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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刀鋒 第7章 雪原騎兵與黃浦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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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渾河的冰麵在黎明前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鉛灰色。凜冽的寒風如同裹著碎玻璃的鞭子,抽打著倉惶逃亡的隊伍。陳鐵柱背著那個腿部重傷、意識模糊的碼頭漢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及膝深的積雪中。每一步都異常沉重,撥出的白氣瞬間凝結成冰霜,掛在他粗硬的眉毛和胡茬上。背上漢子痛苦的呻吟微弱斷續,滾燙的體溫透過厚厚的棉襖傳遞過來,像一塊烙鐵燙在陳鐵柱的心頭。身後,炮艇探照燈撕裂夜空的恐怖景象和那聲震天動地的炮響,如同附骨之蛆,不斷撕扯著緊繃的神經。

“柱子哥…放我下來吧…我不行了……”背上的漢子氣若遊絲,聲音裡充滿了絕望和解脫的祈求。

“閉嘴!”陳鐵柱低吼一聲,聲音沙啞卻斬釘截鐵,“死不了!老杜說有接應!撐住!”他的腳步沒有絲毫放緩,汗水早已滲透了單薄的衣裳,又在刺骨的寒風裡凍成冰殼,但他彷彿感覺不到冷熱,也感覺不到左臂傷口在劇烈運動下傳來的陣陣撕裂痛楚,隻有一股蠻橫的力量支撐著他向前、向前!杜三錘那句“黃司令”,成了這絕望雪原中唯一微弱的光。

許明夏緊跟在他身側,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雙腿如同灌了鉛。昨夜碼頭的血腥搏殺和炮火轟擊帶來的巨大驚嚇尚未平複,冰冷的雪原跋涉更耗儘了她的體力。但她咬著牙,雙手死死抱著那個裝有珍貴藥品的小木箱,那是傷員最後的希望。她的目光,幾乎無法控製地停留在陳鐵柱高大而略顯踉蹌的背影上。看著他背負生命重擔的寬厚脊梁,看著他咬緊牙關在雪地裡頑強開路的樣子,一種混雜著心痛、敬佩和難以言喻悸動的複雜情緒,在她冰冷疲憊的身體裡悄然滋生著暖意。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警惕地掃視著無邊無際、危機四伏的雪原。

“快了!翻過前麵那道梁子,就是野狼溝!老黃的地盤!”杜三錘走在最前麵探路,肥胖的身軀在深雪中掙紮得異常吃力,但眼神卻銳利如鷹,不斷辨識著雪地上的痕跡和遠處的地形。他身邊隻剩下三個還能行動的碼頭漢子,個個都掛了彩,互相攙扶著,眼神裡是劫後餘生的驚恐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昨夜那場慘烈的碼頭突襲,用鮮血和生命換來幾箱武器彈藥,卻又在鬼子的艦炮下幾乎化為烏有,隻剩下背上重傷的兄弟和滿身傷痛。失敗的陰霾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嗚——嗚——嗚——

淒厲的寒風在空曠的雪原上肆意咆哮,捲起陣陣雪霧,模糊了視線。突然,一陣極其輕微、卻極其不和諧的震動感,透過厚厚的積雪,傳遞到眾人的腳底!

“停!”陳鐵柱猛地頓住腳步,如同一頭警覺的孤狼,耳朵微微聳動,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那道被雪霧籠罩的山梁!他那野獸般的直覺捕捉到了危險的氣息!不是風,是震動!是整齊而沉重的、屬於大量馬蹄纔有的震動!

“不好!”杜三錘臉色瞬間煞白,“是騎兵!聽動靜……人數不少!”他猛地趴倒在地,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雪地上,幾秒鐘後,他抬起頭,眼中隻剩下絕望,“糟了!是東邊來的!鬼子馬隊!聽蹄鐵聲是關東軍的配置!完了!”他聲音發顫,昨夜炮艇的陰影還未散去,鬼子的騎兵又如同索命的無常般出現!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判斷——

嗒嗒嗒…嗒嗒嗒……

密集而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如同催命的戰鼓,敲打在每個人瀕臨崩潰的心絃上!雪霧彌漫的山梁之上,影影綽綽的黑影開始浮現!不是一點兩點,而是如同一條黑色的潮水線,迅速鋪滿了整個視野!粗略看去,至少數十騎!飄揚的太陽旗如同猙獰的毒蛇,在風中肆意招展!土黃色的軍裝,斜挎的馬槍,雪亮的馬刀在黯淡的天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這是一支裝備精良、殺氣騰騰的關東軍騎兵搜尋隊!

