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歸時 第136章 認祖歸宗
馮典瞳孔驟縮!
他想都沒想就伸手,一把就攥住了裴驚梧的手腕。
“住手!”
他厲聲喝道。
那把匕首的刀背,都已經在裴驚梧的脖子上壓出一道深深的紅痕。
馮典看著那紅印,又看看裴驚梧那雙滿是求死念頭的眼睛,心頭巨震。
難道……他真的是……
巨大的誘惑,開始在他心底蔓延。
一個前途無量的天子近臣,一個能讓文熙公主都為之傾倒的俊美年輕人,一個智計過人、手段狠厲的後起之秀。
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血脈……
要是能把這最鋒利的刀緊緊攥在自個兒手裡……
那對馮家來說,將是何等巨大的助力!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瘋長,瞬間就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把他給毀了?
不。
一個能被自己掌控的天才,遠比一個被毀掉的天纔有價值得多。
過了老半天,馮典把手鬆開了,聲音裡好像多了些沙啞。
“起來吧。”
“把匕首收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裴驚梧“酒醒”了。
他換了身乾淨衣裳,坐在馮典對麵,神情恢複些平常清冷的樣子,可眼眶還是紅紅的,帶著點不知所措的侷促。
馮典親自給他倒了杯熱茶。
“現在,能好好說話了?”
裴驚梧捧著茶杯低著頭,好一會兒沒吭聲。
“父......馮大人,剛剛……是我失態了。”
馮典看著他,緩緩開口:“你想乾什麼?”
這是一個試探,也是一個機會。
裴驚梧抬起眼睛,眼裡沒了之前的那種瘋狂,反而是一種即將談判的冷靜。
他心裡明白,自己這第一步算是賭對了。
“我彆無所求,隻想認祖歸宗。”
“就隻有這樣?”馮典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裴驚梧有些抿了抿唇,有些為難的看著他,
“我還想讓我母親的靈位進入馮家祠堂,她現在漂泊在外,就是個孤魂野鬼。我身為兒子,哪怕是死,也要讓她老人家魂有所依,否則我枉為人子。”
在大啟,幾乎人人都敬重鬼神。
老人死後不能進祠堂,對子孫來說,就是大不敬。
聽到他這個說法,馮典幾乎信了一半。
本來他就一直覺得這個裴探花十分眼熟。
但是他子女眾多,除了嫡子馮安時常見到之外,其他孩子一個月也說不到兩次話。
更何況,剛剛他還叫來了從前侍奉馮典和他母親的下人替他換衣。
下人已經確定了,這個裴驚梧就是幾年前被他發妻給趕出去的馮典。
但他本就多疑,還不能完全確認他的身份。
但現在,他絕對順著這位探花郎的話往下說。
是人是鬼,終有露出真麵目的時候。
裴驚梧稍微停了停,又接著說:“但不是現在。”
“哦?”馮典挑了挑眉毛。
“陛下如今本就對馮家忌憚得很。”裴驚梧思路清晰的娓娓道來,
“這時候要是再讓陛下知道自己身邊近臣也是馮家的人,那對馮家和我來說,都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這番話,說到了馮典的心坎裡。
他點了點頭,讓裴驚梧接著往下說。
“所以,我的身份得暫時保密才行。”
馮典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可以,但打今兒個起,你和文熙公主就再也不要來往了,做得到嗎?”
溫弈舒可是他們馮家看好的下一代主母,隻能配馮家下一代的當家人。
即便馮簡十分出色,也不配娶她。
“可以。”裴驚梧毫不猶豫地答道,“我親近公主,不過是為了能讓您注意到我,乾的那些荒唐事罷了。但是我有個要求,希望父親允準。”
“哦?”馮典抬頭看他,略帶戲謔地問道,“說說看。”
“我希望能進到馮家的核心圈子裡,能真真正正地給家族出份力,也好證明我自己的價值。”
馮典看著他,既沒答應,也沒拒絕。
“此事體大,我需要和你姑祖母商議商議。”
“是。”
第二天,在馮太妃宮裡。
馮太妃聽完馮典的轉述,捏著佛珠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的第一反應也是覺得不可信。
“這是個局?”
