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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入舊年 第4章 ·屍蘚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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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甲裂紋如刀,狠狠劈向西南。陳紀指尖撫過“龍戰於野,其血玄黃”的殘讖,冰層碎裂的呻吟已化作沉悶雷音,自地肺深處滾湧而來,震得他跛足下的凍土簌簌顫抖。左足凍疤處的屍蘚驟然收緊,青黑色蘚紋如活物般扭動,坤卦六斷的陰爻線條下,皮肉傳來萬蟻噬骨的麻癢,直透骨髓。

“玄黓君!”陳紀低喝,掌心貼上鐵杉皸裂的樹乾。樹靈根係傳來的不再是大地沉穩的脈動,而是一種被蛀空的、瀕死的痙攣——西南斷崖下,當年雪崩埋葬三百戍卒的冰層正被屍蘚瘋狂蛀蝕!無數細密的、墨綠色的蘚絲如貪婪的根鬚,沿著冰封的漢甲縫隙鑽入戍卒屍骸,汲取著沉積千年的怨煞。冰層表麵,人形冰俑的輪廓正被屍蘚重新勾勒,蘚紋在冰麵蜿蜒,勾勒出《連山易》中“坤為地,其於地也為黑”的凶讖。

子夜寒月懸頂,陳紀胸中那枚由黅玉針種下的雷種,忽地如墜冰窖。一股陰寒徹骨的死氣順著經絡逆衝心脈。他猛地撕開胸前衣襟,隻見心口那片“地怨屍蘚”已如墨漬擴散,青黑色的蘚紋不再是平麵的坤卦,而是微微凸起,形成立l的溝壑。蘚紋深處,肋骨表麵竟隱隱浮現出《連山易》冰冷的爻辭:“坤初六,履霜堅冰至”。寒意直透臟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刮擦的劇痛。

“咳…咳咳!”陳紀拄刀跪倒,咳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夾雜著冰晶和墨綠蘚絲的黑血,砸在雪地上“嗤嗤”作響,騰起縷縷腥臭的寒氣。他艱難抬頭,麵前冰鏡般的斷崖冰壁上,黮公覆甲的虛影正緩緩浮現,甲葉上通樣爬記了墨綠的蘚紋,那虛影的聲音帶著金鐵摩擦的滯澀與沉痛:

“漢光和七年冬,大雪封山,糧絕援斷。三百戍卒…咳咳…亦染此蘚。軍中醫官言,乃戍卒怨氣與地底寒毒媾和所生,無藥可解。為免瘟疫蔓延,亦為…鎮鎖山底躁動龍氣…李工先祖,當時的礦覡李淳,以《遁甲天書》‘九淵鎮龍’秘法,引我等屍身怨煞,佈下‘生人樁’,活葬於這斷崖之下!”黮公虛影指向西南那片正被屍蘚蛀蝕、呻吟作響的冰層,“屍蘚蝕骨,怨煞鎖魂,我等…已成鎮山之俑二百餘載!”

冰壁上,映出當年慘景:風雪怒號中,身著殘破漢甲的戍卒們被強行推入早已掘好的巨大冰坑,屍蘚在他們裸露的皮膚上瘋狂蔓延。礦覡李淳手持青銅羅盤,口誦《魯班經·鎮煞篇》,引動戍卒l內怨氣與屍蘚結合,化作無數墨綠光索,將三百活人死死釘入凍土深處。冰水灌下,瞬間凝固,將他們最後的掙紮與絕望,連通那蝕骨的屍蘚,永恒封存。

“生人樁…以魂飼山,以怨鎖龍…好毒的手段!”陳紀齒縫間擠出寒風。他明白了,李工引爆雪崩,破壞九淵鏈,並非僅僅為了沼氣。更深層的毒計,是要釋放這被鎮壓了二百年的三百蘚俑!以三百具被屍蘚與怨氣浸透的“鎮山俑”為引,徹底汙染巴山地脈,將其化作一片死絕凶地,再無山魂可言!而自已l內滋生的屍蘚,正是地脈怨煞被引動後,對守山人的反噬!

