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詔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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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的這個冬天,似乎變得格外漫長,風雪也似乎格外刺骨。
那一日的問心之審,成了整個大靖王朝無法抹去的瘡疤。
真相的代價太過沉重,幾乎壓垮了龍椅上那位九五之尊。
皇帝一夜之間白了頭,雷霆震怒之下,連下數道聖旨。
“皇後德行有虧,教子無方,為一己之私,包庇罪子,罔顧人倫,即刻起褫奪鳳印,打入冷宮,終身不得出!”
鳳儀宮的哭喊求饒聲響徹雲霄,卻再也換不來帝王的一絲憐憫。
“太子蕭子昂,心性扭曲,殘害手足,品行敗壞,罪不容赦!廢黜其太子之位,貶為庶人,圈禁於宗人府,永世不得踏出半步!”
曾經風光無限的儲君,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
他隻配在無儘的黑暗與悔恨中,度過他恥辱的餘生。
而蕭玄,在行刑台前抱著我冰冷的屍身,枯坐了三天三夜。
鵝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將他與我一同覆蓋。
無人敢上前,也無人能上前。
第四日清晨,雪停了。
他抱著我,一步一步走上了通往金鑾殿的白玉階。
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將我輕輕放在金鑾殿中央,彷彿那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而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寶。
然後,他緩緩摘下了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攝政王金冠,雙手奉上。
又從懷中掏出那枚能調動天下兵馬的虎符,一併放在了金冠之側。
他向著龍椅上的皇帝,行了最後一個君臣大禮。
“父皇,兒臣累了。”
說完蕭玄便在眾人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目光中,重新將我抱起,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他曾為之奮鬥半生的皇宮。
後來,他在江南尋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那裡四季如春,像極了我最愛的時節。
他傾儘家財,為我建了一座墓。
墓前,他親手種下了一片望不到儘頭的桃花林。
他遣散了所有下人,獨自一人,親手為我立碑,碑上冇有“沈氏輕羅”,隻篆刻著一行字——
吾妻,蕭玄之妻。
他再也不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隻是一個守墓人。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掃墓、修枝,在我的墓前,一坐便是一整天,說著那些我永遠也聽不到的悔恨與愛意。
那片桃花林,開了一年又一年,灼灼其華,像極了我們初遇的那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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