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1931:兵王逆旅 第107章 迷蹤與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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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捲著雪沫,像一把把冰冷的小刀,刮過奉天城以北數十裡外那片荒蕪的山林。時近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中旬,關外大地早已是銀裝素裹,嗬氣成冰。茂密的落葉鬆林被厚厚的積雪壓彎了枝頭,偶爾有耐寒的烏鴉掠過灰白色的天空,發出淒厲的啼鳴,更添了幾分肅殺與蒼涼。
在山坳深處,一處極其隱蔽的廢棄炭窯裡,幾點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搖曳,勉強驅散了些許嚴寒,也映照出幾張疲憊而堅毅的麵孔。
這裡,就是陳峰和他那支小小的“鐵血義勇隊”臨時的棲身之所。
炭窯內部空間不大,瀰漫著柴火燃燒的煙味、潮濕的泥土氣息,以及淡淡的、屬於男人的汗味和槍油味。角落裡堆放著一些簡單的行李和為數不多的彈藥箱,幾支擦拭得鋥亮的“漢陽造”步槍靠牆放著,槍托上的凍痕訴說著它們經曆的風霜。
陳峰坐在靠近窯口的位置,身上裹著一件從日軍屍體上扒下來的呢子大衣,但依然無法完全抵禦那無孔不入的寒意。他正就著火光,用一根燒黑的樹枝,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板上勾勒著地圖。他的動作很穩,眼神專注,彷彿外界的天寒地凍與他無關。那專注的神情,與他二十八歲的年齡有些不相稱的沉穩,隻有偶爾抬起眼,望向窯外風雪時,眼底深處纔會掠過一絲屬於另一個時代的、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知道曆史本應如何書寫。他知道此時的瀋陽(奉天)早已完全淪陷,偽政權已然上台,而更大範圍的、無序且悲壯的自發性抵抗正在東北大地此起彼伏,卻又因缺乏組織和支援而大多曇花一現。他試圖改變,哪怕隻是微小的漣漪,但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蝴蝶效應的陰影始終籠罩著他,但當他親眼目睹北大營的慘狀,看到手無寸鐵的同胞倒在日軍的槍口下,那份“旁觀者”的謹慎,便已被一種更為熾熱的情感所取代——責任,以及憤怒。
“隊長,哨位輪換好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窯內的寂靜。說話的是趙山河。他原本是東北軍第7旅的上尉連長,如今是這支義勇隊的副隊長兼軍事主官。他身材魁梧,即使穿著臃腫的棉衣,也能看出骨架的粗大。臉上帶著長期風吹日曬的粗糙,眼神裡則混合著軍人的悍勇和因上級不抵抗命令而積鬱的憤懣。他對陳峰,從最初的懷疑,到如今近乎盲目的信服,是陳峰用一次次精準的判斷和匪夷所思的戰術贏來的。
“嗯,讓兄弟們警醒點,雖然這裡暫時安全,但佐藤那條老狗,鼻子靈得很。”陳峰頭也冇抬,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心吧,隊長,弟兄們都曉得厲害。”趙山河搓著手,湊到火堆旁取暖,壓低聲音道,“這鬼天氣,小鬼子估計也懶得動彈。咱們搶來的那點糧食,省著點吃,還能撐個七八天。”
這時,炭窯深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林晚秋端著一個粗陶碗走了過來,碗裡冒著微弱的熱氣。“陳大哥,趙大哥,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吧。”她的聲音依舊輕柔,但那份屬於富家千金的嬌氣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曆經磨難後的堅韌。她穿著厚實的棉袍,圍著灰色的圍巾,臉頰凍得微紅,眼神卻明亮而堅定。
她在教會學校學過的西醫基礎,在這裡成了救命的技能。雖然藥品極度匱乏,但她用煮沸的鹽水清洗傷口,用能找到的草藥簡單處理炎症,已經數次將傷員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她看向陳峰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依賴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愫。這個突然出現在她生命裡,神秘、強大卻又揹負著巨大秘密的男人,早已在她心中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謝謝。”陳峰接過碗,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她的手,兩人都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分開。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任何細微的情感都顯得格外珍貴,也格外沉重。
“晚秋妹子,辛苦你了。”趙山河接過另一碗水,咕咚喝了一大口,“這大冷天,傷員們咋樣?”
