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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29章 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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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天牢。

陰冷,潮濕,混雜著血腥與黴變的惡臭。

天牢深處,傳來李大仁淒厲的嘶吼。

「我要見林太傅!」

「我是太傅的人!你們不能動我!」

獄卒們早已見慣了這種場麵,隻當是瘋犬吠日,充耳不聞。

李大仁渾身汙泥,發髻散亂,哪裡還有半分皇城使的威風。

那些信,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

可張秉文那老匹夫,油鹽不進,隻認鐵證。

如今,能救他的,隻有林石詣。

他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雖未儘數上繳,但也孝敬了林府不少。

他自認是林石詣一手提拔的走狗,如今狗落了難,主人總該伸手拉一把。

正在發瘋嘶吼的李大仁被一盆冷水潑醒,渾身一個激靈。

他抬起頭,透過牢房的柵欄,看到了林府管事的臉。

那張臉,此刻寫滿了冷漠。

「林……林管家!」

李大仁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掙紮著撲到牢門前。

「管家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陷害我!」

林安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聲音平得像一潭死水。

「老爺讓我來問你一句話。」

「你府上搜出的那些金銀,是怎麼回事?」

李大仁心頭一咯噔,冷汗瞬間浸濕了囚衣。

「那……那是下官多年積攢的……」

「是嗎?」

林安終於抬眼,目光如刀。

「老爺說,你背著他攢下這麼一筆家業,是想做什麼?」

「是想另投高枝了?」

李大仁如墜冰窟。

他瞬間明白了。

林石詣不是來救他的,是來審判他的。

這位太傅大人,最恨的就是背叛與不受掌控。

而他,恰恰觸碰了這逆鱗。

「不……不是的!林大管家!我對太傅忠心耿耿啊!」

林管家冷笑一聲,

「太傅說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李將軍既犯了國法,便該按律處置。林府,不便插手。」

隨後不再理會他的哀嚎,轉身離去。

永親王府,內室。

窗外風聲嗚咽,室內燭火搖曳。

溫弈墨褪下外衣,換上一身素淨的寢衣,烏黑的長發如瀑般披散在肩頭。

她躺在床上,指尖無意識地叩擊著床沿的雕花,複盤著今夜的每一步。

扳倒李大仁,扶植王副將,隻是第一步。

接下來,是如何將訊息,安全地傳遞給被困的安談硯和魏然。

「郡主,您還沒睡呀?」

付玉端著一碗安神的蓮子羹,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外麵好熱鬨呢,說是為了給皇上賀壽,城裡今夜開了燈會,滿街都是花燈,漂亮極了。」

她將羹湯放下,滿眼都是小女兒家的嚮往。

「我聽說,今晚放花燈,許的願最靈了。姐姐,我們……也去放一盞吧?」

溫弈墨叩擊的指尖,倏然一停。

燈會?

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劃過她的腦海。

她猛地坐起身,一雙清眸在燭光下亮得驚人。

「付玉。」

「在。」

「林石詣的彆院,在城北吧?」

「是呢,就在最繁華的朱雀大街附近,熱鬨得很。」

「皇上壽辰將至,聽聞一切事宜,都交由林太傅全權操辦?」

付玉點點頭:「可不是嘛,都說林太傅聖眷正濃。乞兒們都說,林太傅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時常宿在宮裡或是城外的行宮,連府都顧不上回了。」

溫弈墨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天賜良機。

她想到了。

她想到如何通知安談硯他們了。

那夜,她與安談硯在林府彆院,是逆著孔明燈飄飛的方向相遇。

孔明燈隨風向南。

那麼,他們一定在北邊。

長街燈如晝。

喧囂的人潮中,一處角落,卻透著與這繁華格格不入的淒涼。

一對母女,衣衫單薄地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母親懷抱琵琶,指尖凍得通紅,卻依舊用力撥弄著琴絃,奏著不成調的曲子。

年幼的女兒跪在一旁,聲音細弱地唱著。

麵前破舊的銅鑼裡,隻有一兩個孤零零的銅板。

溫弈墨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她們。

她走上前,將一錠銀子,輕輕放入那銅鑼之中。

「叮」的一聲,清脆悅耳。

賣藝的母女倆都愣住了,抬頭看著眼前這位帶著麵具的清貴少年,一時不知所措。

「這……公子,使不得,太多了……」

「這首曲子,彈得不好。」

溫弈墨蹲下身,接過那把老舊的琵琶。

「我教你一首。」

她蔥白的手指,輕輕搭上琴絃。

錚——

一聲清越的絃音,如龍吟虎嘯,瞬間壓過了滿街的嘈雜。

是《琅琊破陣曲》。

金戈鐵馬,氣吞萬裡。

正是那夜,安談硯與魏然在林府彆院合奏的曲子。

激昂的曲調,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溫弈墨的目光,卻穿過人群,望向那高懸的夜空。

她對付玉低語幾句。

付玉會意,很快買來一盞碩大的孔明燈。

溫弈墨取過筆,在燈壁上,迅速畫下一個圖案。

那是一個香囊的樣式,與她交給王副將的那個,一模一樣。

「去吧。」

她將孔明燈遞給付玉。

「放得高一些。」

火光升騰,孔明燈冉冉升空,朝著南方,悠悠飄去。

溫弈墨放下琵琶,對那對驚愕的母女說道:

「明日起,去雅弄軒彈奏。」

「就彈這首曲子。」

「工錢,日日結算。」

說完,她轉身,彙入人海,不帶走一片喧囂。

城北,林府。

安談硯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他一遍遍地按著腰間的佩劍,隻有那冰冷的觸感,才能讓他冷靜分毫。

「她到底行不行?」

「這都幾天了,一點訊息都沒有。」

魏然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地搖著摺扇。

「急什麼。」

「京城是林石詣的地盤,她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麼?」

話雖如此,他摩挲著腰間玉佩的頻率,卻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就在這時。

一陣熟悉的旋律,乘著夜風,隱隱約約地飄了進來。

安談硯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側耳細聽。

那旋律激昂慷慨,金戈鐵馬,蕩氣回腸。

是《琅琊破陣曲》!

是他們之前彈奏的那首!

安談硯一個箭步衝到窗邊,推開窗戶。

他看到了。

在漫天璀璨的燈火中,一盞巨大的孔明燈,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緩緩飄來。

燈壁上,一個熟悉的香囊圖案,清晰可見。

「是她!」

安談硯的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她辦到了!她真的辦到了!」

魏然也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他看著那盞越飄越近的孔明燈,看著那熟悉的曲調引來的方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這個女人……

是一把雙刃劍。

用好了,能幫助他們斬破荊棘。

用不好,隨時可能,反噬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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