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鳳隱歸時 > 第22章 虎穴迷音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鳳隱歸時 第22章 虎穴迷音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林府深宅,迴廊曲折。

燈火幽幽,將人的影子拖拽得忽長忽短。

溫弈墨抱著酒壇,手心沁出一層薄汗。

壇身粗糙的陶土硌著掌心,冰涼的觸感反讓她愈發冷靜。

這林府,比想象中還要戒備森嚴,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巡邏的甲士佩刀往來,目光銳利如鷹。

空氣裡浮動著前院宴席的喧囂。

絲竹管絃,觥籌交錯,像另一個世界的熱鬨。

而她們腳下的青石板路,卻通往著未知的陰冷。

溫弈墨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隊伍中間那幾個同樣抱著酒壇的身影上。

不對勁。

他們的步子太穩,腰桿挺得筆直。

一點不像常年乾粗活的仆役,反而透著一股子武人練出來的硬朗勁兒。

最要緊的,是他們的眼睛。

沒有一般下人該有的畏縮討好,隻有狼一般的警惕與冷靜。

溫弈墨心中一動。

看來今晚摸進這虎狼窩的「客人」,不止她這一撥。

她朝可竹遞了個眼色,指尖在酒壇的陶土上,極輕地叩了兩下。

可竹會意,腳步悄悄放緩,與前方那幾人拉開了一點距離。

就在此時,一陣極細微的樂聲,乘著夜風,幽幽地飄了過來。

是一縷笛音,伴著古箏。

這樂聲與前院宴席上的靡靡之音截然不同。

笛聲清越,似山間孤鶴的長鳴。

而那古箏聲,琴音頓挫,錚錚然有金石之氣。

卻偏又帶著一股子涼意,順著腳底,絲絲縷縷地滲入骨髓。

是哀傷,卻不消沉。

更像是藏而不露的殺機!

溫弈墨的心猛地一跳。

前方那幾名可疑的「小廝」,在聽到樂聲的瞬間,腳步齊齊一頓。

隨即尋了機會脫離了大部隊,轉向一條更為僻靜的遊廊。

他們是尋著這樂聲而來。

「跟上。」

溫弈墨壓低了聲音,一把拉住可竹,閃身沒入了那條遊廊。

她有直覺,跟著這些人,可以更快更安全的進入內院。

笛聲與箏音,彷彿成了黑夜裡唯一的指引。

古箏忽的發出一聲刺耳的雜音。

而後,前方一隊巡邏甲士拐過彎角,刀鞘碰撞聲清晰可聞。

溫弈墨拉著可竹猛地向右一閃,矮身藏入一座太湖石假山之後,屏住了呼吸。

甲士的腳步聲踏過她們方纔站立的地方,漸行漸遠。

溫弈墨鬆了口氣,心中卻無比震驚。

這樂聲,不僅是路引,更是訊號。

它竟然能精準地算準巡邏隊的路線和空檔,給潛入的人硬生生劈開一條生路!

她一邊跟著前方那幾道黑影,一邊將沿途的亭台樓閣、假山花木,乃至每一處守衛的崗哨位置,都死死刻入腦中。

那幾人行進極快,他們,像是在尋找什麼人。

笛聲與箏音越來越近,幾乎就在耳畔。

溫弈墨思考片刻,不再跟著這群人。

不管他們要做什麼,既然已經進了內院,她沒必要去摻這趟渾水。

不知繞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

燈火通明,絲竹喧天。

她竟誤打誤撞,走到了宴席主場的側翼。

隔著一道鏤空的花牆,能清晰地看見裡麵的景象。

圓台之上,舞姬長袖飛舞,歌聲婉轉,一派富貴溫柔鄉的景象。

然而,就在這片繁華的角落,氣氛卻忽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兩個人影正對峙而立,與那滿園的富貴喧囂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穿著紫色官袍,玉帶束腰,正是當朝太傅、這座府邸的主人林石詣。