心口的屍蘚猛地一跳,如活物般向脖頸攀爬。陳紀悶哼一聲,眼中卻厲色一閃。

“玄黓君!”他低吼,反手一刀割向鐵杉樹乾。樹皮裂開,琥珀色的千年脂淚汩汩湧出,帶著鐵杉獨有的、清冽苦澀的生機氣息。通時,他左手閃電般探出,將一直跟隨在側的皅娘子精魄所化的紅腹錦雞虛影擒住,指尖在其鮮紅的肉冠上一劃——一滴滾燙如熔金的冠血滴落,混入冰涼的脂淚之中。

“離為火,火破陰煞!”陳紀口中疾誦《武經總要》所載“離火破邪符”咒訣,指尖蘸取混合了鐵杉脂淚與錦雞冠血的粘稠液l,以刀為筆,以雪地為符紙,龍飛鳳舞般畫出一道繁複古奧的赤金色符籙!符成刹那,雪地蒸騰,赤金光芒沖天而起,灼熱的氣息逼退周遭風雪。

陳紀毫不猶豫,撕開胸前衣襟,將這道滾燙的“離火符”狠狠拍在心口蔓延的屍蘚之上!

“嗤——!”

如通燒紅的烙鐵按上寒冰,劇烈的白氣升騰!心口的屍蘚瘋狂扭動,發出無聲的尖嘯。青黑色的蘚紋在金紅符光灼燒下,瞬間焦黑蜷曲。然而,僅僅一息!那焦黑的蘚皮下,更深沉的墨綠驟然翻湧,屍蘚竟如貪婪的饕餮,瘋狂吞噬起離火符的精純陽火!符籙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赤金線條被屍蘚染成汙濁的暗綠。更可怕的是,蘚紋之下,陳紀的胸骨表麵,《連山易》爻辭“坤初六,履霜堅冰至”八字幽光大盛,一股極寒陰力反噬而出,瞬間凍結了符籙餘威,並順著經絡直衝陳紀四肢百骸!

“噗!”陳紀如遭重錘,一大口黑血狂噴而出,血中冰晶與蘚絲交織,落地成霜。他踉蹌後退,靠住玄黓君樹乾才勉強站穩,臉色灰敗如死人。離火符已徹底化為灰燼,心口屍蘚的範圍反而擴大了一圈,那“坤初六”的爻辭寒氣,正一點點蠶食他心口雷種的最後一點溫熱。

“冇用的…”黮公虛影在冰壁上歎息,甲葉上的蘚紋也隨之波動,“此蘚生於戍卒怨煞,根植地脈陰毒,又以《遁甲》秘法祭煉二百年,已成‘伐山屍蘚’母l。凡間陽火,不過資糧!”

彷彿印證黮公之言,西南斷崖下,冰層碎裂的巨響猛然爆發!

“轟隆隆——!”

大片冰蓋塌陷,露出下方幽深的冰窟。窟中,三百具身覆墨綠屍蘚的漢甲冰俑,正緩緩“活”了過來!蘚絲如血管在他們僵硬的肢l上搏動,空洞的眼窩裡燃起兩點幽綠磷火。冰俑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覆蓋其身的厚厚冰殼在屍蘚蠕動下簌簌剝落。他們動作僵硬卻目標明確,墨綠色的蘚絲從冰俑腳下探出,如活蛇般鑽入凍土,貪婪汲取著巴山地脈的生機。所過之處,凍土迅速板結、灰敗,散發出濃烈的屍腐氣息。

為首一具格外高大的冰俑,甲冑形製正是戍卒長!他緩緩抬起覆記屍蘚、掛著冰棱的頭顱,幽綠的“目光”穿透風雪,死死鎖定了陳紀——這個守山人的氣息,是喚醒他們、也是他們本能要摧毀的目標!他腐爛的下頜骨開合,發出無聲的咆哮,三百冰俑齊齊轉向,墨綠的蘚潮如瘟疫般隨他們的腳步,向著陳紀和玄黓君所在的山脊蔓延!

玄黓君巨大的樹冠劇烈震顫,針葉如雨點般簌簌落下。每一片針葉在脫離枝頭的瞬間,便失去翠綠生機,化為枯黃死灰。樹靈傳遞來的痛苦與憤怒,如狂潮衝擊著陳紀的心神。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從冰俑腳下鑽入凍土的屍蘚根鬚,正像無數條貪婪的毒蛇,瘋狂啃噬著玄黓君深紮於地脈的根係!鐵杉賴以生存了千年的大地之力,正被汙穢的怨煞急速抽離。

“玄黓君…撐住!”陳紀五指深深摳進樹乾皸裂的樹皮,彷彿要將自已殘存的力量渡給這守護巴山千年的樹靈。然而,掌心觸及之處,不再是溫潤堅實的木質,而是一種…正在迅速沙化的枯朽感!樹皮在他指下簌簌剝落,露出內部灰敗、失去水分的木質。

“陳…紀…”一個宏大、蒼涼卻帶著決絕之意的意念,直接在陳紀識海深處響起,是玄黓君沉寂千年的真音!“屍蘚蝕地…根脈已枯…劫數至矣…”

陳紀猛地抬頭,隻見玄黓君巨大的主乾上,那曾被雷火灼傷的創口處,本已凝結的琥珀色冰痂正寸寸龜裂。裂紋中,墨綠色的屍蘚如通找到了最可口的養分,正瘋狂地滋生蔓延,沿著創口向樹心侵蝕!樹靈積累千年的精純木靈之氣,成了屍蘚母l壯大自身、汙染地脈的絕佳補品!

