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寒門遇薄倖,香消玉殞恨難平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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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林清曉是郡王爺的掌上明珠,自幼深居閨閣,於雕花窗欞下,伴著墨香與晨露,飽讀詩書。歲月賦予我溫婉嫻靜的氣質,眉眼間流轉著靈動與柔美,恰似那被精心嗬護在金籠中的鳳凰,依著世俗的眼光,他日定要嫁入王公貴族之家,續寫一段門當戶對的佳話。
可命運總是這般捉弄人,我竟鬼使神差地愛上了那個負心漢。
我的父母共育有四個孩子,正妻育有兩兒一女,小妾也有一個女兒,我作為正妻最小的女兒,打小就聰慧伶俐,那雙透著靈氣的眼睛,總能一眼看穿書本裡的深意,因而備受父親寵愛。
我的父親,在朝堂之上是皇室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材,他才智多謀,目光長遠。在那個
女子無才便是德
的年代,他卻深知讀書對一個人的重要性。於是,父親不惜耗費心力,在家中創辦私塾,遍訪名師,讓我們姐弟四人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在父母的寵愛與書香的熏陶下,時光悄然流轉,轉眼我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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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這本是如詩如畫的豆蔻年華,卻成了我命運的轉折點。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春日,天空湛藍如洗,微風輕柔地拂過,帶著些許泥土與花香的氣息。我帶著貼身丫鬟青兒,前往寺院為父母祈福。一路上,處處皆是美景,粉白的桃花綴滿枝頭,隨風輕輕搖曳,像是在向我們招手;嫩綠的柳枝垂在溪邊,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宛如一幅靈動的水墨畫。我和青兒一邊走,一邊沉醉在這春日的盛景中,不知不覺便到了寺廟門口。
寺廟裡人來人往,香火鼎盛,喧鬨聲、木魚聲、誦經聲交織在一起,好生熱鬨。
我走進殿堂,青兒貼心地為我點香。我雙手合十,虔誠地跪在蒲團上,心中默默祈禱著父母身體康健,家族順遂,隨後鄭重地磕了三個頭。當我起身的瞬間,突然察覺到邊上有一道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讓我渾身不自在。
我轉頭望去,隻見一位風度翩翩、相貌不凡的男子立於一旁。他身著一襲素色長衫,身姿挺拔,眉眼間透著一股儒雅之氣,此刻正與我四目相對。
那一刻,彷彿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我的心瞬間被他的目光牽引,一種從未有過的羞澀感如潮水般湧來。我慌亂地回過了頭,心臟在胸腔裡怦怦直跳,隻能故作鎮定地轉身準備出門。冇想到,他竟緊跟了過來。
姑娘留步,在下是書生沈翊,但問姑娘閨名。
他的聲音清朗溫和,帶著一絲期待。
小女子林清曉。
我微微福身,輕聲答道。
不知姑孃家住何方我願送姑娘回去。
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切。
我家在郡王爺府。
我如實相告。
原來是郡王爺的千金呀。
他說著,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舉止十分得體。
我扭頭示意青兒跟上,便邁出了殿堂。門外的陽光格外耀眼,我不自覺地用手擋了擋。沈翊見狀,連忙撐起手中的油紙傘,我微微抬頭,發現那傘全部都傾向我這邊,為我遮擋住了熾熱的陽光,一股暖流頓時湧上心頭。
一路上,沈翊向我講述著他的身世。他是縣令的長子,自幼母親離世,父親續娶後,又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那個家中,他彷彿是個多餘的存在,雖有父親的疼愛,但後母對他卻並不待見。好在他自身爭氣,憑藉著對知識的渴望,日夜苦讀詩書,如今剛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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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此番前來,正是為了赴京趕考,追逐自己的夢想。
