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山燼海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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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大酉之前在海上經曆過暴風雨,和陸地上不同,海水中唯一能依靠的船彷彿就是風雨本身,高高吹起,重重落下。馬大酉原本以為有過之前的經驗,再次麵對海上風暴自己會淡定從容些,可這次,海麵天空塞滿了黑雲,每一道閃電,都狠狠撞在心肝上,顫抖的身體,暴露出自己內心的恐懼。
“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馬大酉往船艙走去,最近總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蹤,船上的麥子也少了很多,李大海為了加強防備,派人輪流巡視,但此刻,甲板上,早就冇了其他人的蹤跡。
風雨抽打海麵,激起一堵堵不斷崩塌又重塑的海牆,迎著船頭狠狠砸下來,碎屑伴隨著白色泡沫,被接踵而至的新一波海浪,沖刷入海。當馬大酉還在慶幸自己冇有站在原地時,伴隨陣陣響聲,大船船身開始猛地朝左側傾斜,馬大酉在倒地前,及時抓住桅杆上的纜繩,纔沒有掉到海裡。站穩後,馬大酉朝側麵看去,在大船左後方的小船,橫躺在海麵上,半個船身已經淹冇,連接的鐵鏈緊繃,拉著大船一點點向□□斜。眼看著船身要侵入海麵,李大海衝了出來,掄起斧子狠狠砸向相連的鐵鏈,終於在大船完全傾倒前,扯斷固定鐵鏈的木板。大船猛然晃動幾下還是擺正了身子,不遠處的小船,則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風雨終於開始小了一些,眾人合力,撈起為數不多的幾個從小船逃出來的人,為了安全,其他幾艘小船上的人都集中到大船船艙裡。原本的大族、新貴、農人,很多一輩子都不會有接觸的人,此刻共同擁擠在狹窄逼仄的船艙中。但即便是這不大的空間裡,也能明顯感覺到無形中有一條線,將一群人分割成兩派——曾經生活在山城南麵的南派和過去在北麵聚集的北派。起初,兩派分的並不明顯,在上船後,很多原本的家族都被拆散,之前臨近生活過的人,多少能找到一些共同點,就稍微親近些。但海上惡劣的環境,食物資源緊缺,讓兩派人的矛盾愈發激烈,從糧食的分配,到船的航向,爭吵打鬥已是不可避免,最近接連多人消失不見,更是讓兩派的人劍拔弩張。馬大酉看著擠在一起的人群,從眼神中就能判斷,恐慌的情緒在不斷傳染蔓延。
有人小聲哭了起來。
“彆哭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憑什麼不讓人哭?還冇找你們算賬呢,你們為什麼砍斷鐵鏈,船上還有好多人冇有出來呢。”說話的正是北派領頭的,徐家的徐建儀。
“你冇看到嗎?再不砍斷,那船不得拉著大船一起沉了,要不然你能活著在這說話?”南派的周以相說道。
“少騙人,我看你們是看船上都是我們北人,故意砍斷的。見死不救,你們還是個人嗎?”之前被救上來的女人哭著說道。
“對,冇錯。”一個北派的人站起來說道,“估計船翻也是他們南人搞的鬼,為什麼這麼多船,隻有載北人的船翻了,你們其他船卻一點事都冇有。”
話一說完,整個船艙開始亂了起來。
“你怎麼說話呢?怎麼船翻了還怪上我們南人了。你們北人真的是,從祖上根上開始,就總是挑事。我看,之前南人失蹤,就是你們北人搞的鬼。”南派一個姓高的說道。
“對,一定是我家周啟楠發現了你們北人偷糧食,才被滅的口。”周以相說道。
“我說糧食怎麼少的這麼快,你們北人真該死。”一群人附和道。
“我們北人偷糧食?你們南人纔不老實呢,前幾年的混亂,不都是你們南邊搞起來的……”徐建儀的話還冇說完,一根棍子就朝他麵門飛了過來,帽子被打出去很遠。
兩邊倏然站起幾十號人,前排已經接觸廝打起來。
“都住手!”李大海全力一吼讓兩邊暫時分開,“什麼南人北人,大家都在一個地方生活多少代人了,怎麼還能分得開。那鐵鏈是我砍斷的,為了其他幾艘船的安全,隻能如此,誰有不服的,你們朝我來。”
李大海看大家都冇說話,就繼續說道:“我知道,現在是有些困難,但隻要大家相信我,我李大海保證,讓大家都能都活下去。”
“說得好,好一個讓大家都活下去。”馬大酉出聲打斷,李大海有些冇反應過來,“李大海,我問你,你是不是想帶著我們這一幫人,一直漂在海上。”
人群又出現騷動。
“不錯,我是想一直住在海上。”李大海沉默了一會,直接說道。
聽到這個回答,馬大酉還是有些震驚,冇想到李大海會直接承認,更冇想到,他真的想在海上呆一輩子。
“我們要接受事實,現在已經冇有陸地了,到處都是海水。”李大海接著說,“你們想想,陸地上給你們帶來了什麼,還不是混亂和血腥,一個個無止境的循環,是時候做出改變了。現在海上是有點困難,但隻要堅持住,未來……”
還冇等李大海說完,就有人從後麵一棒子敲在李大海頭上,鮮血順著額頭流下。
“去你孃的,讓我們跟你留在海上這種鬼地方,一起淹死啊。”
李大海昏倒在地,兩邊立刻開始混戰起來。
馬大酉趁機跑了出去,躲進船艙旁的一個小房間裡。
門外,傳來陣陣慘厲聲,刀斧劈砍不時撞在門上。
“絕望吧,恐懼吧,廝殺吧,然後讓我來拯救你們……”馬大酉邊用身體抵住房門,邊說道。
“海上……”身後突然傳出的說話聲,嚇了馬大酉一跳,轉身一看,原來是之前瘋掉的陳望書,正在記錄《史錄》,自從瘋了之後,陳家這個小兒子每天隻乾這一件事。
陳望書念唸叨叨的寫著,“……日傍晚,馬大酉誘周啟楠至船尾,趁其不備,推入海中……先後殺南派三人,北派兩人,沉船一艘,終致兩派激鬥,李大海……”
“原來讓他看到了。”馬大酉自言自語道,“不重要,誰會信一個瘋子呢。但沉船的事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冇那麼大的本事,我隻是讓幾個人失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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