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燃星辰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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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績如同一塊被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南江省實驗中學和高不可攀的林家,同時激起了洶湧的波瀾。
校園裡,“林晚星”這個名字以一種爆炸性的速度傳播開來。從最初“那個林家從鄉下接回來的棄女”的標簽,迅速轉變為“隱藏的學神”、“碾壓級的存在”。課間時分,七班教室外圍觀的人絡繹不絕,各種探究、好奇、崇拜甚至嫉妒的目光,試圖穿透玻璃,看清那個坐在最後一排、神情始終淡漠的少女。
她對此的迴應,是更深的沉默和更高的效率。她將原主那本就紮實的筆記與自己超強的理解力、邏輯思維能力結合,學習進度一日千裡。老師們,尤其是物理張老師和語文老師,看她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從最初的憐憫、懷疑,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欣賞和重視。張老師甚至開始給她一些超出高中範圍的物理競賽題目,而她總能以獨特的視角和簡潔的方法給出解答,讓這位老教師嘖嘖稱奇。
然而,真正的風暴中心,在林家彆墅。
當林建國從秘書那裡聽到這個訊息時,他正在書房裡審閱一份重要的併購案檔案。他第一反應是荒謬。
“你說誰?林晚星?年級第一?”他放下檔案,眉頭緊鎖,“南江實驗中學的年級第一?確認了嗎?”
“確認了,林總。成績已經公佈,總分728分,領先第二名三十多分。”秘書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建國沉默了。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紅木桌麵,發出沉悶的嗒嗒聲。那個在早餐桌上公然挑釁他、說出“我的戰場不在這裡”的少女,那個被他視為棋子、準備用來聯姻的棄女,竟然隱藏著這樣的學術天賦?這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和認知。
趙曼麗和林倩倩的反應則更為直接。
“不可能!”林倩倩在自己裝飾得如同公主房般的臥室裡尖叫,將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掃落在地,“她一定是作弊了!那個鄉巴佬,她怎麼可能考得那麼好?!肯定是學校搞錯了!”
趙曼麗臉色同樣難看,但她比女兒更能沉得住氣。她安撫著女兒,眼神卻冰冷如霜。“倩倩,冷靜點。事情恐怕冇那麼簡單。”她想到了林晚星那雙過於沉靜的眼睛,想到了她在宴會和早餐桌上異乎尋常的表現。難道……他們所有人都看走了眼?這個丫頭,並非表麵上那麼簡單?一種莫名的、失控的感覺,讓她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林建國動用了關係,親自給實驗中學的校長打了電話。得到的回覆是肯定的,並且校長還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林總,您這位千金,了不得啊!幾位資深老師都評價說,她的思維深度和解題能力,遠超同齡人,是難得一見的璞玉。”
掛了電話,林建國獨自在書房裡坐了很久。菸灰缸裡堆滿了菸蒂。他意識到,事情已經偏離了他預設的軌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不再是一個可以隨意擺佈的、無足輕重的棄女。她展現出的價值,雖然與他所看重的商業利益不同,但在某種意義上,更具衝擊力和……不可控性。她像一顆突然闖入棋盤的、不按常理出子的棋子,打亂了他所有的佈局。
必須重新評估,必須加以控製。
這是他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當晚,林晚星迴到彆墅時,明顯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傭人們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和好奇,不再僅僅是程式化的恭敬。餐廳裡,晚餐異常豐盛,甚至擺上了她平時絕不會動用的、昂貴的銀質餐具。
林建國、趙曼麗和林倩倩已經坐在餐桌旁。林倩倩看到她,立刻扭過頭,用後腦勺對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趙曼麗則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眼神深處的審視和算計更加濃重。
林建國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目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帶著審視和探究,落在了林晚星身上。她依舊穿著那身舊校服,洗得發白,卻漿洗得乾乾淨淨。臉上冇有任何得意或炫耀,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彷彿考了年級第一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聽說你這次月考考得不錯。”林建國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評價意味。
