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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119章 豐裕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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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裕鎮離主營地就三十裡地。

馬蹄踩在燒焦的地上,揚起來的不是塵土,都是大火燃儘後的黑灰。

凜冽的寒風,也吹不散空氣中那股的血腥與焦糊味。

還沒進鎮呢,那地獄般的景象就已經在眼前了。

鎮口的石碑讓人用巨力給砸斷了,斷的地方還凝著暗紅色的血。

以前的那些民房,現在就剩下些破牆爛瓦了。

到處都是屍體。

有穿著北狄服飾的兵卒,更多的是大啟的老百姓。

守門的老卒,讓人給釘死在門板上了,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路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懷裡還緊緊抱著早已僵硬的孫兒,爺孫倆的心口,都插著同一支狼牙箭。

有隻孩童的虎頭鞋,孤零零地陷在混著血水的泥濘裡,也不知道鞋的主人還活著嗎......

溫弈墨的腳步,越來越慢,臉也越來越白。

安談硯走在她身側,高大的身軀沉默著,可他緊緊握著的拳頭,骨節已是一片駭人的青白。

有幾個運氣好活下來的鎮民,眼神呆呆的,在破爛的牆角那兒縮成一團,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一陣微弱的哭聲從一堆瓦礫下麵傳出來,斷斷續續的。

溫弈墨神色一凜,急忙順著哭聲跑過去,安談硯跟她一起搬開幾碎裂的磚石。

一個老太太的腿被倒下來的房梁壓著,血肉模糊。

老太太已經哭不出聲兒,就那麼木愣地流著眼淚。

溫弈墨心裡一痛,蹲下身子從懷裡拿出治傷的藥和乾淨的布條。

她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她也見過很多死人,在西涼的疫區,她見過數不清的因為疫病而死的人。

可眼前的景象,是另一回事。

這是屠殺啊。

是對生命最殘忍的糟踐。

她小心地給老太太清理傷口,撒上藥粉,再拿布條一圈一圈仔細地包紮起來。

最後眼淚還是沒忍住,一滴一滴地落在她手背上。

“這就是戰爭啊……”

“人命如草芥。”

安談硯站在她身後,一聲不發。

他看著那個蹲在地上,正給不認識的老人包紮傷口的女子。

她的背影看起來十分單薄,可又有著一種折不彎的倔強。

他慢慢開了口,聲音低沉。

“就因為如此,我們必須得贏。”

他停了一下,目光越過溫弈墨的肩膀,看向這片人間煉獄。

“不但要贏,還得讓製造這一切的人付出代價。”

他把目光收回來,又落在溫弈墨身上,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你用醫術救人,我手裡的刀劍,便是為了保護住你想救的所有人。”

溫弈墨包紮的手停住了。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身後的男人。

他的臉龐在灰暗的天光下,線條俊朗如鐵,那雙總是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卻滿是怒火和悲憫。

四目相對。

在這片彌漫著血腥與焦糊味的焦土之上,他們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一個眼神,便足以讀懂彼此心中所想。

回到帥帳的時候,魏然都已經等得焦急。

“怎麼樣了?”

安談硯什麼也沒說,就把沾著血的手套,重重地扔在桌子上。

溫弈墨把簾子一撩走進來了,臉上已經沒有了淚痕,隻有一種特彆冷酷的平靜。

“魏然,西涼還能打仗的騎兵,有多少啊?”

魏然愣了一下,馬上就回答說:“還不到五萬呢,而且很多都帶著傷。”

“夠了。”

溫弈墨走到地圖跟前,帳內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了。

在這個時候呢,她不再是那個懸壺濟世的嘉寧郡主了。

她是一個謀士。

一個被逼到絕路,打算跟敵人拚個魚死網破的謀士。

她伸出手指,指著地圖上狹窄的區域。

“這兒是黑風穀,兩邊都是懸崖峭壁,隻有一條不到十丈寬的路能走,這易守難攻。”

她看著魏然。

“我想讓你,親自帶著三千騎兵,佯裝潰敗,把北狄的先鋒部隊,引到這個地方來。”

魏然的眼神一凜:“誘敵深入?”

