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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76章 梟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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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

溫弈墨獨自坐在密室裡,燭火搖曳,映著她清麗的臉龐。

她指尖撚著一卷書冊。

書頁微微發黃帶著淡淡的墨香。

這是錦晏托人送來的《權書》,裡麵寫的都是些人心險惡和權術謀略。

她的目光落在“陽謀”兩個字上,手指無意識地在紫檀木桌麵上輕輕敲著。

一下又一下,很有節奏。

溫弈舒。

她在心裡默唸這個名字。

曾經她還念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血脈親情。

還想給她留一點體麵。

但現在溫弈舒親手斬斷了這一切。

把昭斕推入火坑就是向她宣戰。

既然是宣戰那就不死不休。

地府的門她會親手為溫弈舒開啟。

她不會再有任何留情。

溫弈墨的思緒飄到了城郊的綠草地。

那天春光正好,天空湛藍如洗。

夏昭斕穿著一身利落的胡服在風裡儘情奔跑。

手中的風箏飛得很高很高。

像一隻掙脫了束縛的鳥。

她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又明亮。

讓溫弈墨的生活裡不光有算計和複仇,多了許多單純的快樂。

她記得昭斕笑盈盈地說:“阿墨你看,隻要跑得夠快風箏就能飛得更高!”

那時的夏昭斕是鮮活的是自由的。

可現在,溫弈舒和那些人卻想為她造一個華麗的牢籠。

用“賜婚”鎖住她的一生。

憑什麼?

溫弈墨眼中的溫情一點點冷卻結成了冰。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唐念綺。

那個聰明堅強的女人,幾乎是憑一己之力把她撫養長大。

在那些見不到父王的日子裡,母妃是她唯一的天。

但這個世道似乎總想將女人磨成一個樣子。

折斷她們的翅膀,磨平她們的棱角。

讓頭目溫順謙恭,相夫教子,做一個聽話的傀儡。

溫弈墨緩緩合上書卷。

她不認。

這條路她偏要走下去。

不隻為複仇,也為自己,為昭斕,為天下千千萬萬的女人。

……

千裡之外,忘憂穀中。

竹林如海風,吹過時綠浪翻滾。

林間空地上,兩道身影快如鬼魅。

劍刃相擊,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音。

魏然一身藏青勁裝,身形高挑矯健。

他生得一副俊朗麵容,鼻梁高挺,唇角常帶三分笑意,若不細看倒像是個書生。

然而那雙眸子深處卻凝著冷冽寒光,眉宇間隱現戾氣,指節分明的手執劍時透著一股狠決。

而他對麵的人是無隅,錦晏座下的大弟子。

無隅的劍法沉穩如山嶽,密不透風。

他教了魏然快一年的劍法。

魏然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瞭如指掌。

“鐺!”

又是一聲脆響,兩人的劍鋒死死抵在一起。

魏然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知道再耗下去輸的一定是自己。

無隅看著他,神色平靜。

“你的劍太急了。”

“隻求取勝忘了根本。”

魏然嘴角卻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並未答話,隻微微側轉身形。

正值中午,陽光透過竹葉間隙,落在他帶笑的唇角與冰冷的眼眸間,明明是一張英朗麵容,卻無端讓人心生寒意。

魏然手中的劍刃動了。

他用一個很巧妙的角度,將一片陽光精準地反射出去。

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間晃向無隅的眼睛。

就是現在!

無隅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高手過招勝負隻在分毫之間,這瞬間的遲疑已經是致命的破綻。

魏然手腕一轉,劍鋒如毒蛇出洞,繞開了無隅的格擋。

冰冷的劍尖停在了無隅的喉嚨前。

隻差一寸。

竹林裡風聲靜止了。

無隅睜開眼睛眸中沒有怒氣,隻有一絲複雜。

他看著魏然。

“你贏了。”

魏然收回劍姿態依舊謙和。

“承讓了大師兄。”

無隅知道,他輸得這不是劍法,而是人心。

魏然的心裡沒有規矩沒有道義,隻有目的。

為了贏他,可以利用陽光,可以利用塵土,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東西。

他不會像安談硯那樣,被所謂的忠義和百姓束縛手腳。

魏然轉身緩步走出竹林。

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清瘦卻也孤絕。

勝利與手段無關,他隻要這個結果。

魏然走出竹林,陽光照在他肩上,卻感覺不到一點暖意。

不遠處的溪邊有座茅草亭子,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錦晏先生。

他麵前擺著一副棋盤,棋盤上,黑白二子,廝殺正酣。

他一個人,在跟自己下棋。

魏然慢慢走過去,在亭子外麵站定,彎腰行禮。

“先生。”