“王老蔫的傷口冇有繼續惡化,算是穩定了。就是……就是小栓子還在發燒,說胡話,喊娘……”林晚秋的聲音低了下去,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小栓子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孩子,家裡人都死在日軍進城那天的混亂中,他跟著隊伍,是想報仇。
窯內的氣氛瞬間更加沉悶。仇恨與悲傷,是這支隊伍裡每個人心頭的烙印。
突然,窯口遮擋的厚重草簾被輕輕掀開一道縫隙,一股凜冽的寒風灌入,隨之鑽進來一個瘦小精乾的身影。他動作麻利地拍打著身上的積雪,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皺紋如同刀刻般的臉,正是老煙槍王福生。
“哎喲喂,這北風,颳得跟小鬼兒哭喪似的!”老煙槍嘴裡哈著白氣,湊到火堆邊,先是警惕地看了眼窯外,然後才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一絲興奮,“隊長,有肥羊的訊息了!”
陳峰眼神一凝,放下手中的陶碗:“詳細說。”
老煙槍從懷裡摸索著,似乎想掏他的煙桿,但看了看這狹小的空間,又悻悻地縮回手,低聲道:“我手底下一個小崽子,扮成要飯的,在離這兒三十裡外的靠山屯一帶轉悠,發現了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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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繼續道:“是一支鬼子的運輸隊!人數不多,大概一個小隊左右的護衛,三十來人。關鍵是,他們運的是糧食!還有……可能是軍火!騾馬大車,足足有十幾輛!看樣子是要往北邊哪個據點送補給。”
“運輸隊?糧食?軍火?”趙山河的眼睛瞬間亮了,呼吸都粗重了幾分,“他孃的!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隊長,乾他一票?”
窯內其他幾個核心隊員,包括負責訓練神射手的原獵戶孫大膀,以及幾個原東北軍的老兵,都圍攏過來,眼神熱切地看向陳峰。糧食和彈藥,正是他們目前最緊缺的物資。
陳峰卻冇有立刻表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石板地圖上敲擊著,眉頭微蹙。一支運輸隊,護衛力量不算太強,物資誘人……這一切,似乎太“巧合”了點。
“路線?時間?護衛裝備情況?”陳峰的問題簡潔而直接。
老煙槍顯然做足了功課,立刻答道:“路線基本確定,走的是老官道,雖然繞點遠,但路況相對好走。預計後天中午前後會經過黑石口。那裡地勢險要,兩邊是山,中間一道隘口,適合打埋伏。護衛裝備就是鬼子的標配,三八大蓋,歪把子機槍有兩挺,冇看見迫擊炮之類的重傢夥。”
黑石口……陳峰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他剛剛勾勒出的簡易地形圖上。那裡的確是一個理想的伏擊地點。
“隊長,還猶豫啥?”趙山河有些急不可耐,“弟兄們窩在這山溝裡啃凍窩頭,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有了這批糧食和彈藥,咱們就能招兵買馬,跟小鬼子好好乾幾場!”
“是啊,隊長!乾吧!”
“機會難得啊!”
幾個隊員也紛紛附和。
陳峰抬起手,眾人立刻安靜下來。他的威望,是在一次次生死考驗中建立起來的。
“太順了。”陳峰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一支重要的運輸隊,護衛力量似乎剛好在我們能吃掉,但又需要費點力氣的程度。路線經過最適合埋伏的地點……你們不覺得,這像是一個精心佈置的誘餌嗎?”
趙山河一愣,撓了撓頭:“隊長的意思是……小鬼子故意引我們上鉤?”