我們就這樣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便到了一條小溪旁。溪水清澈見底,魚兒在水中歡快地遊弋,溪邊的野花隨風搖曳,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沈翊見我似乎有些累了,便提議在此休息一番,我欣然答應。
走近岸邊,眼前的美景讓我陶醉不已,靈感如泉湧般襲來,隨即吟詩一首:溪水潺潺繞碧山,繁花灼灼映晴天。清風不解相思意,吹落殘紅入畫船。
回頭時,隻見沈翊已經用自己的手帕細心地鋪好了坐墊,正一臉欣賞地望著我,眼中滿是傾慕。好詩好詩,林姑娘真是才貌雙全,那我也做一首詩。
他稍作思索,便開口吟道:青山隱隱水迢迢,春日悠悠意未消。幸遇佳人同賞景,願攜卿手度良宵。
沈公子的詩更是一絕。
我由衷地讚歎道。
姑娘過獎了。
他謙遜地笑了笑。
我剛要坐下休息時,不料腳底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差點摔倒。千鈞一髮之際,沈翊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抱住。在那個
男女授受不親
的時代,被陌生男子突然抱住,我的內心既惶恐又慌亂,但不知為何,竟還摻雜著幾分莫名的狂喜。
沈翊扶住我之後,也立刻意識到此舉不妥,連忙鬆開了我。刹那間,氣氛變得尷尬至極。隨即,沈翊打破僵局,說道:青兒,此處濕滑,快扶你家小主坐下。
青兒早想過來幫忙了,隻是怕我生氣,此刻聽到沈翊這樣說,便急忙上前攙扶我。
經曆了此番意外後,我突然覺得沈翊不再那麼陌生,反而對他生出了一種彆樣的親切感。我們一起坐在溪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暢聊著詩詞歌賦、人生理想,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沈翊滿懷自信地說,以他的才華,考上狀元指日可待,等到那時,必定登門拜訪。說這話的時候,他深情地望著我,目光中滿是期待,用試探的口吻問道:隻是不知姑娘是否同意
我羞澀地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頭。
林兒,我很想抱著你,但是現在不能。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與渴望。
隨後,我毫不猶豫地將頭上的釵子取下來,送與沈翊。那釵子是我平日裡最喜愛的飾品,此刻卻隻想將它送給眼前這個讓我心動的男子。他開心極了,接過釵子的手,順勢握住了我的手,我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抽回了手,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小姐,天色已晚,再不回去,老爺要責罵了。
青兒適時提醒道。
我們在溪邊依依不捨地分手,沈翊提出送我回到府邸門口,被我以男女授受不親回絕了。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裡,心中滿是不捨。
青兒,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我叮囑道。
小姐,您放心,我保證不會的。
青兒認真地說道。這點我是信的,青兒從小陪我一起長大,性格溫順善良,對我更是忠心耿耿。
離彆的日子總是難熬的,相思之情如藤蔓般在我心中肆意生長。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腦海中全是沈翊的模樣,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每天早上,我便盯著窗戶發呆,盼望著能收到他的訊息。
青兒見狀,開玩笑地說,小姐的魂兒被沈公子勾去了,我假裝生氣地跺了跺腳,可心裡卻甜絲絲的。
青兒,今天幾號了
我忍不住問道。
小姐,距離科舉還有半年呢您這著急的。
青兒笑著回答。
奧。
我有些失落,可思念卻絲毫未減。
這樣的日子,過了有兩週。突然有一天,青兒滿臉興奮地拿著一封信回來。
小姐小姐,看看誰的來信。
她激動地說道。
噓,小聲點。
我緊張又期待地從青兒手中接過信。拆開後,映入眼簾的是工整的字跡,賞心悅目。
林兒,
自與你分彆已有數日。
我本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你,怕惹人非議。
奈何,相思之苦,難以解除,無奈,出此下策。
望林兒莫生氣。
我視林兒如珠寶,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林兒莫見笑。
自與林兒分彆。
茶飯不思,人已消瘦不少。林兒對我,是否亦是如此
每日寒窗苦讀,隻願他日平步青雲,抱得美人歸。
待回信,
沈翊。
看完信,我既欣喜又心酸。喜的是沈郎對我情深意重,字字句句都飽含著思念;心酸的是想到他因思念而消瘦,心中滿是心疼。隨即,我提筆回覆:
沈郎,
自與你分彆已有數日。
夢裡是你,醒來還是你。
爾之樣貌,於我腦海,揮之不去。
已有數日,茶飯不思。
君思我之,我亦思之。
願等君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林兒。
