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俠道 第448章 風暴醞劫
北域幷州以西,丘陵伏如巨獸脊背,此為昆侖餘脈。
地表薄脆,赤紅熔岩刺破土殼,蜿蜒如血。極火門便盤踞於此,享千萬載傳承。
熔岩大殿內熱氣蒸騰,卻壓不住主座上極火老祖周身散發的寒意。
一身玄紅法袍垂落至地,衣擺繡著的烈焰紋路在殿柱火光中似要活過來。指尖一枚赤玉扳指徐徐旋轉,流淌著令人心悸的不祥光澤。
聽完門主稟報,他嗤笑出聲:“舉凡入仙?好大的口氣!”
極火門主臉色緊繃,沉悶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本以為隻是爭權宣言,可靈獸秘境之行,其‘托舉共生’論一出,這一切就……變得無可置喙了。”
“平起平坐?”
極火老祖眼皮微垂,語氣充滿不屑,“我極火門守護佛界門戶千萬載,方有今日超然地位。他楊天祏想帶凡俗螻蟻一同擠進仙界?問過我們了嗎?!”
左下首一位長老嘴唇抿成直線,沉聲道:“老祖明鑒!此事若真讓他成了,天下格局必然大變,我等倚仗的西方佛徒之利,怕是要減大半!此子,實乃我門心腹大患!”
“哼!”
極火老祖譏笑冷哼,眼中驟然閃過一抹紅芒,扳指轉動的速度快了幾分,“人心趨利,朱家會放手皇權,折身與黎民同行?四大家族、百姓世家,誰願意舍棄現有的地位尊榮?楊天祏在做夢!”
“不好說。”
門主深皺眉頭,一臉凝重,“觀此人以往行徑,怕不是虛張聲勢。”
那長老輕輕點頭,補充道:“既有道德律支撐,又有飛鋌、白鹿震懾,不說取代皇權輕而易舉,即使仙道爭鋒,也優勢儘顯,他卻行如此反常之舉,想必所圖甚大。”
殿中陷入短暫沉默,隻有熔岩冒泡的聲響格外清晰。
極火老祖忽然深吸一口氣,胸腔起伏間,周身的寒意更盛:“我門謀劃西土多年,三十萬狼騎可不是擺設!這天下,必有我極火門一席之地!”
“老祖說得是!”
門主眼中火光跳動,“關鍵還是未來仙道爭鋒——此子借仙寶飛鋌之利,屢屢針對,令我門處於被動,實在欺人太甚!”
極火老祖眯起眼睛,聲音陡然變得陰狠:“若各方勢力當真豬油蒙了心,上了他賊船,就彆怪我極火門不講道義了。”
門主雙目大睜,“老祖的意思是?”
極火老祖指尖的赤玉扳指停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來,佛爺們很喜歡來此界傳法佈道。他不是要做救世主嗎?本座就送他一份‘薄禮’,“這天下,還輪不到他一個黃口小兒說了算!”
……
南域雷洲,萬獸山脈副脈最南端,雲霧常年繚繞的無相宗後山禁地,透著與外界截然不同的死寂。
幾盞幽藍的燭火懸在半空,映得陰影中人影忽明忽暗,一道陰柔的中性聲音飄出,“楊天祏……這套理論,確實震撼人心,說是在開創新世之路也不為過,此子……著實驚才絕豔。”
“此道若成,確是萬古偉業。”
陰影外,老者白須垂胸,緩緩搖頭,“可惜,還是太年輕,太過理想了。這世間哪有完美的道?‘共生’二字,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如登天。”
一旁紫帶老者嗤笑:“越理想的人,往往死得越快。古往今來,多少想改變世道的人,最後都成了權力的墊腳石,從無例外。”
陰影中,“使者已有結論,撫仙湖之戰,白鹿可以突破界靈限製,當是此子之功。”
白須老者擡手撫須,沉吟著問道:太上的意思是……?”