“佐藤英機。”陳峰吐出這個名字,炭窯內的溫度彷彿又降低了幾度。“我們之前幾次小動作,雖然規模不大,但戰術風格獨特,以他的精明,不可能不注意到。他一直在找我們,想拔掉我們這根釘子。用一支運輸隊做誘餌,符合他的風格。”
老煙槍臉色也凝重起來:“隊長這麼說,倒是提醒我了。我那崽子說,這支運輸隊看起來確實不像平時那些耀武揚威的鬼子,行進間頗有些章法,警戒哨放得也比尋常隊伍要遠。”
林晚秋聽著他們的分析,臉上浮現出擔憂:“陳大哥,如果真是陷阱,那太危險了。”
陳峰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掃過地圖上的黑石口,眼神漸漸變得銳利:“風險很大,但機會同樣難得。我們缺糧少彈,長期困守,遲早會被拖垮。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裡透出一絲冷意:“就算是陷阱,我們也要去踩一踩。不僅要吃掉餌,還要把下鉤子的手剁下來!關鍵是,如何將計就計。”
他看向老煙槍:“老煙槍,你的人,能再靠近點,確認一下運輸隊的具體情況嗎?尤其是,有冇有隱藏的電台?或者,在運輸隊必經之路的兩側山林,有冇有提前埋伏的跡象?”
老煙槍麵露難色:“隊長,時間太緊,而且鬼子警戒嚴,靠得太近容易暴露……不過,我可以讓幾個機靈點的,分散在更遠的地方,觀察有冇有大隊人馬調動的痕跡。”
“可以。重點是黑石口兩側的高地,以及運輸隊來路方向是否有後續部隊跟進。”陳峰指示道。
“明白!”老煙槍點頭,轉身又鑽出了炭窯,身影迅速消失在風雪中。
陳峰又看向趙山河和孫大膀:“趙連長,孫大膀,我們來做作戰推演。假設這是陷阱,鬼子會在哪裡埋伏?我們如何反埋伏?”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炭窯內火光搖曳,陳峰、趙山河、孫大膀等人圍在地圖旁,進行著激烈的討論和推演。陳峰將現代特種作戰中的伏擊與反伏擊戰術思想,結合這個時代的地形和武器條件,一點點地灌輸給這些剛剛拿起槍不久的戰士們。
他講解如何設置真假伏擊點,如何利用地形抵消日軍火力優勢,如何安排撤退路線和接應點,如何進行戰場欺騙……趙山河等人聽得時而皺眉思索,時而恍然大悟。他們對陳峰天馬行空卻又邏輯嚴密的戰術構想,早已從最初的震驚變成了習慣性的信服。
林晚秋在一旁安靜地聽著,看著陳峰在火光映照下棱角分明的側臉,看著他專注講解時散發出的那種令人心安的自信,心中那份依賴與情感愈發濃烈。她知道,這個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試圖為這片沉淪的土地,點燃一絲希望的星火。
二
第二天,天色依舊陰沉,風雪未停。老煙槍派出的眼線陸續傳回一些零碎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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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輸隊依舊在按既定路線緩慢行進,護衛小隊表現“正常”,甚至有些鬆懈。
——黑石口兩側山林,未發現大規模部隊埋伏的明顯痕跡。
——未觀察到運輸隊攜帶電台(當然,也可能隱藏得很好)。
——靠山屯方向的日軍據點,冇有異常兵力調動。
一切資訊,似乎都指向這是一個真正的、防衛鬆懈的“肥羊”。
但陳峰心中的那絲不安卻並未消散。佐藤英機是個優秀的獵人,他布的局,不會如此輕易被看穿。這種“正常”,反而顯得有些不正常。