林晚星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清炒時蔬,細細地咀嚼著,然後才抬眼看向林建國,語氣平淡:“嗯。”
一個簡單的“嗯”字,冇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卻讓林建國感覺一拳打在了空處。他預想中的惶恐、趁機討好、或者哪怕是一絲得意的表情,都冇有出現。
趙曼麗連忙笑著打圓場:“晚星真是給我們林家爭光了!冇想到你在學習上這麼有天賦。以後啊,要多跟你姐姐交流學習經驗,你們姐妹倆一起進步。”她試圖將林晚星的成績歸功於“林家”的基因和環境,並再次強調“姐妹”關係,意圖將她拉回原有的家庭秩序中。
林晚星冇有接話,繼續安靜地吃飯。
林建國看著她那油鹽不進的樣子,心頭那股無名火又隱隱竄起。他壓下火氣,換了一種方式,帶著一絲施捨的口吻說道:“既然你在學習上有潛力,林家不會虧待你。我會給你請最好的家教,安排你進入更頂尖的私立學校,為你鋪平道路。你需要做的,就是聽從安排,不要再像之前那樣任性。”
在他看來,這已經是極大的讓步和恩賜。他給出了更好的資源,那麼她就應該感恩戴德,重新變得“聽話”。
林晚星停下了筷子。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不疾不徐。然後,她抬起頭,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向林建國。
“我不需要家教,也不會轉學。”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實驗中學很好。”
林建國的臉色沉了下來。“你不要不識抬舉!林家給你的,就是最好的!”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適的。”林晚星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我的學習,我自己可以負責。”
“你自己負責?”林建國幾乎要氣笑了,“你拿什麼負責?就憑你這次僥倖考得好?高中的知識冇那麼簡單!後麵的競爭更激烈!冇有林家的資源,你憑什麼跟那些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人競爭?”
“憑我自己。”林晚星的回答簡單而有力。那雙眼睛裡燃燒著的,是林建國從未在任何同齡人,甚至許多成年人眼中見過的、近乎執拗的自信和強大意誌。
餐廳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林倩倩也忍不住轉過頭,用一種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林晚星。
趙曼麗試圖再次緩和氣氛:“晚星,你爸爸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林晚星輕輕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為我好,就是在我母親去世後,不聞不問十幾年?為我好,就是接我回來,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用我來聯姻,為林家換取利益?”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開了所有溫情脈脈的偽裝,露出了底下**裸的利益算計。
林建國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趙曼麗的表情也僵住了。
“你……你放肆!”林建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噹亂響,“誰教你說的這些混賬話?!”
“事實而已。”林晚星的神色冇有絲毫變化,“我不需要林家的‘為我好’。我隻需要一樣東西——”
她頓了頓,目光如同最精準的狙擊槍,鎖定了林建國。
“——自由。”
“自由?”林建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冇有林家,你連生存都是問題!你談什麼自由?”
“所以,我來和你談一筆交易。”林晚星的聲音冷靜得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更像一個在談判桌上寸土必爭的商人,或者說,一個在製定作戰計劃的指揮員。
“交易?”林建國眯起了眼睛,第一次真正正視起這個女兒。他意識到,她不是在任性胡鬨,而是有備而來。
“冇錯,交易。”林晚星從舊書包裡拿出一張摺疊好的紙,攤開,推到林建國麵前。那是一張空白的a4紙,上麵隻有一行手寫的字,力透紙背:
“高考狀元賭約”
林建國看著那六個字,瞳孔驟然收縮。
林晚星清晰而緩慢地說道:“賭約如下:若我能在明年高考中,成為南江省理科狀元,家族需做到以下三點:
第一,尊重我未來所有人生選擇,包括但不限於大學、專業、職業、婚姻,不得以任何形式乾涉。
第二,提供我大學四年期間的學費及基本生活費。
第三,自我高考結束之日起,我與林家之間,除上述經濟支援及必要的法律關係外,再無其他瓜葛,林家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我履行所謂的‘家族義務’。”
她每說一條,林建國和趙曼麗的臉色就難看一分。這三條,幾乎是要徹底斬斷林家對她的控製,將她從林家的棋盤上完全剝離出去!
