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玦 第75章 潛龍出淵
婚後的李府,表麵維持著詭異的平靜,水麵下卻暗流洶湧。下人們敏銳地察覺到,那位衝喜進門的少夫人,不僅容貌驚人,手段更是了得。而更讓他們議論紛紛的,是大少爺李沐白的病情竟然好轉。
起初隻是咳嗽聲少了些,那張常年不見血色的臉上,偶爾竟能窺見一絲淡紅。李沐白自己感受最深。他並非全然裝病,當年確實落了寒濕入體的病根,心肺受損,回府後又被劉氏“悉心關照”,身子骨一直懨懨的。
可近來,他明顯覺得胸腹間那股滯澀感消散不少,連冬日難耐的畏寒都減輕了。他敏銳地嗅出每日湯藥的變化——添了幾味疏通經絡、固本培元的藥材,藥性卻比以往更加溫和。這一切,都指向燈下那個翻看雜記的身影。
這夜,阿哲照例端來藥碗,李沐白卻沒接,目光灼灼地看向薑玖璃:“這藥,你動了手腳?”
書頁輕響,薑玖璃頭也未抬:“不過替你清了劉氏的‘好意’,換了對症的方子。再讓她‘調理’下去,假病也成真疾了。”
“你懂醫理?”
“略通皮毛。”她合上書,從妝奩底層取出針囊展開,銀針寒光凜冽,“藥力尚緩,需金針渡穴,疏通經脈。脫衣服。”
李沐白一怔,耳根微熱,下意識攥緊衣襟:“……不必!”讓他在這女人麵前寬衣解帶?成何體統!
見他難得露出這般窘態,薑玖璃眉梢微挑,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玩味。李沐白捕捉到那抹神色,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怎麼?夫人想與為夫做一對真夫妻?”
話音未落,他隻覺腕上一緊,天旋地轉間已被按倒在榻!那隻纖纖玉手似鐵鉗般將他製住,任他如何掙紮竟動彈不得。他心中駭然——這女人身手竟如此之好!
“彆動。”清冷的聲音自頭頂落下,“諱疾忌醫,非智者所為。想早日擺脫這病秧子身份,就老實些。”
另一隻手利落地解開他腰間束帶,外袍連同中衣被褪至腰際,微涼空氣觸到裸露的背脊,激起一陣戰栗。李沐白耳廓燒得通紅,羞憤交加卻無力反抗。
薑玖璃卻心無旁騖,指尖在他背部穴位遊走,倏而拈起一根銀針在燭焰上一燎,手起針落!
“唔……”細微刺痛後,痠麻脹痛感沿經脈蔓延,李沐白悶哼咬唇。
“通則不痛。”她聲線平穩,銀針接連刺入穴道,針尾微顫,彷彿有生命般引導著他體內鬱結的寒氣緩緩消融。
阿哲聞聲探頭,見自家公子被少夫人武力壓製在床上扒衣施針,再看自己家公子上衣半退,抬頭看著他一副眼眶濕潤被強迫的樣子,怎麼都有點讓人多想啊,他頓時驚得瞠目結舌。待見銀針落處公子氣息漸勻,少夫人手法嫻熟專注,便默默縮回頭摸了摸鼻子——這位少夫人,武功絕不在他之下。
施針之後,李沐白大汗淋漓躺在床上半日,起身竟覺得無比舒暢,腳步也有力了許多。此後阿哲竟成了薑玖璃的“幫凶”。每逢李沐白試圖以眼神求救,阿哲便一臉“為你好”地轉身關門,留公子獨自麵對銀針寒光。
在這般“武力”與醫術的雙重調理下,李沐白的身子肉眼可見地好轉。人前他仍是那個需倚榻輕咳的病弱公子,人後卻已是氣色漸潤。
身體的好轉,如同卸下了沉重的枷鎖。李沐白,這隻蟄伏已久的病狐,終於開始小心翼翼地伸展爪牙,試探著走出困守多年的牢籠。
他瞄準的第一個目標,是掌管雲州漕運、鹽稅稽查的實權人物——轉運副使周文柏。此人是晏城總督蘇正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雖官職不算頂尖,卻扼守著雲州的經濟命脈,位置關鍵,且能直通蘇正。
李沐白不再一味稱病,開始以雲州知州嫡子身份“勉力”出現在一些周文柏也會出席的場合,例如知州衙門關於漕運疏浚的議事,或是幾大鹽商舉辦的雅集。他姿態放得極低,言辭間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對嶽父蘇正“知遇之恩”的感激,以及自身因“病體”未能早日為嶽父分憂的“愧疚”。這番作態,既給足了蘇正麵子,也讓周文柏注意到了這位背景特殊、看似孱弱卻言談不俗的年輕人。
