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持刀人 第1065章 南洲遺民
允寧再看李懷恩時，帶著些許不解，也覺得順眼了許多。
怒火稍息，平靜說道：“本王知道該怎麼做，但凡到過靈官城的，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就衝將軍這份大義，本王代戰死的無辜南洲百姓多謝了！”
“將軍自此就是本王的朋友了，日後本王定會投桃報李！”
李懷恩笑著說道：“末將等的就是王爺這句話！”
“王爺為了大齊百姓不惜屈尊降貴，末將本該知好歹懂進退，不提條件的！”
“但是，有些事情卡在心頭不吐不快，還是想王爺答應一件事！”
允寧見他說到正題，一笑說道：“李將軍想要什麼，隻要本王有的…”
李懷恩擺手打斷說道：“王爺不要誤會，末將怎敢要王爺的東西！”
“王爺可知末將為何能守在此處多年，而屹立不倒嗎？”
允寧對於李懷恩沒有太多瞭解，隻知道他出身士族，而李家北方五大士族之一。
就連曆朝曆代的皇帝，都要給五大士族一些麵子。
他能在這個位子上這麼久，應該就是和出身有關！
心中如此想著，表麵上還是給足其麵子！
不吝讚美說道：“李將軍熟讀兵法，又飽讀詩書，可謂是文韜武略！”
“退可以為國鎮守一方，進可以入朝輔佐帝王治理天下，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苦守在此處多年，要本王說是埋沒了李將軍的才華！”
李懷恩明知是客套之語，心中仍舊很是受用。
哈哈一笑說道：“王爺繆讚，末將有幾斤幾兩，心裡還是很清楚的！”
“末將出身李家，能穩穩待在此地，是聖上顧忌李家顏麵，又需要末將來平衡其他四大士族！”
“末將手下三萬兵馬，中軍卻隻有一千人，王爺可知為何？”
允寧疑惑搖頭，李懷恩接著說道：“末將這一千人馬都是同鄉親朋，乃是末將賴以生存的關鍵！”
“王爺彆看他們人數少，個個都是身經百戰，能夠以一敵十的好漢子！”
“本部三萬人馬和王爺的南洲軍一樣，每一個幾乎都受過李家大恩！”
允寧這就明白了，這三萬人馬可以是李懷恩的家將，換了彆人也不一定能帶的了！
似笑非笑說道：“將軍突然告訴本王這些，不會是一時心血來潮吧？”
李懷恩輕歎說道：“哎！當今聖上所行之事真是一言難儘！”
“對內寵信奸佞，大興建築，沉溺酒色！”
“對外打壓忠臣良將，巧立名目，苛捐雜稅無數，這與自毀根基有什麼區彆！”
“王爺本就實力強勁，又與鎮北王交好！”
“日後，二位王爺若是登高一呼重振大齊，可否給北方五大士族，還有末將身後這些子弟兵一條生路！”
允寧意味深長的說道：“李將軍，你這話可有些大逆不道了！”
“不過，本王欣賞你的坦誠，若真有你說的那一日，隻要將軍棄暗投明，我相信鎮北王不僅會妥善安排李家，還會對將軍委以重任！”
李懷恩長歎一聲，抱拳說道：“多謝王爺！”
允寧這才話鋒一轉問道：“李將軍，我戰死的南洲百姓遺體在哪，本王想過去為他們收屍！”
李懷恩猶豫片刻，為難說道：“王爺，末將已經發出告示！”
“還有親人的，他們的親人會過來收屍。沒有親人的，末將會派人替他們收屍，絕不讓他們暴屍荒野的！”
“他們的家眷，末將也會從重撫慰，您還是不要看了！”
允寧眉心緊鎖，察覺其中必然有內情，盯著他問道：“為何不讓本王過去？”
李懷恩見躲不過去，索性說道：“實話告訴王爺吧，南洲來的百姓雖不是軍人，卻也是人人忠勇！”
“地獄司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才攻進城中，他們又不願意投降，因而地獄司的人就用了一些下作手段…”
允寧大腦“嗡”的炸開，目眥瞪裂，雙眼血紅，一字一頓說道：“用了什麼手段？”
李懷恩小聲說道：“大多數人都已屍首分離，有的更是被砍掉了手足！”
“殘肢斷臂混在一起，一時間也難以分清誰是誰。那等慘相，怕您一時間難以接受…”
“末將無奈之下，隻能將他們請到了城中貨商用來交易的廣場之上，通知親眷來認領！”
允寧頓時心中一陣絞痛，推開李懷恩，上馬飛奔向廣場方向…
等到抵達之時，整個廣場上排著一排排屍體。
這些人果如李懷恩所說，大部分都是屍首不全，頭顱手腳擺放了一地！
淒慘之狀，就連久經沙場的老兵看了，都免不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廣場上隻有一個身著粗布衣服，跛著一條腿的婦人，帶著一個約摸四五歲的女孩。
婦人臉色蒼白，一看就是久病不愈，氣血兩虧！
生無可戀的坐在一具無頭屍體前，正一針一線的為屍體縫合頭顱。
邊縫合邊喃喃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些都是哪位父老鄉親的，若有出錯的，各位叔伯嬸娘切勿見怪…”
小女孩也沒懼怕，用儘全身力氣拖著一條手臂，拉到女子麵前！
小聲說道：“娘親，爹爹不是說很快就會回來嗎？我怎麼沒看到爹爹！”
女子流著淚水，看著孩子笑著說道：“這些年，你爹爹人雖在這裡，心卻一直在南洲！”
“現在，他終於還清了欠的債。人和心，以後都可以陪著咱們娘倆了！”
允寧也曾一次殺幾千人，可謂是心如磐石，對於眼前場景仍舊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
下馬之後，不由膝蓋一軟，差點栽倒在地，路劍鳴急忙扶住他。
沉聲說道：“王爺，此仇我們記下啦，必讓地獄司付出代價！”
“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還是趕緊問問他們，都還有什麼後人吧！”
“為亡人照顧好他們的家眷，他們才能在地下安心呀！”
允寧強撐身體走到女子麵前，有些無地自容的說道：“你也是南洲的百姓嗎？”
“他們…他們，他們後人還有多少，把他們都召集到這來吧，本王要對他們重重賞賜！”
女子淒慘一笑，看允寧的眼中帶著一絲恨意，隨後又低頭縫著屍體！
怨聲說道：“南洲能來的，都躺在這裡了。還能喘氣的，就剩下我們母女二人了！”
“我本來也是要跟自家男人一起上戰場的，奈何腿腳不便，孩子又小，被他們留下來了。”
“他們做的也對，我若是沒有留下來，他們也不能囫圇個的下葬。最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了！”
“王爺，您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知有何感想？”
“小婦人真是恨不得和他們一同死去，您以為小婦人是在為他們縫合遺體嗎？”
“其實不是呀，小婦人每逢一針，都是在心口上插一把刀呀！”
允寧胸口劇烈起伏，縱使他能言善辯，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懷恩湊近小聲說道：“王爺，末將調集了所有仵作，想要為這些人縫合遺體！”
“隻是，此女頗為固執，執意要…”
允寧說道：“多謝李將軍了，你帶人先退下吧，讓本王一人陪陪南洲的百姓…”
李懷恩走後，允寧沒有與婦人多說，而是儘可能的根據傷口，將一具具遺體拚湊在一起。
路劍鳴也沒有勸說，一言不發的加入進去！
婦人隻瞥了兩人一眼，沒有阻攔。好似覺得這都是他們應該的做的。不覺中，加快了縫合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