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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31章 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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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談硯與魏然在林府暗中籌謀的同時。

京城另一頭,永親王府的書房,卻是一片久違的寧靜。

窗外,幾枝疏瘦的梅條探進簷下,頂著零星的殘雪,在寒風中微微顫抖。

溫弈墨伸出素白的小手,指尖叩擊著窗欞。

一下,又一下,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房裡回蕩。

後日,便是皇帝溫明謙的壽辰。

她身為永親王府的郡主,就算再不受待見,這樣的皇家盛宴,也絕對沒有缺席的道理。

稱病不出?

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隻會引來不必要的猜忌。

溫弈墨嘴角露出笑意。

那正好。

她本就要去。

皇帝壽宴,為了顯示皇恩浩蕩,會宴請百官,連帶著各家的公子小姐都能參加。

南苑書院與北苑書院的學子們,平日裡男女有彆,來往很少,這個時候正好成了難得的交際場合。

而安談硯和魏然,身為定遠王府和西涼王府的小少爺,即便是質子,也沒有不讓他們參加的道理。

人多,眼雜,纔好行事。

到時候,她就可以找到機會,從他們那拿到密庫的地圖。

而壽宴那晚,林石詣必定會入宮伴駕。

林府的守備,將是前所未有的薄弱。

那是她潛入林府,盜取寶物的最好時機。

她這個「不受寵」的郡主,在宴會上悄悄離席,想來也不會有多少人留意。

隻是,在此之前,她需要一個「病癒」的契機,才能讓她的出現顯得順理成章。

南苑書院,便是最好的舞台。

她站起身,從衣櫃深處取出一件湖藍色的長裙,褪去素白的衣裳,重拾郡主的端莊。

馬車轆轆前行,停在了南苑書院門口。

陽光正好,穿過庭院裡古槐的枯枝,在青石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溫弈墨的身影一出現,立刻吸引了無數目光。

「那不是……嘉寧郡主嗎?」

「聽說病得很重,竟然好了?」

議論聲不高不低,恰好能鑽進她的耳朵裡。

溫弈墨恍若未聞,步履平穩,清冷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弈墨!」

一聲清亮的呼喚,如破開雲層的陽光。

夏昭斕一身利落的紅色勁裝,像團火般衝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臉上滿是藏不住的歡喜。

夏昭斕拉著她就往裡走,一麵走一麵抱怨,「你不在這些日子,可把我憋壞了!那個溫弈舒,天天在書院裡跟隻開屏的孔雀似的,煩死個人!」

話音未落,一道尖細聲音便從前方傳來。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病了一個月的嘉寧郡主,終於捨得從王府裡挪出來了?」

溫弈舒正被一群閨秀簇擁著。

她今日穿了一身金線繡鳳的華麗宮裝,滿頭發釵珠翠,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

她眼尾上挑,目光落在溫弈墨與夏昭斕緊握的手上,笑得涼薄。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滿堂的世家小姐們都聽見。

「本宮還以為,郡主身子矜貴,經不得這冬日的寒氣,要在王府裡躲到來年開春呢。」

幾個素日裡巴結她的跟班立刻附和著笑起來。

夏昭斕氣得攥緊了拳頭,叉著腰便要發作。

「你……」

溫弈墨伸手,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背,對她搖了搖頭。

隨後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

「見過文熙公主。」

「勞煩公主殿下惦記,還親自帶著禦醫前來看我,嘉寧這纔好得快了些。如今既已痊癒,自然要回書院來,不能再耽擱課業了。」

「你!」溫弈舒被她這軟中帶刺的話頂了回來。

心裡更氣,冷哼一聲,扭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憑什麼?

憑什麼這個溫弈墨,在她麵前總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樣!

一個沒了爹的孤女,有什麼資格在她麵前擺譜?

她一定會再找機會好好收拾她!