“上古爭道之戰,波及數界,卻不了了之,最終也沒有定下道統。之後無儘歲月,各界都在為此籌謀。”
陰影中的聲音沉了下去,多了幾分凝重,“使者觀察楊天祏行徑,斷定其為某一方選中的棋子。”
“這……”
白須老者猛地擡頭,長眉因震驚而捲了起來,“若當真如此,楊天祏有可突破一屆之力為倚仗,怕是……”
“哈哈哈!”
陰影中一陣大笑,“天道有其定數,豈容人隨意更改?此等逆天之舉,他楊天祏此生,怕是隻能用這一次!”
“僅一次?”
白須老者長眉飄蕩得更厲害了,語氣裡滿是審慎,“那……他是不是用錯地方了?”
“損自身道基,隻為換取一點周旋空間,根本不符常理。除非……”
陰影中聲音略有停頓,隨即篤定道:“此子另有所謀!此次高調入京畿,怕是要圖窮匕見了。”
紫帶老者上前一步,眼中閃過厲色:“那我們……要不要提前動手?除了這個隱患?”
“不必。”
陰影中聲音透著沉穩,“極火門封山,絕不是退縮;朱家更沒理由被其左右。我們沒必要先出頭,靜觀其變吧。”
白須老者微微頷首,“如今最關鍵的是氣運之靈,倘若九靈齊聚,幽冥之門提前洞開,我們將失去先機。”
紫帶老者也收起了輕視,建議道:“之前昊天等人入天道結界,曾經曆冥火之獄,必然與火靈有所關聯。”
白須老者讚同地點頭,“密切關注曾曆火獄之人,”目光投向禁地外雲霧,“術靈已現胡地,火靈必在南域,想來,也該出世了。”
……
虎夷山,天道門。
祥雲籠罩的千年古殿內,檀香嫋嫋,數排祖師像,莊嚴肅穆。
五行道人聽著眾人議論,忽然撫掌大笑:“秘境論道,已顯其慧根深種;王城之行,方見其魄力無雙!攜大勢以迫皇權,布大道以澤蒼生,此方為我輩修行中人的擔當!”
眾人當中紫袍道人微微蹙眉:“大師伯,此舉是否過於激進?恐引來反彈。”
“破而後立,豈能溫良恭儉讓?”
五行道人緩緩掃視眾祖師像,目光灼灼,“莫要再論了!即刻傳訊王城值守弟子,密切關注壽宴局勢變化;再令各觀做好準備——此等盛事,我輩當見證,乃至推動!”
……
作為這場風暴中心的王城,此刻更是暗流洶湧,比四公府邸,三宗禁地,更多了幾分刀光劍影的緊迫。
王宮後花園,獨角樓內。
朱啟明放下手中畫卷,看向躬身侍立的二總管,聲音平淡無波:“確定四公都已動身?”
二總管凝重點頭,“按行程推算,除夕前日便可抵達。”
朱啟明伸手又拿起一本薄冊,一邊翻看,一邊道:“四公進京,非同小可。他們離京多年,此次齊聚,皆因那楊天祏。魚老壽宴,怕是要成一局大棋。”
二總管神色憂心忡忡,“昨日,戶部、工部、禮部、刑部,四位尚書同登襄王府,足足駐留半日之久。”
“無非是為各自身後的四公入京之行,爭取主動罷了。”朱啟明眉頭輕動,目光仍不離書卷。
二總管遲疑半晌,麵色數度變換,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聲提醒道:“楊天祏此來,頗有幾分勝券在握之姿,怕是……”
“勝券在握?”
朱啟明輕瞥他一眼,“僅憑那點終極武力?還是高懸天際的飄渺之道?”
二總管咂了一下嘴,仍不死心:“雖說如此,還是以防萬一為好。”
朱啟明沉默片刻,忽然抖了抖手中薄冊,紙頁發出清脆聲響,“知會宗人府諸老,明日入宮議事;再宣吏部、兵部兩位尚書即刻入見。”
總管躬身應下,轉身快步退去。
年關愈近,寒風卷著雪籽籠罩整座王城。一張無形的大網悄然織就,網口所指,正是那位尚未抵達的鎮南王——楊天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