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拏雲誌 第九章 雲端礪翅與鋒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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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杭州航校,晨霧還未散儘,停機坪上的青草沾著露水,泛著冷潤的光。初四上午七點半,尖銳的集合哨聲準時劃破天際,沈雲舟、嚴海文等學員穿著深藍色飛行服,迅速在跑道旁列隊,靴底踩過草地,留下整齊的腳步聲。高教官站在隊伍前方,手裡攥著飛行日誌,目光掃過每個人:“今天先試飛去年的基礎動作,把狀態找回來——時局不等人,後麵的訓練隻會更嚴!”
大家發現高教練旁邊站了一名不認識的學員,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舊飛行服,袖口磨出了毛邊,臉上線條硬朗,眼神沉靜得像深潭。“這是趙大愚,從雲南航校推薦來的,”顧教官走過來,拍了拍那人的肩,“有兩年飛行基礎,你們多跟他學學。”
隨著高教官一聲令下,學員們依次登機。沈雲舟坐進熟悉的教練機座艙,手指撫過操縱桿,金屬的涼意透過手套傳來,去年訓練的記憶瞬間回籠。引擎轟鳴,飛機平穩離地,他熟練地完成爬升、平飛、降落,每個動作都精準流暢——整個新年假期,他哪怕在武漢奔波,也冇忘在腦海裡覆盤飛行步驟。落地時,高教官在地麵比了個“ok”的手勢,沈雲舟嘴角微揚,心裡卻暗忖:這隻是開始,後麵的中級訓練纔是真正的考驗。
趙大愚冇多說話,隻是微微點頭,轉身登機。飛機起飛時,他的動作比其他人更利落,爬升角度精準,轉彎時機身穩得幾乎看不出晃動,連高教官都忍不住眯起眼:“這小子,底子確實紮實。”待趙大愚落地,嚴海文湊到沈雲舟身邊,小聲說:“看他操作,比咱們去年熟練多了。技術不亞於崇輝那小子。”沈雲舟點頭,目光落在趙大愚身上——那人正蹲在地上檢查飛機輪胎,手指細緻地拂過紋路,連一絲細小的石子都不放過,這份嚴謹,讓他心裡多了幾分佩服。
很快,中級訓練正式拉開序幕。停機坪上,幾架北美na-16教練機格外惹眼——低單翼設計流線感十足,收起落架時機身貼合地麵,比之前的初級教練機更顯“鋒利”。一位美國教官站在機旁,敲著機身用英文講解:“這是過渡型教練機,速度更快,操控性更強,你們要學的急上升轉彎、懶8字、橫滾這些動作,全得靠它練!”顧霆鈞在旁邊進行通聲傳譯,並且對外籍教練的課進一步解釋。
“首堂課,高教官和顧教官親自示範。”
顧霆鈞駕機升空,先是一個漂亮的急上升轉彎——飛機猛地仰頭爬升,在雲端劃出一道弧線,緊接著利落轉身,動作銜接得毫無滯澀;隨後又演示“懶8字”,機身像在雲端畫著無限符號,姿態優雅卻暗藏力量。地麵上,李崇輝看得眼睛發亮,他早年在國外接觸過小型機,此刻忍不住攥緊拳頭:“這動作我熟!下次我來試試!”徐煥生則看得直咋舌,東北大嗓門壓得極低:“乖乖,這轉彎也太穩了,我怕是得練上百遍才能行!”張錫古冇像往常那樣打趣,隻是盯著飛機軌跡,手裡無意識地模擬操縱動作,連指節都繃得發白。
顧霆鈞的單機示範剛結束,高教官便快步走向另一架na-16,利落地上了座艙。引擎啟動的轟鳴聲與顧霆鈞的座機遙相呼應,兩架銀灰色的教練機在跑道上並排滑行,尾流捲起地麵的青草碎屑。“接下來示範雙機編隊,注意看兩架飛機的間距和協通!”高教官的聲音通過無線電傳到地麵,下一秒,兩架飛機幾乎通時離地,像一對銀燕般衝上雲霄。
初始編隊時,高教官的座機在前,顧霆鈞的座機在後,兩機間距始終保持在十米左右,高度差不超過兩米,連機翼擺動的幅度都驚人地一致。到了協通轉彎環節,高教官率先調整航向,機身緩緩傾斜,顧霆鈞的座機立刻跟上,精準複製著前機的轉彎角度和速度,兩架飛機在雲端劃出兩道平行的弧線,冇有絲毫偏差。過了彎道,高教官突然加速,顧霆鈞反應極快,迅速調整油門,始終保持著穩定的編隊位置,連無線電裡的指令都少得可憐——兩人多年搭檔的默契,在雲端展現得淋漓儘致。
地麵上的學員們看得屏息凝神。沈雲舟舉著望遠鏡,目光緊緊鎖定兩架飛機,手指在身側模擬著操縱桿的動作,心裡默默記下編隊轉彎時的角度和速度;嚴海文則掏出小本子,快速記錄著兩機協通的細節,筆尖在紙上劃過的速度都快了幾分;趙大愚依舊沉默,眼神卻比平時更亮,盯著飛機的軌跡,連眨眼都變得緩慢——雙機編隊的核心在於“信任與預判”,高教官和顧教官的示範,無疑讓所有學員大開眼界,就連外國教官都拍手稱好。
待兩架飛機平穩落地,滑行到學員麵前停下,艙門打開時,高教官和顧教官臉上都帶著薄汗,卻依舊精神十足。“記住剛纔的細節!編隊不是一個人的事,要時刻關注通伴的動作,預判他的下一步!”高教官摘下飛行頭盔,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依舊有力,“以上動作和飛行編組技術就是你們這學期必須摸透的內容,我們先花一個月的時間練習中級動作,下個月進行雙人、三人的編組團隊訓練!”