然而,短暫的快樂很快又被無儘的相思之苦所取代。一日,父親派人過來。
小姐,老爺讓您過去。
仆人恭敬地說道。
有什麼事嗎
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好像是您婚姻的事。
仆人回答道。
我頓時一驚,怪不得近幾日府上人來人往,大概是媒婆上門提親了。我稍作整理,便朝大廳走去。
一進門,就看見父母親正襟危坐,旁邊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身穿黃色錦袍,氣質不凡,想必是皇室貴族。
林兒,快進來,這位是顧沉舟,七王爺的長子。
父親介紹道。
顧公子,小女子有禮了。
我福身行禮。
免禮免禮。
顧沉舟直勾勾地盯著我,那目光讓我渾身不自在,我隻能低頭不語,默默地坐了下來。
聽聞林姑娘美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顧沉舟誇讚道。
多謝顧公子誇獎,不瞞你說,林兒是我所有子女中最漂亮,最聰明的,也是我最疼愛的。家女今年也到了適婚的年紀,往來的媒人啊,都快要踏破我家門檻了。
父親得意地笑著說。
哈哈哈哈哈。
顧沉舟也跟著笑了起來,林姑娘相貌出眾,出身不凡,又聽說飽讀詩書,這樣的人間尤物,必是眾多王公貴族爭先爭奪的對象呢。
不瞞郡王爺,我此次前來,一是為了目睹林姑娘芳容,二是為了與郡王爺聯姻,家父說,隻要郡王爺同意,我們必是重金彩禮。
顧沉舟說完,深深的向我父親鞠了一躬。
顧公子,您要是能看上我家姑娘,那是她的福氣,也是我們家的一大幸事呢。
父親說完,便命人將我帶了出來。身為女兒,特彆是生在我們這樣的家族裡麵,婚姻,從來都冇有選擇的權利。父親此番命我前來,不過是為了讓顧公子一睹我的芳容罷了。
回到閨房後,我更加鬱鬱寡歡。
怎麼辦呢,看現在的情況,父親指定是會同意與顧家聯姻,那我該怎麼辦呢,我心已屬沈公子。
我滿心憂愁地自言自語道。
哎。
我對著鏡中的自己,深深的歎了口氣。
小姐,您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青兒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父親要將我嫁與七王爺的長子,顧沉舟。
我無奈地說道。
顧沉舟,那可是大富大貴之人呢,聽說相貌堂堂,文武雙全,多少女子想要嫁於他呢。
青兒說道。
可是,我心已屬沈公子,容不得其他男子。
我堅定地說。
小姐糊塗啊,沈公子必然優秀,但是家境貧寒,與我們林家門不當戶不對的,再說了,沈公子現在還未高中,誰知道能不能考的上呢。
青兒勸說道。
胡說,沈公子博學多才,今年的狀元非他莫屬。
我生氣地撇了撇嘴。
小姐淨偏心,你要是嫁與那沈公子,那可得吃苦呢,要是我,我肯定選顧公子。
青兒調皮地說。
胡說,沈公子要是高中,我可是狀元夫人呢。
我不服氣地說道。
那我就祝沈公子今年肯定高中。
青兒笑著說。
可是,即使高中了,父親也不會同意的,怎麼辦呢
我又陷入了苦惱之中。
小姐,老爺是不會同意的。
青兒無奈地說。
聽著青兒的話,我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一大早,母親便過來了。
林兒,與顧家少爺的婚事,你爹已經同意了,顧家對你也非常滿意。
母親說道。
目前,我不想嫁人,我還想在您身邊伺候幾年呢。
我試圖推脫。
傻孩子,女孩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呢,更何況,顧家少年,風度翩翩,文武雙全,家世又好,嫁入顧家,是你的福分呢,彆的姑娘想求都求不來。
母親勸說道。
母親,如果,如果,我喜歡上了彆人呢
我怯怯地說。
胡鬨,你整天待在家裡,怎麼會有彆的男子呢
母親驚訝地說。
女兒上次去祠廟為您老祈福,遇到了一位男子。
我如實說道。
哪家的公子,可有說法
母親追問。
是小縣城,縣主的長子沈翊,今年想要考狀元。
我回答道。
胡鬨,這等家世,怎能配上我們林家。
母親生氣地說。
可是,母親,沈公子才華橫溢,他日必然高中。
我辯解道。
即使高中,家世也不及我們林家半分。
母親反駁道。
母親,我與沈公子情投意合,還望母親成全。
我苦苦哀求道。
林兒呐,你糊塗,女兒家嫁與富貴人家,那纔是福分呢,那有什麼愛不愛的,更何況,人家顧公子,哪一點不比那沈公子強。
母親語重心長地說。
母親……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
算了,不必多說,就算是我同意,你父親也是不會同意的,你好好在家待著,待我們與顧家商量好日子,便將你嫁過去。
母親說完,歎了口氣。
母親。
我無奈地喊了一聲。
青兒,好好看著小姐,彆讓她再出去了,女兒家不宜拋頭露麵。
母親叮囑道。
隨後,母親歎了口氣便離開了。
怎麼辦,青兒。
我無助地看向青兒。
小姐,您還是和沈公子斷了吧,我看老爺和夫人這次是鐵了心的。
青兒勸說道。
可是,我心裡隻喜歡沈公子一人。
我堅定地說。
青兒,外麵的桃花是不是開了,我們去院子轉轉吧。
我轉移話題道。
坐在院中的凳子上,我望著滿樹的桃花發呆,連青兒什麼時候放下的茶都不記得了。恍惚間,思緒飄得很遠很遠,想到了母親,想到了父親。
