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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73章 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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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談硯抬起頭,眉頭皺緊。

“軍務?”

“不是。”

江相如搖搖頭,把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遞過去。

“是府裡的密信。”

安談硯接過信,手指碰到上麵定遠王府熟悉的標記時,心裡突然一沉。

他沒多說,利落地拆開信封。

信紙很薄,隻有短短幾頁。上麵的字他認得,是他派去京都的暗衛寫的。

他快速看下去。

從“文熙公主設計”,到“聖旨讓夏昭斕嫁給楊慎”。

再到“夏昭斕和永親王郡主在宮門雨中長跪”。

最後,停在“夏昭斕大病不起,大病不起,聖意未改”那一行。

安談硯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手裡那幾張薄薄的紙,突然變得重若千金。

“怎麼了?”江相如看他臉色不對,小心地問。

安談硯沒有回答。

他的手一點點握緊,把信紙攥在手心。

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寸寸泛白,好像要把那紙張捏成齏粉。

不可能。

他心裡想。

那個聰明機靈、像燕子一樣自由靈動的女子。

是他在京都做質子的六年裡,唯一的光。

他甚至還沒好好跟她說一聲謝謝。

但這封信卻說,那束曾經照亮他的光,就要被逼著嫁給她不愛的人。

這和他當年被囚禁的質子生活有什麼不一樣。

“哐當——”

他猛地將桌上的硯台和鎮紙全都掃到地上。

江相如嚇了一跳:“談硯!你……”

安談硯突然站起來,大步走到帳篷門邊,一把掀開厚厚的簾子。

朔州的冷風像刀一樣,狠狠刮在他臉上。

“他怎麼敢。”

安談硯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刺骨的冷。

江相如聽得心驚肉跳。

他知道,安談硯說的“他”,指的是誰。

安談硯就那樣站著,任憑冷風吹打全身。

他抬起頭,望向京城的方向。

夜色很深,看不到星月,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突然想起,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很亮,好像把滿天星星都揉碎在裡麵。

他絕對不能,讓那雙眼睛裡的光消失。

絕對不。

風,吹了一整夜。

安談硯,也站了一整夜。

帳篷外的天色從漆黑變成魚肚白。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小王爺。”是他的貼身侍衛聽楓,手裡拿著一件狐皮的大氅,眉頭緊鎖,“您已經站了一晚上。朔州的晨風最傷身體。”

安談硯沒有回頭。

他的聲音像是被風沙磨過,沙啞卻平靜:

“我要回京都。”

聽楓捧著大衣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擔心一下子變成驚恐:

“回京?小王爺,您說什麼?”

安談硯終於轉過身,眼睛裡全是血絲,表情卻異常堅定:

“我說,我要回京都。”

聽楓嘴唇抖了一下,狐皮的大氅“啪”地掉在地上。

“小王爺!您可是定遠王府的世子啊!”

他上前一步,聲音忍不住激動:

“您難道忘了嗎?您難道忘了您是曆經了多少生死才才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的嗎?還有您身為定遠王府世子的責任呢?都不管了嗎?”

安談硯沉默了。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畫麵,又一次湧上來了。

京都,那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是他的噩夢。

可是,他低下頭,看著手裡那封已經被揉皺的信。

手猛地握緊。

指甲深深掐進手心,他卻一點感覺不到。

一滴血從指縫間流出來,嗒地落在信紙上,染紅了“昭斕”兩個字。

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血順著紙上的紋路流下去。

他欠禦京王一條命。

但他的命,也是那姑娘救下來的。

沒有她,他跟魏然,不可能平安回到故鄉。

這時候,天邊第一縷晨光撕開厚厚的雲層,灑向大地。

趕走黑暗,也照亮他眼中的迷茫。

安談硯慢慢鬆開血肉模糊的手。

他看著手心裡那片血紅,突然明白了。

有些債,躲不掉。

有些牢籠,如果不走進去,就永遠打不破。

他抬頭迎著晨光,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被風吹亂的衣服。

他轉身,麵向京城方向。

“這次,”他的聲音平靜卻有力,“我要把她,從牢籠裡救出來。這是我欠她的……”