“典兒,”馮太妃的眼神冰冷,“你不覺得這事兒太湊巧了嗎?”
“我讓下人查過了,他身上的痣和胎記,都與馮簡一模一樣。”馮典說道,
“而且他的才華和品性,咱都看在眼裡。”
“這樣的人,與其把他推到咱們的對立麵去,還不如……”
“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馮太妃把話給接了過去。
她慢悠悠地撥弄著佛珠,眼睛裡透著精光。
“是真的還是假的,往後有的是時間去查驗。”
“要是他真心實意地歸順了,那可就是咱們馮家的一大助力。”
“可要是他心裡藏著壞心眼兒……”
馮太妃的嘴角往上一挑,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
“哀家有的是辦法,能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就照你說的辦吧。”
從那天開始,被停了職的裴探花,又重新回到了朝堂,官複原職。
誰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逃過這一劫的。
就連溫明謙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了馮太妃放過他一馬,來找他求情。
隻知道他應該是答應了馮家,不與文熙公主來往。
但他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可他不僅不懷疑裴驚梧,反而覺得此子有計謀有成算,是個接替林石詣的好人選。
但是誰都不知道,他已經成了馮典身邊最得力的幫手。
他靠著自己出眾的才智和做事滴水不漏的風格,沒多久就贏得了馮黨好多核心人物的信任。
但是仍然沒有讓他接觸核心賬本,和大臣勾結的往來密信,還有那些關係錯綜複雜的人員名單什麼的,都沒有對他開放。
隻讓他接觸了一些繁瑣的,不討好的事務讓他幫著處理。
在馮典看來,這些雜事,不足為慮。
而馮安,在知道裴驚梧就是自己的庶弟,還成了自家不能為外人道也的‘賬房先生’,樂得笑開了花。
見到他就取笑羞辱一番。
而裴驚梧卻一直忍讓著,不發一語。
還是馮典看不過去了,斥責了馮安一場,這才讓他消停了些。
但馮家的人都不知道,裴驚梧有過目不忘之能,哪怕沒有接觸到核心。
憑借那些隻言片語,再加上焦凰閣現在龐大的情報網,哪怕隻有蛛絲馬跡,也能順藤摸瓜,查到他們想要的一切。
一張張焦凰閣的調查密信,就不停地送到了溫弈墨的桌案上。
焦凰閣的密室裡,溫弈墨把剛送來的名單給攤開了,眉頭微微皺著,正忙著解碼上頭用特殊藥水寫的暗語。
安談硯就坐在她旁邊,手裡拿著另外一份情報。
這情報是“鴉巢”探子,按照裴驚梧給的線索,核實出來的一個馮傢俬鹽轉運點的地圖。
深夜的密室裡,安靜得隻能聽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兩人並肩而坐,偶爾交換一個眼神,便已勝過千言萬語。
那是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與信任。
夜越來越深了,涼氣從石壁那兒滲進來。
溫弈墨看得太專注了,一點都沒感覺到冷。
忽然,一件帶著體溫的外袍輕輕地披到了她的肩上。
她愣了一下,回頭就看到安談硯那溫柔又關切的眼神。
安談硯的聲音低沉而溫暖說:“夜已經深了。”
“馮家的網太大,不是一兩日就能收完的。”
“你呀,也該休息休息了。”
溫弈墨看著他,眼中的銳利和算計,在此刻都化作了柔軟的漣漪。
她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安談硯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有點涼,他就用自己的手掌把她的手整個包起來。
窗外,風雨已歇。
一輪明月,終於從烏雲後探出頭來,灑下滿地清輝。
京都這盤大棋,在他們手裡,正一步一步朝著最後的結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