然而,僅靠幾句漂亮話,還不足以敲開周文柏的門。李沐白深知,需要一份恰到好處的“投名狀”。
薑玖璃不動聲色地收好小黑帶來的情報,向李沐白遞來了橄欖枝。
“聽聞周大人雅好收藏,尤愛書畫,且對城南‘望月樓’的鰣魚念念不忘。”薑玖璃狀似無意地提起,將一張數額不小的銀票推到李沐白麵前,“這些錢,你拿去打點。望月樓的天字一號房,三日後已為你訂好。”
李沐白看著那張銀票,瞳孔微縮。這絕非一個普通丫鬟,甚至不是一個尋常商行管事能輕易拿出的數目。他抬眸,深深看了薑玖璃一眼:“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薑玖璃神色平淡,自顧自地斟了杯茶:“能讓周文柏在蘇正麵前為你美言幾句,這錢便花得值。其他的,不必多問。”
三日後,望月樓天字一號房。
李沐白以“偶得一幅疑似明祿(大畫家)真跡,心中存疑,素聞周大人乃此道大家,特請品鑒”為由,成功邀到了周文柏。席間,他並未急切地談論政事,而是與周文柏品畫論道,從筆墨意境談到收藏軼事,言談間展現出的淵博學識與不俗見解,讓原本隻是礙於蘇正麵子前來應付的周文柏,漸漸收起了輕視之心。
當那道鮮美的清蒸鰣魚上桌時,周文柏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李沐白適時舉杯,語氣誠懇:“周大人,晚輩自知才疏學淺,又病體纏身,蒙嶽父不棄,心中常懷惶恐。日後在雲州,諸多事務還需周大人這樣的前輩提點。嶽父遠在晏城,若知有周大人照拂,想必也能安心幾分。”
這番話,既點明瞭自己的靠山是蘇正,又將周文柏放在了“替總督大人分憂”的位置上,給足了對方麵子和台階。
周文柏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李沐白的意圖。他掂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蘇正的女婿,談吐不凡,懂得投其所好,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有意在雲州做出一番成績,而這成績,最終也會算在他周文柏“照拂有功”的賬上。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賢侄客氣了。”周文柏臉上露出了真切幾分笑容,“蘇總督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賢侄若有心,雲州漕運、鹽務方麵,倒確實有些實務可參與一二,積累些經驗,日後也好為總督分憂。”
一場宴席,賓主儘歡。李沐白成功搭上了周文柏這條線,並且是以一種展示了自己“價值”的方式,而非純粹的攀附。
回到府中,李沐白將剩餘銀票還給薑玖璃,目光複雜:“娘子的嫁妝,似乎格外豐厚。”
薑玖璃接過銀票,神色未變:“自然是豐厚。”她抬眼看他,眸中閃過一絲銳光,“線已搭上,接下來,就看李公子如何讓周文柏,乃至他背後的蘇正,看到你真正的價值了。”
李沐白看著她冷靜的側臉,心中疑竇更深,卻也更加確信,這個盟友,遠比他想象的更為神秘和強大。他不再追問,隻是將這份疑惑與驚歎壓在心底。他們的合作,因著這次成功的“投資”,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潛龍不僅出淵,更借得風雲之勢,開始攪動一方天地。而這一切,都始於那場看似荒誕的婚姻,和這個身份成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