“隊長,看來是我們多慮了?”趙山河看著彙總來的資訊,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陳峰搖了搖頭:“恰恰相反。太乾淨了,反而有問題。佐藤知道我們警惕性高,所以他故意示弱,讓我們以為這隻是普通的運輸隊。我懷疑,他的殺招並不在黑石口附近,而是在更外圍,或者……以我們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最終決定:“打!但計劃要調整。”
他重新部署:
1.放棄主力在黑石口設伏。隻派出孫大膀帶領兩名最出色的射手,攜帶那兩支經過簡單改造、加裝了“瞄準鏡”(實際上是利用繳獲的望遠鏡鏡片簡陋組裝)的漢陽造,占據黑石口製高點,進行遠程監視和精準狙殺擾敵。他們的任務不是殲敵,而是製造混亂,試探反應。
2.主力前出。陳峰、趙山河帶領義勇隊主力,不在黑石口隘口設伏,而是提前到距離黑石口約五裡的一處密林。這裡地形相對開闊,不利於大規模埋伏,但便於機動和觀察。
3.設置觀察哨。在老官道來路方向以及可能出現援兵的方向,設置數個隱蔽的遠程觀察哨,使用繳獲的日軍望遠鏡,監視更大範圍的動靜。
4.預備接應和撤退路線。由老煙槍帶領少數隊員和林晚秋等非戰鬥人員,在更後方預設的安全點等待,並準備好多條撤退路線,一旦情況不對,立即接應主力撤離。
“我們要做的,不是一口吃掉運輸隊,而是‘咬’一口,看看會不會引來更大的魚,或者看看這條‘魚’本身會不會露出獠牙。”陳峰總結道,“如果真是陷阱,我們主力不在伏擊圈內,就有轉圜餘地。如果隻是普通運輸隊,孫大膀他們的騷擾也能讓我們判斷是否值得全力出擊。”
這個計劃更為謹慎,也更具彈性。趙山河等人雖然覺得不夠痛快,但也明白這是最穩妥的做法。
命令下達,隊伍立刻行動起來。肅殺的氣氛在營地瀰漫,檢查武器,分配彈藥,每個人都清楚,又將是一場生死考驗。
林晚秋幫陳峰整理著裝,將他大衣的領子豎好,輕聲叮囑:“一切小心。”
陳峰看著她眼中化不開的擔憂,點了點頭,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保護好自己和大家。”
三
第三天,天色未明,義勇隊主力便已冒著凜冽寒風,悄無聲息地進入了預設陣地。
這是一片位於老官道一側的鬆樹林,積雪覆蓋了地麵,也掩蓋了他們的足跡。隊員們按照陳峰平日的訓練,分散隱蔽,利用白色的床單或繳獲的日軍白色披風做簡易偽裝,與雪地幾乎融為一體。嗬出的白氣在低溫中迅速消散,隻有偶爾槍支輕微碰撞的聲音,顯示著這裡潛伏著殺機。
陳峰和趙山河趴在一個雪坡後麵,用望遠鏡觀察著遠處蜿蜒的老官道。天地間一片寂靜,隻有風穿過鬆林的嗚咽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寒冷侵蝕著每個人的意誌和體力。手腳早已凍得麻木,但冇有人動彈,冇有人抱怨。這些由潰兵、農民、獵戶和學生組成的隊伍,在嚴酷的環境和殘酷的戰鬥中,正迅速蛻變著。
約莫上午十點左右,觀察哨傳來輕微的鳥鳴示警——目標出現了。
陳峰調整望遠鏡焦距,隻見官道的儘頭,出現了一行蠕動的黑點。漸漸地,黑點清晰起來,正是一支騾馬運輸隊。十幾輛大車,上麵覆蓋著帆布,鼓鼓囊囊,由騾馬馱著,在積雪的道路上艱難前行。穿著土黃色軍服的日軍士兵分散在車隊前後,大約三十人左右,扛著步槍,機槍手扛著歪把子走在隊伍中間。一切看起來,都與老煙槍之前描述的一致。
運輸隊緩緩前行,逐漸靠近了黑石口方向。
陳峰的心提了起來,注意力不再僅僅集中在運輸隊上,而是更仔細地掃視著運輸隊兩側的山林,以及更遠處的天際線。
運輸隊毫無戒備地進入了黑石口險要的隘口。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打破了山間的寂靜,顯得格外突兀。
是孫大膀他們動手了!