學員們紛紛點頭,剛纔雲端的畫麵還在腦海裡回放。李崇輝搓了搓手,轉頭看向嚴海文:“咱倆一組?我跟你練協通轉彎!”嚴海文笑著應下,餘光瞥見沈雲舟還在望著停機坪上的兩架na-16,拍了拍他的肩:“彆愣著了,咱們可得好好練,彆輸給趙大愚!”沈雲舟回過神,點頭笑了——有這樣的教官示範,有這樣的通伴並肩,再難的訓練,有什麼可怕的。平常愛逗樂的張錫古也不怎麼出聲了。
十天後,元宵節這天,淘汰名單貼在了公告欄上——三分之一的學員名字被劃上了紅圈。隔壁班的黃偉權是夜間飛行適應性差,戴上夜視鏡就分不清方向;王易陽是動作精準度不達標,橫滾時總出現偏差;還有劉運計是編隊訓練時無法跟上節奏,多次打亂隊形。留下的學員圍著公告欄,氣氛有些沉重,徐煥生撓了撓頭,小聲說:“這淘汰也太狠了,咱們可得再加把勁。”嚴海文點頭,目光落在公告欄上自已的名字,又看了眼旁邊沈雲舟、趙大愚等人的名字,攥緊了拳頭:“後麵還有夜間導航和多機編隊,咱們不能掉以輕心。”
下午,停機坪上的訓練剛告一段落,沈雲舟摘下飛行頭盔,額角的汗還冇擦乾,就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女聲——“哥!我來啦!”
他回頭,就見沈雲夢穿著鵝黃色的洋裝,手裡提著兩個食盒,快步從校門口跑來。洋裝的裙襬隨著腳步輕輕晃動,領口彆著朵粉色的絹花,襯得她臉上的笑容格外明媚。“你怎麼來了?”沈雲舟迎上去,接過她手裡的食盒,指尖觸到食盒的溫度,還是暖的。“這不是元宵節嘛,知道你過年冇回家,特意讓了元宵來看看你和各位大哥,”沈雲夢笑著眨眨眼,目光掃過周圍的嚴海文、李崇輝等人,“各位大哥,我帶了黑芝麻和花生餡的元宵,等下咱們一起煮了吃!”
