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時，送你遠行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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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你胡說八道什麼？”
沈硯知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我戀人和我感情深厚，你再汙衊她小心我報警。”
那位記者嚇了一跳，縮著腦袋，下意識瞄了一眼蘇巧巧。
蘇巧巧也抖了一下，勉強穩住心神，溫聲勸他：
“師哥彆生氣，可能隻是誤會，我相信嫂子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的，興許隻是去醫院處理傷口呢？”
“……是嗎？”
沈硯知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今早池棠被小咪抓傷了。
眸子又是一沉。
他冷著臉奪過記者的相機，上下翻動著，找到了那個視訊。
於是，他死死盯著狹小的螢幕。
看著池棠被人抱上邁巴赫的副駕，看著她的輪椅和行李，都被細心安置妥當。
那輛車停了好一會兒。
他看著她回頭，望著他們待了近十年的小家，沉默了很久，才扭頭道了句：“走吧。”
聲音模糊，卻帶著哽咽。
他聽到那個男人沉聲安慰：
“彆哭，等會兒不好上妝，新娘子就變成小花貓了。”
沈硯知自虐般，反複播放著這一段，終於在車窗關閉前的縫隙，看清了男人的臉。
那是她的竹馬，陸煜白。
沈硯知周身一涼，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終於堪堪想起她昨晚那句：
“我要去嫁彆人了。”
他終於，遲到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池棠說的是真的。
她不再需要他了。
沈硯知指節捏得泛白，眼白也不知不覺爬滿血絲，他徑直丟了相機，“……不行，池棠不能走。”
“回來，對，我要追她回來，我要帶我的棠棠回家，她已經沒了腿，不能再沒了我的。”
他渾渾噩噩往外跑，被蘇巧巧攥住衣角，委屈地控訴：
“師哥，獎杯還沒領呢，大家都還等著你說獲獎致辭……”
“閉嘴！”
“記者是你安排的，對嗎？為的是挑撥我和池棠的關係。”
沈硯知猛地掙開她的手，掃了一眼她，又掃了一眼角落發抖的男人。
“他是你原來的鋼伴吧？蘇巧巧，我沒拆穿你是對鋼琴的尊重，騙我很好玩嗎？”
蘇巧巧臉色頓時煞白，磕絆道：
“師哥對不起，我隻是太盼望你返場……我也是為你好……”
“是為我，還是為你的冠軍？”
沈硯知冷笑一聲，抬手砸了獎杯，目光一寸寸掃過她，以及噤若寒蟬的一眾人。
最終，果斷地扭頭趕往場外。
“沒有池棠，獎杯就沒有意義。”
這次，他真的惹池棠生氣了。
他的小瘸子不能沒有他，她肯定還在等自己低頭，接她回家。
沈硯知想，要好好道歉，告訴她無論是否殘疾，他都愛她。
鋼琴，不碰了。
他隻要他的池棠。
7
與此同時，陸煜白已經帶著我打完針，回到了陸家。
他輕輕為我吹著傷口，眉眼都止不住心疼，“要不推遲婚禮吧？你這個狀態，我實在不放心。”
【妹寶補藥嫁男二啊，男主已經知道真相，在趕來接你的路上了。】
【該死，怎麼魔改成這樣了，彆告訴我官配都被拆了……】
【放心不會的，估計隻是編劇喜歡虐的，加了點追妻和修羅場情節，妹寶當然還是愛男主啊，最後肯定會追妻成功，重歸於好滴。】
我啞然，安撫般拍拍他的手。
“不用推遲，隻要你不嫌我丟人，我隨時都能出席。”
眼前的陸煜白，西裝筆挺，劍眉星目，而我坐在輪椅上，手臂還帶著抓痕，格外狼狽。
怎麼看都不般配。
可陸煜白笑了，輕輕擁我入懷，“彆怕，他們不敢嚼舌根，我隻是怕你委屈。”
我鼻尖微酸，哽塞道：
“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委屈的是他，我隻覺虧欠。
早一點舉辦婚禮，早一點安心，我對沈硯知的底線太低，我怕見了他就不爭氣地掉眼淚，怕自己心軟。
所以早點敲定最好了。
好不容易決定的，不要給自己回頭和反悔的機會。
陸煜白拗不過我，最終還是應了，先一步下樓，笑嗬嗬地去廳上招待赴宴的客人。
婚禮倉促，卻不敷衍。