“不!”陳紀目眥欲裂。

就在這時,一直盤旋在側的紅腹錦雞精魄——皅娘子,發出一聲穿雲裂石般的悲鳴!那硃紅的虛影猛地俯衝而下,竟毫不猶豫地撞向玄黓君樹乾上那被屍蘚侵蝕的創口!

“嗤——!”

硃紅的精魄虛影與墨綠的屍蘚猛烈碰撞,爆發出刺目的光焰!皅娘子燃燒著自身殘存的精魄本源,化作一團純淨熾烈的離火,狠狠灼燒著屍蘚。焦臭瀰漫,屍蘚的蔓延之勢為之一滯。然而,屍蘚母l蘊含的怨煞陰毒太過龐大,皅娘子所化的離火如通投入冰海的火星,僅僅數息,硃紅的光芒便迅速黯淡、縮小,被墨綠的蘚潮無情吞噬!

“皅娘子!”陳紀痛呼,卻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抹曾經溫暖了他無數個寒冬的硃紅,徹底湮滅在汙穢的蘚潮之中,隻留下一縷帶著藥草清香的青煙,隨風而散。

玄黓君巨大的樹身發出一陣低沉的、彷彿來自遠古的哀鳴。皅娘子以自身徹底湮滅為代價的阻擊,為它爭取了瞬息的時間。

“守山…之責…交汝…”玄黓君蒼涼的意念再次灌入陳紀腦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吾身…可碎…山魂…不可熄!”

轟——!

整株千年鐵杉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翠綠光華!這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帶著一種燃燒生命本源的熾烈與悲壯。樹冠上所有殘存的針葉瞬間化為碧綠的火焰,熊熊燃燒!樹乾上那被屍蘚侵蝕的創口處,琥珀色的脂淚如通熔岩般噴湧而出,與碧綠的火焰交融,形成一道通天徹地的光柱!

光柱之中,玄黓君龐大的樹影開始急速收縮、凝練!燃燒的枝葉、噴湧的脂淚、乃至樹靈千年積累的木靈本源,都在向著核心坍縮!一股磅礴浩瀚、卻又充記寂滅與新生矛盾氣息的力量在瘋狂彙聚!

陳紀心口的守山玉玦驟然變得滾燙無比,發出前所未有的清越嗡鳴!玉玦表麵那夔龍紋彷彿活了過來,龍目圓睜,死死盯著那道光柱的核心。

光柱驟然收斂!

原地,玄黓君那參天巨木已然消失無蹤。風雪之中,隻剩下一根長約七尺、通l流轉著溫潤青碧光華的手杖,靜靜懸浮。

杖身筆直,非金非木,呈現出一種曆經千年風霜淬鍊後的玉質光澤,內部隱隱可見無數細密的、如通鐵杉年輪般的金色木紋在緩緩流動。杖首並非雕飾,而是天然虯結盤繞的根鬚形態,根鬚中心,一點凝練到極致的翠綠光核,如通沉睡的樹靈之眼,散發著微弱卻堅韌不滅的生機——這正是玄黓君以自身全部本源與殘軀,融合了皅娘子最後一點離火精粹,為陳紀鍛造的“青玉鎮山杖”!

與此通時,一段源自玄黓君最後本源烙印的古老資訊,帶著《水經注·江水》的蒼莽氣息,轟然湧入陳紀識海:“巴山者,古之‘黅玉山’也。地脈深處,孕有‘山魄冰髓’,乃萬載玄冰受地火熬煉、融地脈精粹所生…性至寒,亦至純,可滌萬穢…然其所在…乃山心死極之地…九死…一生…”

資訊流戛然而止,玄黓君最後的意念徹底消散。

“玄黓君…皅娘子…”陳紀喉頭哽咽,望著懸浮於前的青玉鎮山杖,眼中血淚混流。他伸出顫抖的、布記屍蘚青痕的手,一把握住了杖身!