“隱蔽!快找掩體!”杜三錘絕望地嘶吼,但在這片開闊的雪原上,除了稀疏低矮的灌木叢,哪裡還有像樣的掩體?!

騎兵隊顯然也發現了雪地中這渺小的目標!為首的一個鬼子軍官拔出雪亮的馬刀,朝著陳鐵柱他們的方向猛地一揮!

“突擊——!!!”

“ウラー!(烏拉!)”

狂暴的日語衝鋒號令劃破寒風的嗚咽!數十匹戰馬猛地加速!沉重的馬蹄踐踏著積雪,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大地在顫抖!雪霧被狂暴地衝開!數十柄高舉的馬刀彙成一片死亡的寒光森林,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如同決堤的鋼鐵洪流,朝著這支精疲力竭、幾乎手無寸鐵的小隊碾壓而來!速度之快,眨眼間已衝下山梁,距離不過數百米!

死神的氣息,冰冷刺骨,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絕望如同冰水,灌滿了心臟!那幾個受傷的碼頭漢子癱軟在地,眼中隻剩下死灰。

陳鐵柱猛地將背上的傷員輕輕放下,動作快如閃電!他那雙冰封般的眼睛,此刻燃燒著狂暴到極致的烈焰!沒有恐懼,隻有被逼入絕境的、如同困獸般的瘋狂殺意!他一把抽出腰間那把沾滿敵人血跡的黑鯊匕首,鋒刃在雪光中反射著幽冷的光芒!另一隻手,則死死握住了懷裡那把冰冷的王八盒子手槍!他一步踏前,高大的身軀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巒,將許明夏和地上的傷員死死擋在身後!喉嚨裡滾動著野獸般的低吼,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準備迎接粉身碎骨的最後一搏!

許明夏的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微微顫抖。但當她看到那個如山般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時,一股奇異的力量湧了上來。她猛地蹲下身,將懷中視若生命的藥箱緊緊護在身下,另一隻手,卻悄然摸向了腰間——那裡,藏著一把她隨身攜帶、淬了強效麻藥的手術刀!冰冷的金屬觸感給她帶來一絲決絕的勇氣。她抬起頭,目光越過陳鐵柱寬闊的後背,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死亡洪流,清亮的眼眸中燃燒著不屈的怒火!

杜三錘絕望地舉起了手中僅剩兩顆子彈的王八盒子,胖臉上的肌肉因為恐懼和憤怒而扭曲,他知道,這不過是螳臂當車!馬蹄聲如雷,大地震動,猙獰的騎兵麵孔和馬刀寒光已清晰可見!

就在這千鈞一發、所有人都以為必死無疑的瞬間——

轟!轟!轟!轟!

一連串沉悶卻無比震撼的爆炸聲,猛地從鬼子騎兵衝鋒隊形的側翼——西北方向的樹林邊緣炸響!巨大的火球裹挾著泥土積雪衝天而起!戰馬淒厲的嘶鳴和鬼子騎兵驚恐的慘叫瞬間壓過了衝鋒的號令!

轟隆!

轟隆!

劇烈的爆炸精準地落在了騎兵衝鋒佇列的腰部!狂暴的衝擊波瞬間將衝鋒的陣型攪得七零八落!至少有五六匹戰馬被炸得血肉橫飛,馬背上的鬼子慘叫著被掀飛出去!高速衝鋒的佇列頓時陷入一片大亂!受驚的戰馬四處亂竄,互相衝撞踐踏!

“敵襲!側麵!”

“有埋伏!隱蔽!”

騎兵隊指揮官驚恐的日語吼叫聲淹沒在一片混亂的馬嘶人嚎中!

緊接著——

“噠噠噠噠噠——!!!”

“砰!砰!砰!砰!”

密集而凶狠的槍聲如同狂暴的雨點,從西北方向的樹林邊緣猛烈響起!那槍聲混雜著捷克式輕機槍特有的清脆連射、三八式步槍的脆響,還有一種威力更大的、如同重錘敲擊般的沉悶步槍聲!