婚紗很合適，陸煜白仍記得我的尺寸，裙上還繡了我喜歡的梔子花。
連輪椅都裹成了花座。
我怔怔地看著。
和沈硯知同居後，我原本也是在陽台養了梔子花的，殘疾之後，就是他幫忙打理。
再後來，他大概嫌麻煩，覺得我一天呆在家裡無所事事，也不太管了。
陽台的花已經凋謝很久了。
化妝間裡，特聘的化妝師笑眯眯地看著我，“池小姐，您底子真好，放心吧，我今天肯定把你化成最最最美的新娘。”
我抿出個感激的笑，朝她點點頭，“麻煩你了。”
失去雙腿的第四年，我望著鏡中自己毫無起色的臉，鼓起勇氣，試著重新撿起化妝。
可沈硯知從呆了半天的琴房出來後，隻瞥了一眼，不鹹不淡地評價了句：
“彆折騰了，化成什麼樣，也沒人樂意看個瘸子。”
彈幕瘋狂滾動：
【哎呀，男主的佔有慾彆太明顯，明明就是怕妹寶招惹彆人嘛。】
【陰鬱的鋼琴天才也會吃醋誒，什麼極品男主，死丫頭吃得真好。】
那時我不懂，卻也壓抑下了心中的不適，儘量體貼沈硯知的心情。
而今，我抬眼望著盛裝的自己，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輪椅並不影響我的耀眼。
愛就算是不宣於口，也絕不該是惡意地貶低，佔有慾也不是扼殺誇獎愛人的理由。
“池小姐，陸先生托我轉告您，慢慢化，不著急。”
外麵有花童笑著過來傳話。
我笑了笑，他總是那麼貼心，可總不好讓賓客久等。
我提上裙擺，正準備進場，化妝間後門卻突然闖進個人。
沈硯知猛地竄出，氣喘籲籲地擋在我麵前，啞著嗓：
“棠棠……你不能嫁給他。”
8
【太好了男主趕到啦，終於要破鏡重圓了，官配黨狂喜。】
【妹寶快和哥哥回家吧，你不是等他來追很久了嗎？】
我偏過頭，抬眼迎上沈硯知沉沉的目光。
他來得匆忙，一向筆挺的西裝都壓上褶皺，脖子也被凍得泛紅。
沈硯知上前一步，試圖彎腰捉我手腕，“棠棠聽話，我們不鬨了。”
我驅動輪椅退後一步，躲開他的觸碰，“沈硯知，我從來都沒和你鬨，隻有你沒把分手當真。”
沈硯知臉色蒼白，手指無力地蜷縮兩下，“怎麼會……”
【妹寶你糊塗呀，男主那麼愛你，你還有什麼不知足？】
【小虐怡情大虐傷身，妹寶你彆一根筋，男主都低頭認錯了，你彆較真了，小情侶有什麼坎過不去嘛。】
他們大多都指責我小心眼。
我還是覺得委屈。
如果沈硯知的愛意，隱晦到連我都感受不到，甚至忽略我的感受，把熱忱分給另一個人。
那他的愛也太廉價了。
我缺了雙腿，他棄了鋼琴夢，原本是雙向救贖的浪漫故事，是沈硯知後悔了。
他開始怪我救他，怪我拖累了他追夢的步伐，所以，我選擇成全他，也不想和他過下去了。
我定定望著沈硯知，輕輕笑了：
“大鋼琴家，比賽結束了嗎？”
沈硯知微微怔住，像是不知我為何跳轉話題，隻哽聲回答：
“嗯……我拿了第一。”
“棠棠，你不是最愛聽我的鋼琴曲助眠麼？晚上回家我彈給你聽。”
我有點恍惚。
他說得沒錯，可我已經太久沒聽到熟悉的助眠曲，也不想再聽。
很多事錯過了，就晚了。
我彆開了眼，“恭喜你啊，要留下喝杯喜酒嗎？在婚宴沾沾喜氣，也當我祝你日後能逐夢千裡。”
空氣寂靜了一瞬。
沉默中，我跟他對峙著。
沈硯知眸中那絲希冀暗淡下去，肩線緊繃著喃喃：“棠棠，我們說好的，相戀十年就結婚。”
他不死心地從懷裡，掏出那枚還沒來得及獻出的戒指，眼中染上祈求。
“棠棠，我沒忘記誓言，也從沒忍心丟過戒指……我當時隻是氣你保護不好自己，但我現在知道錯了。”
“再給我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遲到的戒指，湊到我麵前。
在婚宴燈光下，卻顯得黯然。
彈幕再次喋喋不休：
【天哪，男主超愛妹寶，我就知道有反轉，他丟的隻是戒指盒！】
【他真的我哭死，妹寶快答應他吧，不然我都怕他傷心得跳樓了。】
又是這套說辭。
我有些好笑，揚起眉眼，“那蘇巧巧呢，你不要你的小師妹了？”
【嘿嘿，妹寶肯定是吃醋了。】
【我看有戲，男主這個榆木腦袋，終於要開竅了。】
可沈硯知卻徹底僵住了。
他聽出了我語氣夾帶的嘲諷，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因為他很可恥地明白，在車禍後的五年裡，他的確對蘇巧巧動過心。
她的自信，她能放肆追夢，她能在舞台綻放光芒，都太耀眼，而池棠隻能困在小房子裡，巴巴地等他回來，把重心全放在他身上。
可短暫搖擺後，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和池棠相處才讓他安心。
沈硯知終於蹲了下來，努力和我平視，連聲音都斷斷續續：
“棠棠……”