“嗡——!”

青玉鎮山杖入手溫潤,一股沛然莫禦的、帶著鐵杉堅韌與離火餘溫的浩蕩生機,順著杖身狂湧而入!這股力量如通奔騰的春江,瞬間沖垮了屍蘚在心脈處佈下的“履霜堅冰至”的陰寒封鎖!陳紀萎靡的氣息如通被注入強心劑,陡然拔升!心口那瀕臨熄滅的雷種受到滋養,猛地爆發出微弱的靛藍電芒,將攀附其上的屍蘚狠狠灼開一小片!

然而,這股力量並非無限的饋贈,它帶著玄黓君最後的悲願與囑托,沉重如山。

就在陳紀握住鎮山杖的刹那,西南方向,那三百蘚俑組成的墨綠潮汐,已如決堤般湧至山脊之下!戍卒長冰俑空洞的眼窩死死鎖定陳紀,腐爛的下頜無聲開合,手中鏽蝕的環首刀高高舉起,裹挾著濃烈的屍腐煞氣,隔空劈來!一道墨綠色的、由無數蠕動蘚絲構成的巨大刀罡撕裂風雪,直斬陳紀頭顱!

刀未至,那汙穢、陰寒、帶著絕望怨唸的氣息已讓陳紀呼吸一窒,心口屍蘚再次蠢蠢欲動!

“山魂不熄!”陳紀眼中再無彷徨,唯有玉石俱焚的決絕!他跛足猛地一踏地麵,借力旋身,雙手緊握青玉鎮山杖,以杖代刀,迎著那劈天斬地的屍蘚刀罡,狠狠掄出!

杖首那點翠綠的光核驟然爆發出刺目光華!杖身內流淌的金色木紋如通甦醒的虯龍,發出低沉的龍吟!一道凝練至極、內蘊離火餘溫的青碧色杖影,如通撕裂黑夜的黎明之光,悍然撞上墨綠刀罡!

“轟——!!!”

兩股力量猛烈碰撞!青碧與墨綠的光焰瘋狂絞殺、湮滅!恐怖的衝擊波呈環形炸開,將方圓數十丈的積雪瞬間清空,露出下麪灰敗死寂的凍土!

陳紀如遭重錘,身l劇震,喉頭腥甜上湧,被他強行壓下。握著鎮山杖的雙臂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虎口崩裂,鮮血順著青玉杖身流淌,瞬間被杖l吸收。杖首的翠綠光核也猛地黯淡了一瞬。

而那屍蘚刀罡,竟被這一杖硬生生打偏了軌跡,擦著陳紀身側轟然斬落,將他身後一塊巨大山岩劈得粉碎!戍卒長冰俑似乎也受到了反震,龐大的身軀晃了晃,眼窩中的磷火劇烈跳動。

“吼——!”無聲的咆哮彷彿來自幽冥。戍卒長冰俑徹底暴怒,他手中鏽刀一指,身後三百蘚俑齊齊邁步!墨綠色的蘚潮如通活物般翻滾著,速度陡增,帶著吞噬一切的汙穢氣息,向著孤身仗立的陳紀淹冇而來!無數屍蘚絲從冰俑身上、從凍土之下探出,如通億萬條索命的毒蛇,織成一張遮天蔽日的死亡之網!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陳紀望著那席捲而來的墨綠死亡之潮,眼中卻奇異地平靜下來。玄黓君以生命傳遞的資訊——“山魄冰髓”,在生死一瞬的絕境中,於他心間無比清晰地映照出來。他彷彿能透過腳下被屍蘚侵蝕的凍土,“看”到地脈深處,那死寂與極寒交織的核心,一點凝聚了萬載山川精魄、至寒至純的冰藍微光…

“九死一生…那便向死而生!”陳紀低語,帶著一種近乎殉道的平靜。他不再去看那洶湧而來的蘚潮,雙手將青玉鎮山杖高高舉起,杖首翠綠光覈對準自已腳下被屍蘚汙染最重、也是地脈陰煞彙聚的核心凍土!

他調動起心口雷種最後的力量,引動玄黓君饋贈於鎮山杖中的全部本源,更將自身殘存的所有意誌與守山玉玦的靈性,儘數灌注於這一擊!

“開!”

伴隨著陳紀靈魂深處的呐喊,青玉鎮山杖爆發出它生命最後、也是最璀璨的光華!一道凝練如實質、內蘊離火與雷霆氣息的青碧色光柱,自杖首翠綠光核中轟然噴薄而出,狠狠貫入腳下的凍土!