母親是大戶人家的小姐,16
歲嫁到林家,如今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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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了。腦海中滿是母親忙碌的身影,父親的責罵,妾室的侮辱,我曾經問過母親,父親愛你嗎
母親笑了笑說,世間女子,能嫁個富貴人家就好了,還求什麼愛不愛情的,男人都是花心的,妻妾成群,我們女人家,夫唱婦隨就好。
母親,你有真的喜歡過一個人嗎
有啊,你的父親,我一輩子啊,就這一個男人,嫁給他,也就是我的一輩子了。
可是父親,娶了小妾,您會傷心嗎
哪個男子不是妻妾成群呢傷心又有什麼用,男人家不就是朝三暮四的,這是他們的本性,孩子。
想到這裡,我的思緒又被拉回到了現實。沈郎也會是這樣嗎
小姐,小姐,沈公子來信了
青兒的聲音將我喚醒。
我迫切的從青兒手中接過信。
林兒,
一如既往的想你,
這幾日,桃花盛開,我想,你應該也在欣賞吧,
走哪,盛開的桃花都會浮現你的驚世容顏,
仔細看,那盛開的桃花竟不及你半分驚豔,
要是有幸得此女子,那是我畢生的榮幸,
我願生生世世,
隻愛你一人,
與你白頭偕老,
世間再無任何女子,
能牽動我心腸,
我摘下今年盛開最旺的一朵桃花,贈予你,
帶著我的愛與思念,
想你,想你,
期待你的回信。
我拿起那朵桃花,心中暗自開心,心想沈郎定不會像其他男子一樣負我。想到這,我開心的笑了,突然的笑聲,嚇了青兒一跳。
小姐,什麼事這麼開心
青兒好奇地問。
你把這朵桃花放在瓶子裡,放在我的梳妝檯
我冇有回答她的話。
還有,順便帶紙筆過來
我接著說道。
不一會兒,青兒回來了,鋪開紙張,為我研好了墨。
沈郎,
桃花心意已收,內心激動不已,
我與沈郎情投意合,
永結之心,不曾動搖。
奈何,深處閨中,逃脫不了世俗的羈絆。
近日,父母親已為我謀一夫君,
縱使萬般無奈,
卻無法動搖半分,
我思來想去,想去沈郎私奔,
逃脫這裡。
信箋被青兒小心翼翼地藏在袖中,趁著夜色送往沈翊暫居的客棧。彼時沈翊正對著孤燈苦讀,忽聞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心尖猛地一顫。他顫抖著雙手展開信紙,每讀一字,指節便愈發蒼白,待看到
私奔
二字,整個人如遭雷擊,踉蹌著扶住桌沿,硯台裡的墨汁被碰灑,在宣紙上暈染出大片猙獰的黑,恰似他此刻破碎的心。
他在屋內來回踱步,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上,忽長忽短,如同他搖擺不定的思緒。寒窗苦讀十餘載,為的就是一朝金榜題名,風風光光地迎娶林兒,可如今……
他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傾倒,茶水漫過他寫滿批註的書卷,卻渾然不覺。
最終,他將青兒喚至跟前,嗓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回去告訴你家小姐,無論如何,要想辦法出來與我見一麵。
青兒望著他眼底的血絲與決絕,心中暗歎,俯了俯身匆匆離去。
而我在府中,每日都在盼星星盼月亮般期待著與沈翊相見的機會。日子在煎熬中緩緩流淌,直到父親派人來說,讓青兒陪我去李裁縫家量身定製幾套衣服,以準備下個月的成人禮。這個訊息讓我眼前一亮,彷彿在黑暗中窺見一絲曙光。
我忙差青兒前去告訴沈公子,傍晚時分,在第一次見麵的湖邊等我。那一日,我對著銅鏡精心梳妝,將眉細細描成遠山黛,又取來胭脂,在臉頰上輕點出兩朵紅暈,換上那件沈翊初見我時穿的月白色襦裙,腰間繫著他送我的桃花香囊。青兒見了,忍不住驚歎:小姐,您真是太美了,沈公子見了,怕是要挪不開眼。
在裁縫店,我的心思全然不在量尺寸上,滿腦子都是與沈郎重逢的場景。裁縫師傅喚了我好幾次,我才如夢初醒,紅著臉應下。好不容易量完尺寸,我便急匆匆地拉著青兒往湖邊趕。
趕到湖邊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將天空染成絢麗的橘紅色,湖麵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湖碎金。老遠便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修長身影立於湖畔,那身姿,那輪廓,不是沈郎又是誰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沈翊聽到腳步聲,猛然轉身,看清來人是我後,眼中閃過驚喜與狂喜,他不顧一切地向我跑來,帶起一陣風,將我鬢邊的髮絲吹亂。下一秒,我便被他緊緊擁入懷中,他的力道大得彷彿要將我揉進骨血裡。我也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將頭埋在他胸前,貪婪地嗅著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與青草氣息,淚水不受控製地浸濕了他的衣襟。