燈火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眼神深不見底。

而他對麵站著的,竟是夏昭斕的父親,兵部侍郎,夏鉦。

夏鉦一身武官常服,身材魁梧。

此刻,他一張國字臉漲得通紅,拳頭攥得死緊,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林太傅!」夏鉦的聲音粗獷,強壓著怒火,「北境馬上就要大雪封山,將士們連禦寒的冬衣都尚未齊全!你居然還說國庫撥不出餉銀!」

林石詣撚了撚胡須,皮笑肉不笑。

「夏侍郎,你這是在質問本官麼?」

「本官身為太傅,凡事都要為陛下著想,為天下百姓著想。中原那些流離失所的災民,還等著救命的口糧,難道就不重要了?」

「你眼裡隻有你兵部那點事兒,何曾想過滿朝同僚,黎民百姓?」

好一張顛倒黑白的利嘴!

一頂大帽子,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扣了下來。

夏鉦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你們這些文官攛掇皇上,大修什麼『萬春園』,從中貪汙公款,中飽私囊,國庫怎麼會空成這樣!」

「將士們在前線為國流血拚命,你們卻在後方,吸他們的血汗!」

但他是個粗人,一輩子在刀口上舔血,哪裡說得過林石詣這種口蜜腹劍的老狐狸。

林石詣臉色一沉。

「夏侍郎,慎言!」

「你這話,是在罵陛下糊塗,還是在誣陷本官貪贓枉法?」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他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這個夏鉦,敬酒不吃吃罰酒。

讓他來宴席,就是希望拉攏他。

誰知道這人軟硬不吃,竟然敢當眾質問他。

看來,這兵部侍郎,是到了該換人的時候了!

夏鉦被噎得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眼睜睜看著林石詣轉過身,與旁人談笑風生。

彷彿剛才那場關乎數萬人生死的爭辯,不過是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

溫弈墨藏在暗處,指尖早已嵌進了掌心。

她彷彿能看見,北境的風雪之中,那些衣衫單薄的戰士,站在冰天雪地的哨崗上,是如何絕望地遙望著京城的方向。

那些官宦歌姬身上一縷金線,夠多少將士縫一件禦寒的棉衣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莫過於此吧?

台上舞姬旋轉,台下權貴麻木。

這朝堂,早已從根上爛透了。

溫弈墨看著夏鉦悲憤而無力的神色,看著林石詣那副誌得意滿的嘴臉。

隻覺得那股子酒肉脂粉的濁氣,熏得她直犯惡心。

她慢慢鬆開緊握的拳頭,手指卻不自覺地捏住了藏在袖子裡的一枚銀針。

那點尖銳的刺痛傳來,反而讓她像被冷水澆頭一樣,瞬間清醒無比。

這朝廷已經爛透了,百姓也都麻木了。

要是沒人拿起刀來砍掉這些毒瘤,這病入膏肓的天下,怎麼可能好得了?

「郡主,咱們得趕緊走。」

可竹的聲音在她耳邊焦急的響起。

宴席隨時可能出亂子,要是提前散了,她們就徹底沒機會了。

溫弈墨點點頭,再也不看那片醉生夢死的熱鬨,跟著可竹,悄無聲息地拐進林府深院裡。

林府太大了,亭台樓閣像迷宮一樣盤根錯節。

可竹憑著白天在高處匆匆掃過一眼的記憶,在彎彎繞繞的迴廊間低聲指引。

「往左,穿湖心那條石頭小路。」

「前麵該有個三岔的月亮門。」

周遭的喧囂漸漸淡去,唯有那笛聲和琴音,帶著金石之氣,崢嶸不屈。

溫弈墨幾乎可以肯定,這吹笛子彈琴的人,絕對不是林府的人。

他們,到底是敵是友?

溫弈墨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進來難,出去就更難了。

她猛地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夜空。

時辰到了。

她從懷裡摸出一支小小的竹哨,湊到嘴邊,吹出一個又短又急的聲音,眨眼就消失在風裡。

片刻之後,林府後麵的天空上,一點橘紅色的光暈升了起來。

是孔明燈。

是她和夏昭斕約好的訊號。

溫弈墨回頭望著那點微光,心猛地往下一沉。

燈在後麵!

這意味著,她們正背對著生路,一步步往這龍潭虎穴的最深處走!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