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俠道 第409章 冤枉至極
次日傍晚,殘陽如血,西軍八萬大軍已在塵土中急奔一日夜,鐵甲上的霜痕被汗水浸得發烏,卻連娘子軍的影子都沒追上。
中軍大帳裡,白臉金甲上將指節輕扣劍柄,狐疑的聲音裡帶著焦躁:“按斥候回報,娘子軍竟是一路向東,連個彎都沒拐——她們到底要奔哪兒去?”
“哼!”紅甲大將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頭盔上的紅纓簌簌發抖,“一日折了半營斥候,趙子龍和那群娘們一樣不講武德,真是欺人太甚!”
帳內霎時安靜,隻有燭火跳動的聲音。
眾將目光在彼此臉上打了個轉,又不約而同地瞟向左側首位——黑臉金甲上將正緊鎖眉頭,漫不經心地整理護腕,半晌沒吭聲。
厲將軍清了清嗓子,語氣儘量委婉:“劉兄,要不你帶騎兵部先行?不用真打,能拖慢娘子軍腳步就行。”
黑臉上將耷拉著眼皮,聲音發沉:“騎兵衝陣,馬蹄踏下去就由不得人。娘子軍若是不知避讓……怕是傷亡慘重。”
“女子又如何?”紅甲大將猛地站起來,甲葉相撞發出刺耳的脆響,“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們,多死幾個算什麼?”
“住口!”厲將軍臉色一沉,厲聲打斷,“玉龍元帥軍令,不得傷及娘子軍主力,儘量減少傷亡,這事沒得商量。”
他轉向黑臉上將,放緩了語氣,“劉兄可隨機應變,若不好攔,就專攻趙子龍的龍虎騎——剪除羽翼,總不違帥令。”
白臉上將立刻點頭:“正是!把趙子龍的騎兵打殘了,娘子軍自然寸步難行。”
眾將紛紛附和,目光再次聚向黑臉上將。他沉默片刻,與厲將軍交換了個眼神,終於緩緩頷首。
次日上午巳時一刻,西軍一萬兩千騎兵奔襲兩個時辰,灰頭土臉,也沒見到娘子軍的身影,卻在一片開闊穀地與龍虎騎狹路相逢。
對方列陣等候,銀槍鐵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顯然是專程在此“迎客”。
黑臉上將勒住馬,眉頭擰得更緊。
但身後馬蹄聲如雷,已無退路,他猛地擡手:“衝鋒!”
一萬兩千匹戰馬掀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如黃色巨浪般湧向前方。
穀對麵,趙子龍望著雙倍於己的敵軍,嘴角輕輕勾起。
他握緊手中銀槍,槍杆緩緩向後下方壓去,座下寶馬似通人性,前蹄煩躁地刨著土,鼻孔裡噴出兩道白氣。
待敵軍衝到百米之內,趙子龍猛地一夾馬腹,寶馬發出一聲震耳長嘶,四蹄騰空,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
沒有震天的喊殺,隻有鐵甲摩擦的輕響——兩千本部鐵騎緊隨其後,兩翼騎兵如展開的翅膀,先後縱馬殺出。
肅殺之氣隨著隆隆蹄聲驟然爆發,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張開了獠牙。
轟隆!
兩股鐵流轟然相撞。鐵甲碎裂的脆響、戰馬瀕死的悲鳴、兵刃交擊的銳嘯……瞬間在穀中炸成一片。
趙子龍單臂掄槍,槍尖寒芒如電,先是斜挑,精準撥開紅甲大將迎麵劈來的長戟;順勢一帶,槍杆在馬頸上輕輕一壓,整個人借勢騰空半尺,險險避開側麵刺來的長槍——槍尖擦著他甲葉劃過,帶起一串火星。
不等落回馬背,他手腕陡轉,槍尖已如毒蛇出洞,“噗”地刺穿了紅甲大將咽喉。鮮血噴濺在紅甲上,像開了朵妖異的花。
借著慣性落回馬時,槍尖一抖,又是橫掃,將左側衝來的小將連人帶矛掃得飛出去三丈,動作乾淨利落,彷彿隻是撣去肩上塵土。
他一馬當先,銀槍所指,正是後方的黑臉上將。
左右騎兵不惜代價緊跟,有人被挑落馬下,後麵的人立刻躍馬補上,始終保持著衝擊銳勢,像把不斷推進的鐵犁。
騎兵對衝本就迅猛,不過半刻鐘,雙方已殺了個對穿,地上到處都是屍體和傷馬。
黑臉上將見趙子龍如此凶悍,眉梢高高挑起,雙眼眯成一條縫,猛地一勒馬韁——戰馬人立而起,落地後載著他直衝趙子龍。
兩馬相交,黑臉將軍的丈八矛與趙子龍的銀槍同時刺向對方胸口,又同時猛地仰身躲避,動作竟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就在錯馬的刹那,趙子龍腰間寶劍“倉啷”出鞘,寒光一閃,已在黑臉將軍腰間劃開一道血痕。
“你!”