望遠鏡裡,可以看到運輸隊末尾的一名日軍士兵應聲倒地。隊伍瞬間出現了一陣騷動,日軍士兵們慌忙尋找掩體,機槍手也迅速架起歪把子,朝著槍聲大概傳來的方向盲目掃射。
“噠噠噠……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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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槍的咆哮在山穀間迴盪。
孫大膀他們的狙殺很有技巧,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雖然因為武器和距離限製,斃敵效率不高,但成功地讓運輸隊陷入了混亂和停滯,遲遲無法通過黑石口。
陳峰緊緊盯著戰場,同時也分神留意著四周。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除了運輸隊本身的慌亂反擊,並冇有出現預想中的伏兵,也冇有聽到大隊日軍增援的動靜。
“隊長,看來真是我們多心了?”趙山河有些沉不住氣,低聲道,“孫大膀他們乾得漂亮,小鬼子的反應不像是裝的!要不,咱們主力壓上去,速戰速決?”
陳峰冇有回答,他的直覺依然在報警。太安靜了,外圍太安靜了。佐藤如果真的設局,會隻依賴運輸隊本身的護衛嗎?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嗡——”
一陣低沉而陌生的引擎轟鳴聲,從雲層上方傳來!
陳峰猛地抬頭,隻見灰白色的雲層中,鑽出了兩個黑點!它們像兩隻巨大的鐵鳥,帶著令人心悸的噪音,朝著黑石口方向俯衝下來!
“飛機!是鬼子的飛機!”趙山河失聲驚呼,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之色。對於這些地麵作戰的士兵來說,空中力量是遙遠而恐怖的存在。
陳峰的心也瞬間沉了下去!他千算萬算,算到了地麵伏兵,算到了援軍,卻冇想到,佐藤英機動用了這個時代東北戰場上還相對罕見的空中力量!這完全超出了老煙槍情報網絡的認知範圍,也超出了目前義勇隊隊員們的心理承受能力!
兩架日軍“九一式”戰鬥機(注:1931年時日軍主力機型)顯然得到了精確的情報,它們的目標明確,徑直撲向黑石口孫大膀小組可能藏身的製高點!
“咻——轟!”
“咻——轟!轟!”
航空炸彈帶著刺耳的尖嘯落下,猛烈地撞擊在山崖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碎石和積雪被炸得四處飛濺!
“大膀!”趙山河目眥欲裂,恨不得立刻衝出去。
“冷靜!”陳峰一把按住他,聲音嘶啞,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現在出去就是送死!”
空襲持續了不到兩分鐘,但對於地麵的人來說,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飛機投完炸彈,又用機載機槍對著山林盲目掃射了一通,才耀武揚威地拉起機頭,盤旋一圈後,消失在雲層中。
黑石口方向,硝煙瀰漫,一片死寂。孫大膀他們的狙擊點,顯然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運輸隊的日軍則發出了歡呼聲,開始重新整頓隊形,準備繼續前進。
“隊長!我們……”趙山河雙眼通紅,看著陳峰。
陳峰的臉色冰冷如鐵,他知道,孫大膀三人凶多吉少。這是自隊伍成立以來,最慘重的損失!他的心在滴血,但理智告訴他,必須立刻做出決斷。
敵人的陷阱比他想象的更狠辣,直接動用了降維打擊的空中力量。孫大膀小組犧牲了,但同時也證明瞭這確實是一個陷阱,而且主力並未暴露。
“撤退!”陳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和怒火,“按預定路線,交替掩護,撤退!”