溫弈舒越想越氣憤,恨不能直接把這個礙眼的賤人攆走。

但今日畢竟是在書苑,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忍耐住了怒氣。

夏昭斕對著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隨後拉著溫弈墨坐下。

「先生今日要講《輿圖策》呢!我可盼了好久!」

課上了一半,先生開始提問:

「《輿圖策》有雲,『知山川之險,而後能知用兵之利』,哪位學子能論一論,北境地勢與我朝邊防之要害?」

溫弈舒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嬌聲開口:「先生,此題,不如請嘉寧郡主來答吧。」

「郡主的父親永親王,當年可是鎮守北境的大英雄呢。想必郡主耳濡目染,對此定有高見。」

她特意加重了「大英雄」三個字,話語裡的譏諷,卻絲毫不加掩飾。

滿堂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溫弈墨。

提及亡父,是溫弈墨心底最深的傷。。

她垂在袖中的手,指尖撚住了一枚藏在袖口的銀針,用力刺入指腹,翻騰的情緒才勉強壓抑下去。

她站起身,聲音清冷如舊。

「殿下過獎了。家父的舊事,早已如過眼雲煙。弈墨愚笨,不敢妄議軍國大事。」

這番話,既是妥協,也是疏離。

溫弈舒卻不肯罷休,她要看的,是溫弈墨失態,是她痛苦。

她從座位上站起,步步緊逼。

「哎呀,郡主何必自謙?」

「還是說……郡主其實也覺得,永親王當年……是做了太多惡事,才遭了天譴,年紀輕輕就去了?」

她身後的跟班立刻幫腔:

「是啊,我可聽說了,永親王在北境殺人如麻,怨氣衝天呢!」

「可不是麼,不然怎麼會死得那麼早,連個繼承香火的兒子都沒有!斷子絕孫咯!」

「轟」的一聲。

溫弈墨腦中那根緊繃的弦,斷了。

她可以忍受一切對自己的羞辱,卻絕不允許任何人,玷汙她父親的英名。

那枚被撚在指尖的銀針,幾乎要刺破皮肉。

她緩緩抬起眼。

那一瞬間,她周身清麗端莊的氣質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利劍出鞘般的淩冽鋒芒。

眉峰銳利,眼神如冰。

「溫弈舒。」

她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讓人心頭發冷。

「你說夠了嗎?」

溫弈舒被她這眼神看得心頭一顫,但隨即又挺起胸膛,強撐著氣勢。

「我說的是事實,你……」

「事實?」溫弈墨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像是寒冰。

「公主殿下,你可知,我父王為何鎮守北境?」

不等溫弈舒回答,她便揚聲道:

「是因為十三年前,蠻族進犯,屠我邊境三座城池,百姓流離失所!是我父王,率三萬鐵騎,將蠻族趕回漠北,才換來你我如今,能安坐在這學堂之內,高談闊論!」

「你說他殺人如麻?」

「他殺的,是犯我疆土、戮我子民的豺狼!」

「你說他罪行昭著?」

「他守的,是這錦繡江山,是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清越激昂,字字句句,都重重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至於天譴……」

溫弈墨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直直刺向溫弈舒。

「我倒想請教公主,你一個養尊處優,沒為國家百姓出過半分力的蛀蟲,怎敢在此非議為國捐軀的忠烈?」

「你!」

溫弈舒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溫弈墨,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當眾這樣罵她!

溫弈墨不再看她,轉身對著滿堂學子,朗聲道:

「我溫弈墨,是永親王之女。我父親用生命守護的江山,我亦會用我的一切去守護。至於那些隻會躲在暗處,用汙言穢語去中傷英雄的宵小之輩……」

她頓了頓,目光如利劍般掃過方纔那幾個多嘴的跟班。

「……不配為人!」

那幾個小姐嚇得臉色發白,噤若寒蟬。

溫弈舒又驚又怒,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罵成蛀蟲,偏偏她還無力反駁。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溫弈墨尖叫:

「溫弈墨!你給本宮等著!」

「我們走著瞧!我定要你好看!」

溫弈墨卻沒看她,而是轉向滿堂震驚的世家小姐們,微微躬身。

「家父忠魂,不容宵小玷汙。今日弈墨失儀,還望諸位見諒。」

說完,她不再看溫弈舒那張扭曲的臉,轉身,徑直走出了學堂。

夏昭斕緊隨其後,滿眼都是快意與崇拜。

學堂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探究和嘲笑,落在了溫弈舒身上。

溫弈舒氣得渾身發抖,華美的宮裝下,帕子早已被攥成了一團。

她死死地盯著溫弈墨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怨毒。

「溫弈墨……」

她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你給我等著!」

「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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