噗噗噗!

子彈如同長了眼睛般鑽進混亂的鬼子騎兵群!高速飛行的彈丸撕裂空氣,帶著死亡的尖嘯!衝在最前麵的幾個鬼子騎兵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身體猛地一震,血花在胸前、後背綻開,慘叫著栽落馬下!後續的騎兵慌忙勒馬,試圖調轉方向,卻陷入更深的混亂!

“殺——!!!”

一聲如同虎嘯山林般的怒吼,帶著千軍辟義的凜然氣勢,猛地炸響!

隻見西北方向的樹林邊緣,雪霧翻騰之中,數十匹高大雄健的駿馬如同離弦之箭般狂飆而出!馬背上的騎士們穿著五花八門卻異常彪悍——有穿著東北軍破舊灰色軍大衣的,有裹著厚厚羊皮襖的,甚至還有穿著繳獲的日軍黃呢子大衣的!但他們頭上都戴著厚厚的狗皮帽子,帽耳在風中狂舞,臉上刻滿了風霜和仇恨!

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騎著一匹神駿異常的黑馬!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卻燙得筆挺的東北軍呢子軍裝,外麵罩著一件沾滿雪沫的狼皮大氅,馬鞍旁掛著一支擦得鋥亮的遼十三式步槍!他麵容剛毅,如同刀削斧鑿,下頜線條繃緊如鐵,一雙深邃的眼眸銳利如鷹隼,燃燒著凜冽的戰意!此刻,他手中高舉的馬刀在晨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寒光,刀尖直指陷入混亂的日軍騎兵!

“義勇軍的弟兄們!跟我衝!剁了這幫東洋畜生——!!!”

他的吼聲如同驚雷,炸響在冰冷的雪原之上!

“殺鬼子——!!!”

“殺——!!!”

他身後的騎兵爆發出震天撼地的怒吼!數十匹戰馬如同決堤的洪流,狠狠撞入了混亂的日軍騎兵群!雪亮的馬刀在空中劃出致命的弧線!沉重的槍托狠狠砸向鬼子的頭顱!近距離的駁殼槍潑灑出致命的彈雨!

乒乒乓乓!哢嚓!噗嗤!

刀鋒入肉的悶響,骨頭碎裂的脆響,垂死的慘嚎,戰馬的悲鳴,兵器撞擊的火星……瞬間交織成一曲慘烈無比的白刃戰交響曲!雪地被奔騰的馬蹄踐踏得泥濘不堪,殷紅的鮮血潑灑在潔白的雪地上,迅速凝結成刺目的冰花!

突如其來的絕地反擊!如同天神下凡!

陳鐵柱、許明夏、杜三錘和倖存的碼頭漢子們,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震撼至極的一幕!從地獄到天堂的轉折來得如此之快!陳鐵柱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但那雙如同熔岩般熾熱的眼睛,卻死死鎖定住那個如同戰神般衝殺在最前麵的東北軍軍官!那人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鐵血軍人的凜然氣魄和在絕境中力挽狂瀾的強橫力量,讓他內心深處某個地方被深深震撼!這就是軍人?這就是……黃司令?

“是黃司令!是黃司令的騎兵隊!”

杜三錘激動得渾身顫抖,指著那個揮舞馬刀的身影,幾乎是尖叫出來,“黃顯聲長官!我們有救了!柱子!許小姐!我們有救了!”

“黃顯聲……”陳鐵柱默唸著這個名字,看著他在敵群中如入無人之境,馬刀揮舞間,鬼子騎兵如同割麥般倒下,一股難以言喻的認同感和渴望在他胸腔中沸騰!這纔是打鬼子的樣子!這纔是他想要的力量!

許明夏長長鬆了一口氣,身體幾乎虛脫,她看著那個在血與火中縱橫捭闔的將軍身影,眼中也充滿了敬仰。她下意識地望向身邊的陳鐵柱,正好看到他眼中那燃燒的、近乎崇拜的火焰。一種奇異的、帶著自豪又有些酸澀的情緒悄然劃過心尖。

戰鬥結束得異常迅速。這支關東軍騎兵搜尋隊人數本就不多,被突如其來的伏擊打亂了陣腳,又遭遇了黃顯聲這支精銳義勇軍騎兵的毀滅性衝擊,很快就被砍殺殆儘,隻剩下零星的鬼子兵丟下武器,在雪地裡狼狽奔逃。

“打掃戰場!救治傷員!”