黑臉將軍雙目圓睜,難以置信地低頭瞥了眼滲血的傷口,隨即咬碎了牙,在周圍趕來護持的戰將簇擁下,向戰場一側衝去。
此時戰場早已散亂,雙方都成了以營為單位的混戰。
趙子龍勒住馬,目光掃過黑臉將軍身後的“劉”字戰旗,輕嗤一聲,長槍向前一揮:“絞殺!”
左右兩翼大將立刻調轉馬頭,同時高呼:“龍騰!”“虎嘯!”
本部騎兵兩兩並騎,分彆追隨其後,呼喊聲震徹四野。
戰旗所過之處,附近的各營士兵立馬應聲附和,紛紛彙入隊伍。
不過片刻,兩支五百人的隊伍已彙成兩千多人的長龍,在戰場中迴旋穿插,像兩把快刀,將西軍騎兵割成了十幾塊,徹底打散了他們的軍陣。
黑臉將軍在遠處看著這一幕,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起鼓,撤!”
撤軍鼓聲沉悶地響起,西軍各部開始向中軍方向突圍。
但趙子龍的騎兵並不死攔,隻是像狼群一樣圍著他們盤旋,始終保持著分割之勢。
半刻鐘後,西軍終於衝出穀地,卻在身後留下五千具屍體。
黑臉將軍勒馬回望,正與遠處趙子龍的目光對上——那目光冷得像冰。
下一瞬,趙子龍調轉馬頭,銀槍指向東方,帶領隊伍疾馳而去,揚起的煙塵被金陽染成暖橙,在碧空下拖出一道燦然弧線。
半日過去,西軍大部隊終於趕到穀地。
眾將勒馬駐足,望著穀中狼藉——折斷的兵刃、倒斃的戰馬、凝固的暗紅血跡與散落的甲片交織成沉沉死寂,個個倒吸一口涼氣,脊背泛起寒意。
厲將軍聽完騎兵小將的詳細彙報,目光轉向路旁呆立的黑臉上將。
腰間纏著的白布已被血浸得發黑,垂在身側的手還微微發顫。
厲將軍眉頭擰成個疙瘩,沉聲問:“傷勢如何?”
不等黑臉上將開口,身旁白臉上將已按捺不住,一臉驚疑地逼問那小將:“你說……龍虎騎損傷竟不足一千?就憑這點人,把一萬五千騎兵打成這樣?”
小將偷偷瞄了眼黑臉上將,喉頭動了動,低啞聲音帶著未褪的驚悸:“是。末將清點過,對方戰死不足七百,卻殺得我軍丟了五千弟兄。論戰力,比北域的風曉騎隻強不弱;若單說軍陣排程……那‘龍騰’‘虎嘯’兩陣鋪開時,彷彿有龍卷風般的天威,單這一點,就超出風曉騎數倍有餘。”
“這……”白臉上將頓時瞠目結舌。
周圍眾將更是一片嘩然,你看我,我看你,眼中全是難以置信——風曉騎的厲害,他們可是親眼所見,那絕對是騎兵中的翹楚,如今竟被龍虎騎比下去,還是“數倍有餘”?
良久,厲將軍才緩緩轉頭,看著滿身萎靡之氣的黑臉上將,聲音裡帶著幾分悵然:“永侯麾下的侯、陸二將,都是沙場浸淫多年的老牌上將,絕非庸才。先前折在趙子龍手裡,被人笑傳‘浪得虛名’,如今看來……”他頓了頓,輕歎一聲,“真是冤枉至極啊!”
黑臉上將猛地閉上眼睛,腰間傷口似又在作痛,咬著牙沒吭聲,隻有緊握的拳頭上青筋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