說完,邁步向前,不怕也不退。

聽楓愣在原地,看著他決絕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王妃文燼的寢帳裡,安神香早就點上了。

當她聽完暖雨的報告,隻是靜靜看著窗外。

安談硯穿著一身利落衣服,來向她告彆。

文燼目光落在他剛包紮好的右手。

她沒有問。

也沒有勸。

隻給他倒滿一杯熱茶,親手遞過去。

“去吧。”

王妃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有些答案,如果不去找,就會困住你一輩子。”

她看著高大挺拔的兒子,眼裡是完全的信任和支援。

“彆讓這份恩情,變成困住你的新的牢籠。”

安談硯接過茶杯,一口喝完。

溫熱的茶從喉嚨暖到心裡。

他重重點頭。

“母親,我明白了。”

京都初春的雨,下了一整夜。

冰冷的雨絲像無數銀針,紮進溫弈墨的骨頭縫裡。

她的雙腿早就痛得沒有知覺了,隻剩下麻木。

旁邊的夏昭斕嘴唇發紫,臉色白得像紙,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雨水混著泥水,浸透她們的衣裙,狼狽不堪。

這時候,一陣環佩叮當之聲,由遠及近。

一頂八寶琉璃華蓋破開雨幕,停在宮門前。

珠簾被一隻戴著赤金護甲的手慢慢掀開。

文熙公主溫弈舒在一群宮人簇擁下走出來。

她腳踩乾燥的錦墊,身穿華服,居高臨下看著跪在泥水裡的兩人,眼尾得意地上挑。

“喲。”

“這不是嘉寧郡主嗎?”

“怎麼跪在這裡,淋得像落湯雞一樣?”

若是以往,夏昭斕早就用軟釘子回敬了。

但現在,她明白了,什麼叫權勢壓人,形勢比人強。

她長大了,也變了。

溫弈墨慢慢抬起頭,雨水沿著她清麗的臉頰滑落來,讓她眼角那顆很小的淚痣更加明顯。

“公主殿下萬安。”

她的聲音沙啞,卻很平靜。

溫弈舒圍著她們走了一圈,像在欣賞什麼有趣的東西。

她輕輕摸了下發髻上的一支鳳凰金釵,笑著說:

“我聽說,有人為了一個侍郎的女兒,居然敢在宮門前長跪不起,違抗皇上的意思。”

“真是姐妹情深啊。”

“可惜,父皇不會見你們。”

“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來了,沒人能改。”

她笑得更加得意。

“溫弈墨,你平時不是挺有本事嗎?現在也隻配像狗一樣跪在地上求人?”

溫弈墨看著她,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

“公主殿下。”

“難道您以為,自己的婚事真的能自己做主嗎?”

溫弈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溫弈墨看著她,露出一絲譏笑。

“你我都是女子。”

“今天你在這裡笑我,笑昭斕。”

“以後,當你遇到喜歡的人,卻因為所謂的權衡利弊,不得不嫁給不愛的,甚至瞧不起的男人時……”

“再回頭看今天。”

“看你是怎麼踐踏另一個女子的終身幸福,炫耀那點可憐的權力。”

“到那時候,”溫弈墨一字一句,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

“你會覺得羞愧嗎?”

溫弈舒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溫弈墨的話像一根刺,狠狠紮進她心裡。

她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父皇,母後,還有馮太後早就在給她相看駙馬。

她聽說,他們最屬意的人選,是那個長相平庸的馮家公子……

隻因,他是馮太妃的侄孫!

萬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緊緊攥著手裡的絲帕,手指因為用力都發白了。

“你……胡說八道!”

她的聲音第一次沒了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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