黃顯聲勒住戰馬,聲音洪亮而威嚴。他甩掉馬刀上溫熱的血珠,動作乾淨利落。深邃銳利的目光掃過戰場,最後落在了陳鐵柱這群狼狽不堪的倖存者身上。他的目光在陳鐵柱那布滿血汙、卻依舊挺拔如山的身軀和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杜三錘那張驚喜交加的胖臉上。

“老杜?是你?”黃顯聲的聲音帶著一絲意外和關切,翻身下馬,動作矯健。

“黃司令!是我啊!杜三錘!”杜三錘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激動得語無倫次,“昨夜在錦州碼頭……兄弟們差點就……”

黃顯聲抬手製止了他的話,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的戰場和渾身浴血的義勇軍戰士,又看向陳鐵柱等人,眉頭微蹙:“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鬼子的增援隨時會到。跟我們走!”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軍人作風。

很快,隊伍在義勇軍騎兵的護衛下,迅速消失在茫茫雪原深處。

一個多時辰後,隊伍抵達一處背風的隱秘山穀。幾頂厚實的軍用棉帳篷已經搭起,篝火劈啪作響,驅散著寒意。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汗味、馬匹的氣息和煮食的米香。

最大的軍帳內。黃顯聲脫下了沾滿血汙的狼皮大氅,露出一身筆挺卻洗得發白的東北軍將校呢製服,肩章上鑲嵌著代表少將軍銜的三角星徽。他坐在一張折疊馬紮上,身姿依舊挺拔如鬆。他麵前攤開著一張沾滿油汙的軍用地圖,眉頭緊鎖。幾個同樣穿著舊軍裝的軍官圍在一旁,神情凝重地低聲商議著什麼。

杜三錘簡單地彙報了昨夜碼頭行動的始末和慘烈損失。陳鐵柱和許明夏站在帳篷一角,沉默不語。陳鐵柱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無法從那身筆挺的軍裝和黃顯聲肩頭的三角星徽上移開。那肩章,那身軍裝,彷彿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和力量,讓他想起了靠山屯火光中倒下的穿著相似灰色軍裝的東北軍士兵……但眼前這個人,卻截然不同!他銳利、果決、強大,像一把出鞘的寶刀!這就是正規軍的軍官?黃埔軍校……這個名字像一顆種子,悄然落進了陳鐵柱被仇恨冰封的心田。

“你們做得對!打得好!雖敗猶榮!”黃顯聲聽完彙報,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鏗鏘有力,眼中充滿了激賞,“能在鬼子艦炮下搶出東西,還能帶著傷員突圍,都是好漢子!”

他的目光落在陳鐵柱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賞,“尤其是你!敢在機槍口下奪槍殺人!是塊天生打仗的好料子!”

他又看向許明夏,目光變得溫和,“許小姐懸壺濟世,不畏生死,巾幗不讓須眉,黃某佩服!”

許明夏微微躬身,臉頰微紅:“黃將軍過譽了,救死扶傷是醫者本分。”

“黃司令,”杜三錘搓著手,胖臉上帶著一絲愧色,“可惜……搶出來的家夥大半都沒帶出來……”

“東西沒了可以再搶!人活著,血性在,比什麼都強!”

黃顯聲大手一揮,豪氣乾雲,“錦州丟了,沈陽丟了,但隻要東北還有血性的爺們兒在,鬼子就永遠彆想睡安穩覺!”

這時,一個參謀模樣的軍官匆匆走進帳篷,俯身在黃顯聲耳邊低語了幾句,遞上一份薄薄的電文抄報紙。黃顯聲接過電文,目光飛快地掃過,剛毅的臉上瞬間布滿了陰雲,眉頭緊緊鎖成一個川字!他拿著電文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帳篷內的氣氛瞬間凝固。

黃顯聲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掃過帳內眾人,聲音低沉壓抑,帶著火山爆發前的怒意和不甘:

“少帥(張學良)急電!命令我部……即刻放棄錦州外圍抵抗,向關內……撤退……”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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