青兒,你去遠處幫我們把風,我與沈公子有話要說。
我哽嚥著開口。青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默默退到遠處。
待青兒走遠,沈翊牽著我的手,走向湖邊一處隱蔽的竹林。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我們的重逢低語。他再次將我擁入懷中,在我耳邊呢喃:林兒,你知道我這幾日是怎麼過的嗎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想到心都要碎了。
我知道,我也是……
我抬起頭,望著他消瘦的臉龐,心疼不已。
他低頭凝視著我,眼中愛意翻湧,突然俯身,輕輕吻住了我的唇。這個吻帶著思唸的苦澀與重逢的甜蜜,起初我還有些羞怯與抗拒,但很快便沉淪其中。他的手開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遊走,我鬼使神差般冇有阻止,反而伸手環住他的脖頸,迎合著他的熱情。
那一夜,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落,為我們披上一層朦朧的紗衣。我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了他,在他的溫柔與承諾中,我以為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卻不知,這竟是悲劇的開端。
回到家後,我滿腦子都是與沈翊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暗自下定決心,如果父母不同意這門婚事,我便以死相逼。父親那麼疼愛我,一定會心軟的。此後的兩個月,沈翊不斷地寫信,送些親手采摘的野花、刻的小物件給我,雖然都不是什麼珍貴首飾,但對我來說,這些飽含心意的禮物比任何珠寶都珍貴。
然而,命運的齒輪再次轉動。兩個月後的一天,我突然嘔吐不止,渾身乏力,吃不下任何東西。父親得知後,心急如焚,連忙請來郎中為我診治。郎中把完脈,臉色一變,支支吾吾地說:小姐懷孕已有兩月有餘。
這句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炸得我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父親更是怒不可遏,臉色漲得通紅,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應聲而碎:胡說,我家女兒怎麼可能懷孕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中滿是失望與憤怒。
郎中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顫抖:郡王爺,我已從醫數十載,斷然不會錯的。
父親踉蹌著後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
你們都出去吧。
父親無力地揮了揮手。待眾人退下,房間裡隻剩下我、母親和青兒。母親早已泣不成聲,一邊哭一邊自責:都怪我,都怪我呀,冇有好好看著林兒。
這是怎麼回事,孩子是誰的
父親厲聲質問。
我咬著嘴唇,淚水不停地往下掉:是沈公子的。
沈公子哪家的沈公子
父親怒目圓睜。
母親哽嚥著解釋:是上次與你提到的,縣令家的公子……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父親長歎一聲,摔門而去。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隻能在母親的陪伴下,獨自麵對這一切。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以染重病為由,拒絕了顧家的提親,而我,也徹底傷透了父親的心。
我將自己懷孕的訊息寫信告訴了沈翊,很快便收到了他的回信。
林兒,
收到你的來信後,我非常自責,
都是我的錯,
那天,我不該與你發生這一切,
我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為什麼不能控製自己,
如今釀成大禍,
林兒怕是恨透了我,
如今,木已成舟,
我此生定不辜負林兒。
望回信
我看著信,心中滿是感動與擔憂,立刻回通道:
沈郎,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你不必自責,
好好讀書,
他日高中,
來我府上提親。
時光飛逝,一晃半年過去了,我的肚子漸漸隆起,行動也愈發不便。父親雖還是不願見我,但也默許了沈翊時不時送來的信件和禮物。
一日,外麵突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熱鬨非凡。青兒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小姐,小姐,沈公子高中狀元了!
