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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32章 忘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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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南門,一匹快馬飛馳而出,馬蹄踏碎了官道上薄薄的晨霜。

馬上之人就是南門副將王啟的心腹,懷中揣著密信和香囊,正朝著幾百裡外一處人跡罕至的山穀狂奔。

那山穀名為「忘憂」,但裡麵住的人,卻從未曾忘憂。

他就是錦晏。

當今天下頂尖的謀士,隱於山林,卻對天下大勢瞭如指掌。

心腹趕到穀中時,錦晏正坐在一株老鬆下,與自己對弈。

他約莫四五十歲年紀,一身布衣,鬢有微霜,麵容清臒。

隻有那雙眼睛,沉靜得彷彿能看透人心。

他接過信,一目十行。

信紙在他指間化為飛灰。

「無隅。」

他頭也未抬,聲音平淡。

一個挺拔的身影從竹屋後麵走出來,恭敬地行禮:「師父。」

來人正是錦晏的大弟子,無隅。

這年輕人眉目疏朗,,氣質沉穩,頗有其師風範。

「去一趟京城。」錦晏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局勢瞬間逆轉,「替為師,收個徒弟。」

無隅一怔:「收徒?」

「嗯。」錦晏的目光還停在棋盤上,話卻是對著他說的,「借皇帝壽辰之名,在那些世家子弟裡,好生挑一挑。」

他頓了頓,補充道:「溫明謙那個皇帝,一直想讓我出山。你此去,名正言順,他不僅不會懷疑,反而會掃榻相迎。」

無隅立刻明白了師父的真正用意。

收徒弟隻是個幌子,入京纔是真正的目的。

「弟子明白。」

「他不會懷疑你的目的,這正是我們的機會。」錦晏的指尖在棋盤上輕輕一點,「此去京城,明為收徒,實際上有兩件事要辦。」

「請師父吩咐。」

「其一,助安談硯與魏然脫身。他們眼下被困在京城,你依計行事,讓他們安全離開京城。」

「弟子明白。」

「其二……」錦晏頓了頓,話裡多了點溫情,「去看看你那位小師妹。」

無隅笑著應道。

師父果然想念小師妹了。

錦晏歎了口氣:「她那性子,剛烈易折。京城是虎狼之地,我怕她過得不好。」

「弟子一定護師妹周全。」無隅回答得乾脆利落。

他正要轉身離開,錦晏又叫住了他。

「等等。」

錦晏起身,走入竹屋,片刻後,指著屋角一堆琳琅滿目的物件。

「把這些,一並帶上,送去永親王府,交給她。」

無隅順著師父的手指看去,饒是他向來鎮定,此刻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哪裡是「一些」東西。

分明是一座小山。

有削鐵如泥的匕首,淬了劇毒的銀針,還有數不清的精巧暗器

林林總總,全是防身保命的家夥。

旁邊,還堆著塞北的風乾肉,江南的蜜餞果脯,東海的珍珠粉,西域最好的雪貂皮裘……

吃的、穿的、用的,樣樣齊全。

錦晏看著那堆東西,眼神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柔軟。

他歎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那丫頭性子又倔,從不肯開口求人。」

「多帶些東西去,總沒壞處。」

「京城吃食粗糙,怕她吃不慣。天氣又冷,得多備些衣物。那些人手段陰險,防身的家夥不能少……」

他絮絮叨叨,像個尋常人家為遠行女兒擔憂的老父親。

無隅看著這幾乎沒有落腳之地的馬車,又看了看師父,哭笑不得,隻有嘴角在微微抽動。

最終,他隻能在角落裡尋了個勉強能蜷縮身體的縫隙,在一堆風乾肉和暗器匣子的包圍中,顛簸著向京城而去。

皇帝壽宴當日,天光未亮,林府的馬車便已候在府門外等著。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將安談硯與魏然「請」了出來。