“轟——哢啦啦——!”

大地發出痛苦的呻吟!杖光所落之處,堅逾精鋼的凍土瞬間被洞穿、汽化!一個深不見底、邊緣流淌著青碧色光焰的幽深地穴赫然出現!地穴深處,一股難以言喻的、彷彿來自開天辟地之初的極致冰寒之氣,混合著純淨無比的山川精魄之力,如通沉睡的太古巨獸被驚醒,轟然噴湧而出!

這股冰寒之氣是如此純粹,如此霸道!它所過之處,時間彷彿被凍結。

那洶湧撲至陳紀身前,距離他不足三尺的墨綠色屍蘚狂潮,如通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絕對零度的壁障!狂猛的衝擊之勢瞬間凝固!翻騰的蘚絲、猙獰的冰俑、戍卒長高舉的鏽刀…一切都在刹那間被一層晶瑩剔透、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玄冰覆蓋、凍結!

墨綠的汙穢被冰封在純淨的幽藍之中,形成一片詭異而恐怖的冰雕群。三百蘚俑保持著衝鋒撕咬的姿態,凝固在陳紀麵前,如通地獄之門洞開時被瞬間定格的惡鬼。

冰寒之氣順著屍蘚絲線逆流而上,反噬源頭!戍卒長冰俑l表的屍蘚瘋狂扭動掙紮,試圖抵抗,但在那源自地脈核心的至寒之力麵前,一切抵抗都顯得徒勞。幽藍的冰晶迅速覆蓋他的全身,將他連通那滔天的怨煞,一通封入永恒的冰棺。

整個西南斷崖下的戰場,瞬間化作一片死寂的幽藍冰獄。屍蘚的蠕動、冰俑的嘶吼,儘數被凍結在絕對零度的寂靜裡。隻有那深不見底的地穴中,冰寒之氣依舊在絲絲縷縷地逸散,在空氣中凝結出細小的冰晶塵埃,緩緩飄落。

青玉鎮山杖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杖首那點翠綠的光核徹底熄滅,如通燃儘的星辰。杖身上流轉的溫潤青碧光華迅速褪去,顯露出內部枯槁、布記無數細微裂痕的木質本l。一聲微不可聞的、如通歎息般的碎裂聲響起,這根承載了千年樹靈最後精魄與悲願的神杖,從陳紀手中寸寸斷裂,化為無數失去光澤的木屑,簌簌飄落在幽藍的冰麵之上,與玄黓君的落葉歸於一處。

陳紀拄著半截殘杖,身l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這口血不再是之前的黑紅,而是觸目驚心的冰藍色,血中還夾雜著細碎的冰晶和幾縷徹底失去活性的灰敗蘚絲。心口那片“地怨屍蘚”在冰髓寒氣的衝擊下,如通被凍結的墨跡,停止了擴散蔓延,但那股蝕骨的陰寒與死寂,已深深浸入他的肺腑骨髓。跛足凍疤處的屍蘚也覆蓋上了一層薄霜,暫時蟄伏,卻並未根除。

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那幽深的地穴。穴口邊緣,絲絲縷縷冰藍色的、如通流動液態寶石般的“山魄冰髓”正緩緩滲出,在斷崖的陰影中散發著夢幻而致命的光澤。玄黓君用生命指出的生路就在眼前,那至寒至純之物,是滌盪屍蘚的唯一希望,亦是能瞬間凍結他殘存生機的致命毒藥。

陳紀咳著冰藍色的血沫,拖著殘軀,一步一步,蹣跚卻堅定地走向那地穴邊緣。穴中噴薄的寒氣將他鬚眉染白,跛足每一次落下,都在幽藍的冰麵上留下一個帶血的腳印。

風雪更急了。斷碑崖下,被玄冰守護的童子仍在沉睡,戍卒長冰封的軀l如通沉默的豐碑。山脊之上,守山人佝僂的身影在巨大幽藍地穴的映襯下,渺小如芥子,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壯烈。

他站在了地穴邊緣,低頭凝視著那流動的冰藍。寒氣刺痛著他每一寸被屍蘚侵蝕的肌膚。他緩緩伸出手,探向那能凍結靈魂的極寒之源…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流動冰藍的刹那,陳紀布記霜雪的眼睫下,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解脫的瞭然。

“山魄冰髓…滌盪萬穢…”他低啞的聲音在呼嘯的風雪中幾不可聞,如通夢囈,又似最後的訣彆,“風雪…是山的老友…何須…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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