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激動得淚水奪眶而出:是真的嗎
得到青兒肯定的答覆後,我彷彿又看到了希望,心中想著,沈郎高中,他日必會上門提親,我們終於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果然,第二日,沈翊就帶著彩禮,風風光光地來到府上提親。父親看著他,沉默良久,最終隻是歎了口氣:林兒是我的心頭肉,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結婚的日子定在了本月中旬。因為我未婚先育,失了女德,婚禮隻能草草了事。但我並不在意,隻要能和沈翊在一起,一切都值得。婚禮當天,沈翊緊緊握著我的手,眼中滿是愧疚:冇有給你盛大的婚禮,是我最遺憾的事。
我笑著搖搖頭:能與你在一起就足夠了。
婚後四個月,我在劇痛中誕下一名女嬰。沈翊抱著孩子,臉上雖帶著笑意,但我還是察覺到了他眉眼間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開心嗎
我虛弱地問道。
開心,隻要是你生的,我都開心。
沈翊溫柔地看著我,可那抹失落卻怎麼也藏不住。
沈翊被安排為翰林院修撰,品級為從六品。剛開始,他每天早出晚歸,即便再疲憊,回來也會陪我說說話,逗逗孩子。那段日子,雖然清苦,卻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然而,隨著沈翊官職不斷升遷,我們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他變得越來越忙,應酬也越來越多,常常深夜才醉醺醺地回家。有一次,他竟披著一件繡著精緻花紋的女子衣服回來,那濃鬱的脂粉味刺痛了我的鼻子。我強忍著心中的不安與懷疑,等到第二天,小心翼翼地問道:夫君,你可曾與彆的女子有過接觸
未曾。
他眼神閃躲,語氣敷衍。
那昨日怎麼會有女子的衣服披在你身上
我追問。
想必是他人弄錯了吧。
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怎麼會,你們一群人吃飯,難道還有女子未曾聽你提起過。
我不依不饒。
罷了,我要去上朝,隨後與你解釋。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留下我一人在原地,淚水奪眶而出。
此後,無論我怎麼追問,他都不再解釋,甚至開始對我冷暴力。曾經那個溫柔體貼的沈郎,彷彿消失了一般。
更讓我絕望的是,一日,他帶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回家,直言:林兒,這是楚雲岫,日後便是我的妾室,你們要好好相處。
我隻覺眼前一黑,險些暈倒,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看著他摟著楚雲岫離開的背影,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楚雲岫進門後,處處與我作對。
她誕下兒子後,更是有恃無恐。孩子滿月那日,我以正妻的身份前去祝賀,她卻故意嘲諷:姐姐,你來啦,好久冇見你了。瞧瞧,多日不見,姐姐消瘦了好多,也老了好多。
我看著她懷中的孩子,再看看一旁逗弄孩子、對我不聞不問的沈翊,心中的嫉妒與委屈如火山般爆發,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楚雲岫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向沈翊投去求助的眼神。
沈翊臉色陰沉,毫不猶豫地抬手給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徹底打碎了我最後的幻想。我捂著臉,淚水模糊了視線,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間。
我穿上與沈翊結婚時的嫁衣,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中憔悴的自己,苦笑出聲。曾經的海誓山盟,如今都成了笑話。
我寫下絕筆信,將毒酒一飲而儘。
當沈翊發現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他抱著我漸漸冰冷的身體,痛哭流涕,可這淚水,再也換不回我的生命。而楚雲岫站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又連忙裝作悲痛的樣子,輕輕擦拭著眼淚。
我的一生,如同一場絢爛卻短暫的煙火,在愛與恨的交織中,悄然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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