團碰不到也留不住的空氣。

陸行舟守在一旁，眉間的摺痕就沒有鬆開過。

他伸手想把那個硌人的書包從浩浩懷裡拿出來，好讓他睡得舒服些。

可剛碰到書包，浩浩就猛地睜開眼。

用儘全身力氣把書包往懷裡拽。

“不許碰！”孩子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這是給媽媽的！”

陸行舟的手僵在半空。

“我要幫媽媽收好！”

浩浩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砸在書包的帆布上。

“這是爸爸送給媽媽的禮物……媽媽收好了，你們就不吵架了……”

我飄在帳篷頂，心臟猛地抽痛了一下，酸澀瞬間淹沒了我。

我的傻兒子，他才三歲，卻已經敏感到想要修補我們之間巨大的裂痕。

陸行舟聽完兒子斷斷續續的話，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胡說什麼？”他低吼道，“林知把我們吵架的事都告訴你了？她就教你這些？”

我衝到他麵前，對著他的耳朵大喊。

“我沒有！我一個字都沒跟孩子說過！”

他聽不到。

他一把奪過浩浩懷裡的書包，拉開拉鏈，粗暴地把裡麵的東西倒了出來。

幾塊餅乾碎，空水瓶，還有一個泰迪熊。

我記得那個小熊。

那是我們結婚後的第三個情人節。

那天早上，我看見了陸行舟沒來得及關掉的手機螢幕。

一張他和蘇晴的照片，他倆靠得很近，都笑得開懷。

照片下麵有一行字：“行舟哥，隊友抓拍的，我很喜歡。”

再往下，是一句我不敢細看的情話。

而就在那幾天前，我纔在他衣櫃的角落裡，發現一個首飾盒。

裡麵是我在專櫃看了好幾次，卻始終沒捨得買的那條金項鏈。

我當時以為，那是他給我的驚喜。

可那天晚上，他送給我的卻是一隻泰迪熊玩偶。

所有的委屈和猜忌在那一刻達到頂峰。

我看著他不說話，他卻當我又在鬨小脾氣。

“不喜歡？”他問。

我沒回答，走到門口，直接把那隻熊扔進了樓道的垃圾桶。

我們大吵了一架。

可為了浩浩，我什麼都沒捅破。

我以為隻要我忍著，就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完整的童年。

原來，孩子什麼都知道。

還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愛著我們。

陸行舟把那隻小熊拎起來，眼神裡混雜著厭煩和一絲困惑。

他大概也沒想到，這東西竟然會被我撿回來，還被兒子當成寶貝。

“為了這麼個東西哭？”

他煩躁地捏著小熊的身體，忽然，他的手指頓住了。

指尖隔著一層布料，碰到了一個硬塊。

他皺著眉，把小熊翻過來，拉開了背後隱藏的拉鏈。

一條璀璨的金項鏈，從棉花裡滑落出來，掉在他滿是傷痕的掌心。

鏈子下的墜子，是一個刻著“知”字的平安扣。

在帳篷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一點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