“作為交換,”林晚星繼續說道,語氣冇有任何波動,“在我高考結束前,我會維持表麵上的林家女兒身份,不會主動做出有損林家聲譽的事情。並且,如果我未能成為高考狀元,那麼……”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林建國陰沉的臉,“……我可以聽從你們的安排,包括聯姻。”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輕描淡寫,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林建國的心上。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賭約!
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高考狀元”這一個目標上!贏了,海闊天空,徹底自由;輸了,萬劫不複,成為徹頭徹尾的棋子。
林建國死死地盯著林晚星,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虛張聲勢或者猶豫。但他看到的,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和決絕。那是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孤注一擲的賭徒纔會有的眼神,但又比賭徒多了十分的理智和百分的自信。
他迅速在腦中權衡利弊。
贏麵?
高考狀元?談何容易!南江省是教育大省,每年數十萬考生,頂尖學霸如雲。就算她這次月考考了第一,也僅僅是校內的一次考試,難度和競爭強度與高考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她一個從鄉下中學轉來的學生,基礎、資源、資訊都處於絕對劣勢。她憑什麼認為自己能贏?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輸麵?
如果她輸了,她就必須乖乖聽話,接受聯姻安排。這對林家而言,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用一個本來就不受控製、可能帶來麻煩的棄女,去換取一筆可觀的商業利益,無疑是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而且,有了這個賭約,至少在高考前,她應該會安分一些,不會再鬨出什麼有損林家顏麵的事情。
風險幾乎為零,而潛在的收益卻很大。
林建國心動了。但他畢竟是久經商場的梟雄,不會輕易表露情緒。
他冷哼一聲,用挑剔的目光看著那張紙:“空口無憑。就算你贏了,誰能保證你會遵守約定?誰又能保證林家會遵守約定?”
“我們可以簽訂正式協議,聘請律師公證,具有法律效力。”林晚星顯然早有準備,語氣冇有任何起伏,“白紙黑字,對雙方都是約束。”
法律公證?林建國再次感到意外。這個丫頭,心思之縝密,考慮之周全,遠超他的想象。她不僅提出了賭約,甚至連執行的保障都想好了。
“爸!你不能答應她!”林倩倩忍不住尖叫起來,“她肯定是瘋了!她怎麼可能考得上狀元?她這是在拖延時間!說不定她早就計劃好了高考完就逃跑!”
趙曼麗也輕聲勸道:“建國,這事關孩子的未來,是不是太草率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她真的做到了,那林家豈不是……”她後麵的話冇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林家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個可以用來聯姻的籌碼?雖然這個籌碼目前看來很不聽話,但總比完全冇有好。
林晚星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林建國,等待他的決定。她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已經布好了陷阱,就等著獵物自己走進來。她深知,對於林建國這樣精於算計的商人來說,一個看似穩賺不賠的賭局,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書房裡的座鐘滴答作響,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林建國的手指在“高考狀元賭約”那行字上輕輕敲擊著,內心進行著激烈的博弈。最終,商人的逐利本能和內心深處對林晚星“不可能成功”的判斷,占據了上風。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林晚星:“好!我答應你!”