這個命令下得無比艱難。眼睜睜看著戰友犧牲,卻無法救援,甚至不能暴露自己為他們報仇,這對於任何有血性的軍人來說都是巨大的煎熬。
但陳峰知道,這是唯一正確的選擇。義勇隊太弱小,經不起任何一次魯莽行動帶來的毀滅性打擊。
隊員們咬著牙,含著淚,默默地執行命令,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撤離了陣地。來時滿懷希望,歸時卻揹負著戰友犧牲的沉重和麪對強大敵人的無力感。
四
隊伍在傍晚時分,拖著疲憊而悲傷的步伐,回到了更加深入山區的一處備用隱蔽點。與老煙槍、林晚秋等人彙合時,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當得知孫大膀三人很可能已遭遇不測時,林晚秋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老煙槍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樹乾上,積雪簌簌落下。其他隊員也都低著頭,沉默不語,失敗的陰雲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趙山河像一頭困獸,在狹小的空間裡來回踱步,最終猛地停下,對著陳峰低吼道:“隊長!我們就這麼算了?大膀他們不能白死!那狗日的佐藤……”
陳峰坐在火堆旁,身影在跳動的火光中顯得有些蕭索。他冇有看趙山河,隻是盯著火焰,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冰冷:“算了?怎麼可能算了。”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那目光裡冇有了平日的沉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決絕:“孫大膀兄弟的仇,一定要報!血債,必須血償!”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異常冷靜,“我們不能被憤怒衝昏頭腦。佐藤用運輸隊做餌,用飛機做鍘刀,就是想一舉乾掉我們。他成功了第一步,讓我們付出了血的代價。這也說明,他非常重視我們,重視到動用了超出常規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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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什麼?”陳峰站起身,走到簡陋的牆壁前,那裡掛著一幅手繪的、更加粗糙的周邊區域地圖,“這意味著,我們的存在,確實讓他感到了威脅,打亂了他的部署。也意味著,他對我們更加瞭解,甚至可能大致判斷出了我們的活動範圍。”
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上靠山屯、黑石口一帶:“這次失敗,暴露了我們情報能力的短板,也暴露了我們在應對日軍現代化裝備時的無力。飛機,我們目前冇有任何辦法對抗。但我們可以讓它的作用變小。”
“怎麼變小?”趙山河急切地問。
“改變戰術,擴大活動範圍。”陳峰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更大的圈,“跳出佐藤為我們預設的‘舞台’。他不是認為我們會在固定區域活動嗎?我們就偏偏跟他打遊擊,運動範圍更大,出擊更突然,打完就走,絕不糾纏。”
“另外,”陳峰的目光變得深邃,“我們要讓佐藤為他動用飛機付出代價。”
老煙槍若有所悟:“隊長的意思是……”
“飛機需要機場,需要油料,需要地勤。”陳峰冷冷道,“奉天城外的北塔機場,或者日軍臨時修建的野戰機場……那裡,總有他防禦相對薄弱的地方吧?”
趙山河倒吸一口涼氣:“隊長,你想打機場的主意?那地方肯定是重兵把守!”
“不是強攻,是騷擾,是破壞。”陳峰解釋道,“用我們最擅長的方式。埋設地雷,遠程狙殺巡邏隊,焚燒油料庫……不一定非要造成多大損失,但要讓他不得安寧,讓他知道,動用空中力量對付我們,是需要付出額外代價的!讓他下次再想調用飛機時,會多一層顧慮!”
這個思路,讓沮喪的眾人眼前微微一亮。是啊,明刀明槍乾不過飛機,但可以讓擁有飛機的人感到肉疼!
“還有那支運輸隊……”陳峰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們以為躲過一劫,完成任務了?未必。”
他看向老煙槍:“老煙槍,還要辛苦你的弟兄們,繼續盯著那支運輸隊。他們最終的目的地是哪裡?物資儲存在什麼地方?守衛情況如何?我們要像狼一樣,耐心等待,隻要找到機會,就撲上去狠狠咬下一塊肉!孫大膀兄弟用生命換來的情報,不能浪費!”
老煙槍重重地點了點頭:“放心吧,隊長!我親自帶人去盯!”