“沒錯。”溫弈墨點了點頭,“北狄主帥貪功冒進,連破數城,早已驕縱輕敵,見你敗退,必會追擊。”

“可是……”安談硯皺起眉頭說道,“北狄的先鋒軍起碼得有兩萬人。就拿三千疲憊的士兵去引誘他們,隻要稍微出點差錯,那可就會全軍覆沒啊。”

“所以我還有第二步。”

溫弈墨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掃過,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

“西涼這邊爆發‘黑斑寒熱症’的事,北狄人肯定是知道的。”

“他們最害怕的呀,不是咱們的刀劍,而是瘟疫這東西。”

魏然和安談硯互相看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神裡都看到了一絲驚駭。

他們好像猜到她想要乾什麼了。

“我要你們,去收集那些因瘟疫病死者的衣物、器物,將它們散佈在黑風穀的入口,以及北狄大軍必經之路上。”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可說出的這些話,讓帳篷裡的這兩個男人都覺得後背發涼。

“甚至啊,還可以把染上瘟疫的牲畜屍體扔到他們的營地附近。”

“這……”江相如嚇得倒吸一口冷氣,“郡主,這麼做可有傷天和啊。”

“天理?”溫弈墨突然回過頭來,眼睛滿是怒火。

“你到豐裕鎮去看看!去問問那些被屠殺的老弱婦孺,天和到底在哪兒!”

“再去問問那個被釘在門板上的老卒,天和在什麼地方!”

“這可是戰爭,跟那些畜生打交道,就得用對付畜生的辦法!我不但要讓他們害怕,更要讓他們從內部分崩離析!”

一番話,擲地有聲,砸得江相如啞口無言。

沒錯啊,仁慈這東西,那是給人的。

對付那些一點兒人性都沒有的豺狼,不管用什麼手段,都不算過分。

安談硯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我懂了,就照你說的做吧。”

溫弈墨從懷裡拿出幾張早就畫好的圖紙,在桌子上攤開。

“這是我根據西涼城防,改良的幾種機關陷阱,還有這份,是黑風穀周邊的詳細地形圖,所有可以設伏的小道、隘口,我都標出來了。”

“安談硯,你帶著剩下的人,在這個地方設伏。”

“把敵人引過來之後,你的任務就是守住穀口,一個敵人都不能放出去。”

“我們,要讓黑風穀,成為北狄先鋒軍的墳墓!”

魏然看著圖紙上那些設計精巧又致命的機關,心中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他鄭重地抱拳:“師姐放心,魏然定不辱命!”

安談硯伸手拿起那份地形圖,圖上標注非常細致,就連那些隻有當地老獵戶才曉得的獸道,都標得明明白白的。

他心裡明白,這圖肯定是郡主以前為了找雪膽蓮,四處打聽,摸索才畫出來的。

他看著她,心中百感交集。

這個本該在京城享受榮華的郡主,卻在這裡,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整個西涼的生死存亡。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把她畫的圖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畢竟,行動勝過任何言語。

三天後,黑風穀。

北狄的先鋒大將哈丹,正策馬狂奔在追擊的路上,心情暢快無比。

這個傳說中悍不畏死的西涼小王爺魏然,也不過如此嘛!

剛一交手就被打得潰敗,灰溜溜地逃跑了。

“將軍!”副將從後麵追了上來,“前麵就是黑風穀了,那地方地形狹窄,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啊?”

哈丹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陰謀?就憑西涼那群病貓?他們現在連站直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傳我的命令,讓全軍加快速度,今天,我非得把魏然的腦袋砍下來,當成給大汗的壽禮不可!”

大軍捲起漫天煙塵,衝向了黑風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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