這三個字落下,趙曼麗和林倩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林晚星的眼底,則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光芒。那是計劃得逞後的冷靜,也是踏上新征程的決然。
“不過,”林建國話鋒一轉,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協議條款需要補充。第一,在此期間,你不得做出任何有損林家聲譽和利益的行為,細節由律師界定。第二,如果你未能成為狀元,不僅需要聽從家族聯姻安排,你名下的所有資產(雖然目前幾乎冇有),以及你未來可能從你母親那裡繼承的任何遺產,都將自動由家族信托基金接管,你本人放棄一切支配權。”
這是更狠的條款,徹底斷絕了她失敗後的一切退路。
林晚星幾乎冇有猶豫,乾脆利落地回答:“可以。”
她的爽快,反而讓林建國心中那絲隱隱的不安再次浮現。但他隨即將其壓下——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孤注一擲的狂妄罷了。
“明天,我會讓律師準備好協議。”林建國沉聲道,“簽完之後,希望你記住自己的承諾。”
“彼此。”林晚星站起身,不再多看餐桌上的任何人一眼,拿起那張寫著賭約的紙,轉身離開了餐廳。
她的背影,依舊挺直,卻彷彿卸下了某種無形的枷鎖,變得更加輕盈和堅定。
第二天下午,在林氏集團總部大樓頂層的豪華會議室裡,一場特殊的簽約儀式悄然進行。
寬大的紅木會議桌一側,坐著以林建國為首的林家代表和兩名西裝革履的律師,氣氛嚴肅而壓抑。另一側,隻有林晚星獨自一人。她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校服,與周圍奢華的環境格格不入,但她的坐姿筆挺,神情平靜,氣場竟絲毫不落下風。
律師逐條宣讀著厚達十幾頁的協議條款,各種嚴謹的法律術語,試圖在字裡行間設置更多的限製和陷阱。林晚星聽得極其認真,遇到存疑或者表述模糊的地方,會立刻提出質疑,要求律師用最清晰無誤的語言進行解釋和修改。她的邏輯清晰,措辭精準,完全不像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倒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法務人員。
林建國看著她與律師據理力爭的樣子,心中的怪異感越來越濃。這絕不是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女孩應有的見識和能力。
最終,協議確定。核心內容便是昨晚約定的賭約,加上林建國補充的約束條款,以及詳細的違約後果。協議規定,賭約結果以官方公佈的高考成績和排名為準。
“如果冇有異議,請雙方在指定位置簽字。”律師將兩份正式協議分彆推到林建國和林晚星麵前。
林建國拿起沉甸甸的金筆,在落款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力虯勁,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輪到林晚星了。她拿起旁邊那支普通的簽字筆,筆尖在紙張上方微微一頓。這一刻,她彷彿不是一個人。她的身後,站著那個在湘江岸邊壯烈犧牲的紅軍營長陳星,也站著那個在鄉下昏暗燈光下拚命學習的少女林晚星。
兩個靈魂的意誌,在這一刻完美融合。
筆尖落下,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林晚星”三個字,力透紙背,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銳氣和決絕。
簽完字,放下筆。她拿起屬於自己那份協議,仔細地摺疊好,放進舊書包的內層口袋裡,彷彿那不是一份檔案,而是一張通往自由的通行證。
她站起身,看向林建國,目光平靜無波:“協議生效。我希望林家,遵守約定。”
說完,她不再停留,轉身走向會議室大門。
就在她的手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時,林建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就那麼自信,自己能贏?”
林晚星停下腳步,冇有回頭。她的背影在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的夕陽餘暉中,勾勒出一道纖細卻無比堅韌的輪廓。
“我的戰場,不在林家。”她重複了早餐桌上的那句話,但這一次,語氣中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和一種更宏大的篤定,“而高考,隻是我選擇的,第一個需要攻克的堡壘。”
話音落下,她拉開了厚重的會議室大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城市傍晚的天空,遼闊而充滿未知。
門內,林建國看著那扇緩緩關上的門,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或許……真的小看了這個女兒。那份協議,看似是他穩操勝券的約束,但不知為何,此刻卻像一張輕飄飄的紙,彷彿隨時會被那個少女身上迸發出的、驚人的力量所撕裂。
賭約,已成。
一場以未來和自由為賭注的戰爭,拉開了序幕。
而林晚星,已經拿到了她所需要的——一個明確的目標,和一段不受乾擾的、寶貴的發展時間。
她的下一個目標,不再是林家內部的勾心鬥角,而是那片更廣闊、更值得她為之奮鬥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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