陳峰重新看向地圖,目光堅定:“這次我們吃了虧,但也摸到了佐藤的一些底牌。戰鬥,纔剛剛開始。我們要用更靈活、更堅決的行動告訴佐藤英機,東北的土地,不是他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鐵血義勇隊,打不垮,殺不絕!”
他的話語,如同在寒風中投入火堆的乾柴,重新點燃了隊員們眼中幾近熄滅的火焰。悲傷化為力量,失敗鑄就決心。
五
數日後,深夜。
奉天城內,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所在地,佐藤英機的辦公室。
燈光明亮,佐藤英機穿著筆挺的軍裝,坐在辦公桌後,手裡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佩。他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著站在桌前,神情有些忐忑的一名日軍中尉。
“中村君,黑石口行動的報告,我已經看過了。”佐藤的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擊斃疑似敵方狙擊手三名,震懾了反抗分子,確保了運輸隊安全抵達……表麵上,成績不錯。”
中尉立正低頭:“嗨依!多謝佐藤少佐閣下肯定!”
佐藤將玉佩輕輕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變得銳利:“但是,我們真正想釣的大魚,並冇有上鉤。‘幽靈’,並冇有出現在我們的伏擊圈內。”
他站起身,走到牆上的巨幅軍事地圖前,手指點著黑石口附近區域:“我們的空中偵察,在行動結束後,並未在預定區域發現敵方主力撤離的大規模痕跡。這說明什麼?”
中尉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說明……說明他們很可能冇有進入伏擊圈,或者……撤離得非常隱蔽。”
“是前者。”佐藤肯定道,“‘幽靈’極其狡猾和謹慎。他識破了,或者至少是懷疑了我們的陷阱。所以,他隻派出了小股部隊進行試探性攻擊。而我們,為了這三條小魚,動用了寶貴的航空兵力量,暴露了我們的一張底牌。”
他的語氣依舊平靜,但話語中的分量卻讓中尉感到一陣寒意。
“屬下失職!”中尉深深鞠躬。
佐藤擺了擺手:“這不全是你的責任。這個‘幽靈’,比我們想象的要難對付。他的戰術思想,他的警惕性,都遠超普通的抵抗分子。他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藏在渾水裡,偶爾冒出來咬我們一口,卻又迅速隱匿。”
他轉過身,看著中尉:“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會留下痕跡。這次行動,雖然冇能消滅他,但也並非全無收穫。第一,我們確認了他就在這片區域活動。第二,我們試探出了他的部分實力和反應模式。第三,我們讓他付出了代價,雖然不大,但足以激怒他,或者讓他更加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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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漆黑一片、實行宵禁的奉天城,緩緩道:“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而過度謹慎則會束縛手腳。無論他選擇哪一條路,都會露出破綻。”
“閣下,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行動?”中尉小心翼翼地問道。
佐藤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既然‘幽靈’喜歡躲在暗處,那我們就想辦法,把他逼到明處來。”
“請閣下示下!”
“第一,加強對北部山區的封鎖和‘清剿’力度,實行‘保甲連坐’,壓縮他的活動空間,切斷他與民眾的聯絡。我要他他變成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第二,”佐藤的聲音更冷,“動用我們在‘那邊’埋下的釘子。是時候讓‘鼴鼠’動一動了。我要知道,‘幽靈’下一步會咬向哪裡。是報複性地襲擊我們的據點?還是……像他之前表現出的那樣,對物資有著異乎尋常的渴望?”
中尉心領神會:“嗨依!屬下立刻去安排!”
佐藤揮了揮手,中尉敬禮後轉身離去。
辦公室內恢複了寂靜。佐藤英機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那枚玉佩,對著燈光仔細端詳著,彷彿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冰冷的笑意。
“陳峰……或者whateveryourrealnameis……”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遊戲,越來越有趣了。讓我看看,你這隻來自未來的‘蝴蝶’,究竟能在這曆史的泥潭裡,掀起多大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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