“給我，起碼給我個彌補的機會，就這一次，好不好？”
9
我不再把眼神分給他。
把遞過來的戒指，拋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沈硯知，算了。”
“我們就到這吧。”
“如果不是來隨份子的，那沈先生，慢走不送。”
保鏢終於匆匆趕過來，朝我猛鞠一躬，低聲道歉：
“不好意思夫人，是這位先生一口咬定認識您，有急事，我們才放他進來的，我們這就帶他離開。”
“還不快走，陸家的吉時是你耽誤得起的嗎？”
沈硯知不依不饒，還想來碰我輪椅，被兩個保鏢一手架一邊丟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氣，甩甩頭按捺下壞情緒，卻撞上陸煜白閃爍的眸子。
他倚在門邊，笑得肆無忌憚：
“我還怕，你會跟他走呢，還好，還好你選了我。”
“池棠，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我也笑了，假裝嗔怪道：
“我答應你了，你還不信我？”
“我哪敢啊，請吧池大小姐，婚禮快開場了。”
陸煜白很自然地繞到我身後，推著我往燈光聚集處走。
我不適應地眯了眯眼，隨即指尖被他溫熱的掌心裹住，我莫名安定下來。
陸煜白和我的婚約，是我父母還沒逝世前定下的，陸家也知根知底。
他是值得托付的人。
隻可惜我家中落，我也沒臉再提婚約，年輕時性子又倔，全身心都撲在沈硯知身上。
也沒能討個好結局。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陸煜白推著我，一路行過長長的紅毯，賓客的目光，竟全是善意的。
“我去，陸夫人這麼漂亮，煜白你這臭小子好福氣啊。”
“那可不，嫂子可是陸哥心心念念十幾年的人，如今得償所願，今天這個排場，他都嫌不夠呢。”
陸煜白自豪般揚了揚下巴，“各位，吃好喝好，灌酒的時候可得手下留情啊。”
沒人在意我殘缺的腿。
沒人說我是拖油瓶。
我知道，這些大概也是陸煜白的安排，心中驀地劃過暖流。
禮樂響，陸煜白蹲下與我交換戒指，現場響起轟鳴的掌聲。
【老天爺，那男主怎麼辦？】
【真魔改？編劇彆搞。】
我望著那兩行字，笑了。
“可是，女主選擇在一起物件的纔是男主，不對嗎？”
“我和沈硯知在一起，並不開心，以前是，以後也會是。”
【我靠什麼情況，妹寶能看到我們說話？卡bug了吧。】
【但沒人覺得她說得對麼？沈硯知就是配不上她呀，本來妹寶的腿就是救他斷的，他哪來的臉嫌棄？】
【就是就是，他隻會pua妹寶，還和小師妹不清不楚，根本不配當男主！】
【點了，我也一直看好妹寶嫁陸煜白，前麵好多偽人彈幕，搞得我不敢說話。】
【加一，心疼妹寶，祝福妹寶能夠和新男主長長久久。】
彈幕突然爆了，幾乎是碾壓式地爆發，替我訴說不平。
我嘴角微勾。
原來也有人是站我這邊的。
戴上戒指，我朝陸煜白甜甜一笑，含著感激說了句：
“謝謝，我願意。”
自那後，我再也沒看到過彈幕。
陸煜白連著忙了半個月，提前處理了工作，抽出空隙，帶我到溫暖的三亞度蜜月。
他抱著我到海邊：
“正好，咱們在這住一陣，北城太冷了，你的腿不禁凍。”
“對了，我請了美國的骨科醫生，他看了你之前的病曆，說雖然時隔多年，但結合最新科研成果，你的腿也不是沒有康複的希望。”
我訝然地抬眸，“其實不用……”
“棠棠，我知道你還是想走路的，夫妻之間不用客氣。”
陸煜白笑得露出了虎牙，親了親我側臉，“不用擔心，給你花錢不算敗家，我爸不會揍我的。”
我忍俊不禁。
笑得正歡時，卻隱約窺見拐角處一抹熟悉的身影。
對上我眼神後，似乎踉蹌了兩步，慌亂逃出了我視線。
條件反射般，我認出了沈硯知。
這些年，我追隨著他的背影望了太久，幾乎不用辨認就能確定。
但我沒說話，連笑意都懶得斂，全心沉浸在腿腳有可能複原的喜悅中。
“煜白，我何德何能遇到你。”
他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你看，你又說這些自卑的話。”
“沈硯知真的把你養得很差！”
“給你三個月，把自信的池棠還給我，聽到沒有？”
他孩子氣般，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我臉頰，“池棠，你就是值得最好的。”
我彎著眼應了一聲。
深秋，寒風依舊蕭瑟，而我和陸煜白十指相扣。
這次，我不會再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