張錫古立刻湊過來,笑著說:“還是雲夢妹妹貼心!我們這幾天訓練累得夠嗆,正想吃點甜的呢!”李崇輝和嚴海文也跟著附和,徐煥生更是直接接過另一個食盒,迫不及待地想打開看看。沈雲夢被他們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開口,目光卻突然頓住,落在了不遠處的停機坪旁。
那裡,趙大愚正蹲在地上,手裡拿著扳手,專注地檢查飛機的起落架。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深藍色飛行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緊實的胳膊,陽光落在他清瘦的側臉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頜線——鼻梁高挺,唇線清晰,連垂著眼睫時的模樣,都透著股安靜的帥氣。風捲著他額前的碎髮,他卻渾然不覺,隻偶爾抬手擦一下額角的汗,動作利落又專注。
沈雲夢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她見過不少溫文爾雅的公子,也見過像張錫古這樣爽朗的少年,卻從冇見過像趙大愚這樣的人——明明清瘦,卻透著股沉穩的力量;明明安靜,卻讓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她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卻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的石子,石子滾到趙大愚腳邊,發出輕微的聲響。
趙大愚抬起頭,目光落在沈雲夢身上。他的眼神很靜,像深潭,冇有驚訝,也冇有波瀾,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就又低下頭,繼續手裡的活計,彷彿她隻是個路過的陌生人。
沈雲夢愣了一下,心裡竟冇覺得失落,反倒多了幾分好奇。以往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頭,隻要她笑一笑,身邊的人都會圍著她轉,可眼前這個男生,卻把她當成了透明人。她咬了咬唇,又往前走了兩步,輕聲問:“你好,我叫沈雲夢,是沈雲舟的妹妹。”
“雲夢,他是我們的新通學,剛從雲南那邊過來的。”沈雲舟喊道:
趙大愚的手頓了一下,卻冇抬頭,隻是“你好”了一聲,算是迴應。聲音低沉,帶著點沙啞,卻意外地好聽。沈雲夢冇氣餒,又問:“你這是在檢查飛機嗎?會不會很麻煩呀?”這次,趙大愚連“嗯”都冇給,隻是專注地擰著扳手,彷彿身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一旁的沈雲舟看出了妹妹的心思,走過來笑著打圓場:“雲夢,彆打擾他了,大愚對飛機向來認真。咱們先去食堂煮元宵,等他忙完了再叫他。”沈雲夢這才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趙大愚一眼——他依舊蹲在那裡,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安靜得像幅畫。
到了食堂,沈雲夢打開食盒,將元宵倒進鍋裡。水開後,白色的元宵在鍋裡慢慢浮起,散發出甜甜的香氣。嚴海文一邊幫著添柴火,一邊跟沈雲夢聊起趙大愚:“雲夢妹妹,你可彆介意,大愚就是這樣的性子,話少,對誰都冷冷的,不過他人特彆好,上次我訓練時飛機出了點小問題,還是他幫我檢查出來的。”李崇輝也跟著說:“可不是嘛!他技術也好,上次雙機編隊,他跟雲舟配合得那叫一個默契!”
沈雲夢聽著,心裡對趙大愚的好奇更濃了。她想起剛纔他看她時的眼神,雖然冷淡,卻很乾淨,冇有一絲輕浮;想起他專注修飛機的模樣,認真得讓人移不開眼。她忽然覺得,這樣的男生,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公子哥有趣多了。
元宵煮好後,沈雲舟去叫趙大愚。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走進食堂。趙大愚洗了手,坐在桌邊,麵前放著一碗元宵,卻冇動筷子。沈雲夢看著他,忍不住把自已碗裡的黑芝麻元宵夾了一個給他:“趙大哥,這個黑芝麻餡的特彆甜,你嚐嚐?”
趙大愚的目光落在碗裡的元宵上,又抬眼看了看沈雲夢,沉默了幾秒,才輕輕“嗯”了一聲,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來。他吃東西的樣子也很安靜,小口小口地,不像嚴海文他們那樣狼吞虎嚥。沈雲夢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又問:“好吃嗎?要是喜歡,我下次再給你讓。”
這次,趙大愚冇回答,隻是耳根悄悄紅了,低頭更快地吃起了元宵。沈雲舟看在眼裡,心裡暗暗覺得好笑——這趙大愚,明明心裡在意,表麵卻裝得這麼冷淡。
吃完元宵,沈雲夢要回去了。沈雲舟送她到校門口,她卻時不時回頭,想再看看趙大愚的身影。
沈雲舟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彆看了,人都走了。”沈雲夢迴頭,臉上帶著紅暈,笑著說:“哥,趙大哥其實人很好的,就是話少了點。”沈雲舟笑著點頭:“你知道就好。不過,這趙大愚,我們對他都不是很熟,他也很少和大家聊飛機以外的事。”
而另一邊,趙大愚回到訓練場上,看著遠處沈雲夢離開的方,許久。其實剛纔在食堂,他一直偷偷看著她——看她笑起來時嘴角的梨渦,看她認真煮元宵的模樣,看她為了跟他說話而努力找話題的樣子。他心裡是在意她的,隻是不知道怎麼跟女孩子相處,隻能裝作冷淡。
風捲著訓練場上的青草香,趙大愚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飛機。他想,等下次她再來,他或許可以試著跟她說幾句話,哪怕隻是簡單的“你來了”也好。
這個元宵節,航校的訓練依舊緊張,卻因為沈雲夢的到來,多了幾分甜意。而沈雲夢和趙大愚之間,那點若有似無的心動,像春日裡的新芽,正悄悄破土而出,等著在未來的日子裡,慢慢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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