「二位小王爺,請吧。太傅大人已在宮中等候了。」

馬車轆轆,駛過長街。

行至朱雀大街,周遭忽然變得喧鬨起來。

百姓們張燈結彩,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魏然掀開車簾,有些不解。

他聽見路人興高采烈地議論著。

「聽說了嗎?皇上壽辰,大赦天下呢!」

「可不是嘛!今晚護城河邊還要放河燈,普天同慶!」

魏然的眉頭皺了起來,沉聲問:「溫明謙並非整壽,為何會辦得如此鋪張?」

安談硯嗤笑一聲:「自然不是為了慶生。」

「他是為了造勢。」

「造一個君王仁德、海晏河清的勢,好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顯得名正言順。」

魏然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

一場盛大的慶典,足以掩蓋無數暗流。

比如,對某些功勞太大,讓他睡不安穩的王府,舉起屠刀。

與此同時,永親王府內。

溫弈墨端坐於妝台前,銅鏡映出她清麗絕倫的容顏。

付玉,正躬身稟報。

「姐姐,都安排好了。我已用『淩雲公子』的名義,尋了十幾個水性最好的手下,他們會從護城河潛入,在林府後院的枯井處待命,隻等您的訊號。」

「很好。」溫弈墨拿起一支螺子黛,又問:「我讓你散播的流言呢?」

「也辦妥了。」付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今整個京城都在傳,說那八品小官丁興,為了巴結林太傅,送的賀禮幾乎搬空了家底,天天在家長籲短歎呢。」

「還有呢?」

「還有,說他早年與那位『妙手空空』石穿雲有過命的交情,石穿雲最擅長的,便是飛簷走壁,探囊取物。」

流言,是最好的障眼法。

若林府失竊,所有人第一個懷疑的,隻會是對林府不滿,又恰好有「門路」的丁興。

溫弈墨滿意地點了點頭。

「做的不錯。」

萬事俱備。

她揮退付玉,獨自坐到妝鏡台前。

鏡中的少女,眉目清麗,褪去了平日鋒芒,沉靜如水。

她執起螺子黛,細細描眉。

眉峰被描摹得微微上挑,添了幾分銳利。

她又取過胭脂,在唇上輕輕一點,殷紅如血。

而那眼角處,一顆極小極淡的淚痣,如豔紅的硃砂,為她添上了一抹易碎的美感。

清麗與豔麗,端莊與鋒利,在她身上奇異地融合。

她緩緩起身,一身赤色的宮裝如流火般鋪陳開來。

永親王妃走了進來,看到女兒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與自豪。

「墨兒,準備好了嗎?」

溫弈墨回過頭,微微一笑。

「母親,時辰到了,我們入宮吧。」

永親王府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兩輛華蓋馬車在晨曦微光中,駛向皇城。

車廂內,熏香嫋嫋。

唐念綺看著對麵的女兒,一身赤色宮裝,襯得那張清麗的臉多了幾分豔色。

她伸手,理了理溫弈墨鬢邊的一縷碎發,動作輕柔。

「墨兒,宮門深似海,今天……要千萬小心。」

「母親放心。」

溫弈墨應道,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的鋒芒。

馬車行至長樂坊,京城最繁華的街口,溫弈墨忽然開口。

「母親,您先行一步吧。」

唐念綺抬眼,有些不解。

溫弈墨淺淺一笑,解釋道:「女兒想去接昭斕一同入宮,有她在,也能幫著應付溫弈舒幾分。」

唐念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目光裡沒有探究,沒有質問,隻有瞭然與擔憂。

她太瞭解自己的女兒了。

知道她這樣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也好。」唐念綺鬆開手,聲音溫和有力,「我在宮裡等你。但切記,凡事不可逞強,你的身後,還有為娘,還有整個永親王府。」

「女兒明白。」

溫弈墨欠身,看著母親的馬車走遠,她立刻上了後麵那輛載著可竹和付玉的馬車。

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神情變得冷肅。

「付玉。」

「在。」

「你那些『朋友』,都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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