錦晏頭也沒抬,隻是拿起一顆白子,輕輕放下。

清脆的落子聲在安靜的山穀裡,格外清晰。

“贏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隨口一問。

魏然畢竟年少,即便生性沉穩,聲音裡依舊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僥幸贏了大師兄一招。”

錦晏又拿起一顆黑子,看了好久才開口:“你的人,贏了。”

魏然的背一下子挺直了。

錦晏終於抬起頭,清明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但你的劍,輸了。”

他把黑子落下,一下子吃掉了白子一大片。

“手段沒有高低貴賤。”

“能達到目的的就是好手段。”

魏然的心這才放鬆了一些。

他再次彎腰行禮。

“先生之前說過,如果我能贏大師兄,就有賞賜。”

他想要那本《天下》的後半卷。

那裡麵寫的不是權謀,而是真正的帝王之術。

錦晏從棋盤下抽出一本書,遞給了魏然。

魏然捧著那本泛黃的《天下》,如獲至寶。

但是錦晏的目光卻冷了下來。

他甚至沒有再看魏然一眼,隻是看著亭子外麵被風吹動的竹林。

“你很開心?”

聲音淡得像一杯涼透了的茶。

魏然心裡一緊,臉上的喜色瞬間消失。

“先生……”

錦晏這纔回頭看他,眼裡沒有讚許,隻有一絲淡淡的譏誚:“為了一場耍手段贏來的勝利,值得嗎?”

“劍道,如人生道。”

“可是這樣的路,根基不穩,一推就倒。”

他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紮在魏然最得意的地方。

魏然的臉一下子紅了,又在山風中變得蒼白。

他拿著書的手慢慢垂下來。

“弟子……知錯了。”

錦晏看著他,目光深邃。

“魏然,我並非指責你。”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這本《天下》給你嗎?”

魏然沉默不語。

錦晏的聲音悠悠傳來:“因為很多人,他們守成,他們足夠能當好個將士。”

“但是他們永遠打破不了這個舊世道。”

“他們心裡有君臣,,有太多束縛。”

“而你,沒有。”

“你心裡,隻有達到目的。”

錦晏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近乎殘忍的欣賞。

“無隅知道,我也知道。”

“這本《天下》,就是為你寫的。”

錦晏不再理他。

魏然在亭子外站了很久,才轉身向竹林深處走去。

無隅正在收劍,姿態平靜,好像剛才那場比試隻是隨手拂去一片落葉。

魏然走到他麵前,深深鞠了一躬。

“大師兄。”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剛才,我贏得不光彩。”

無隅抬起眼,目光清澈得像山裡的泉水。

“勝負隻看輸贏。”

“心才分高低。”

他看著魏然,語氣平和:“師父要教你的不是劍法。”

“是人心。”

“你不用向我道歉。”

無隅說完就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中。

隻留下魏然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他回到茅亭時,錦晏正拿著一顆黑子,對著那盤沒下完的棋出神。

“過來。”

錦晏朝對麵的石凳抬了抬下巴。

“陪我把這盤棋下完。”

魏然聽話地坐下。

棋盤上黑子已經占了絕對優勢,白子被圍在角落裡,勉強支撐。

他拿起一顆白子,卻不知道該怎麼下。

錦晏的聲音緩緩響起:“你看這天下,像不像這盤棋?”

他指著棋盤中央廝殺最激烈的地方:“這裡是京城。溫明謙是那顆看起來最尊貴的‘天元’,其實早就被四麵包圍了。”

又指向占據一角的黑子:“這是西涼,是定遠,是那些手握兵權的王爺。”

“他們個個都想做執棋人。”

魏然的目光,被一枚孤懸在外的黑子吸引。

那顆棋子的位置很奇怪,卻隱隱和主要勢力形成呼應,牽製著白子大半的兵力。

“這顆棋子……是誰?”

錦晏笑了:“她是你師姐。”

魏然拿棋的手猛地一抖。

師姐?那個在他們逃出京都時,運籌為千裡之外,救了他們一命的夏昭斕?

魏然心中震驚,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奇才?一個女子竟然能在天下棋盤占據如此重要的位置。

“她……到底是什麼人?”

錦晏的眼神變得深遠,好像穿透了時空。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曉,到那時,這天下的棋局,纔算真正開盤。”

他沒有再多說,隻是從袖子裡掏出兩樣東西。

是三塊紫檀木牌。

木質溫潤,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錦晏把其中一塊遞給魏然。

魏然低頭看去,木牌上用利落的刀法刻著一麵迎風飄揚的旗幟。

“這是你的信物。”錦晏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得的玩笑。

“旗幟代表權謀,爭奪天下。”

“這紫檀木是上好的藥材,也很值錢。如果哪天在山下混不下去了,當了換頓飯吃,也不算丟人。”

他又拿起另一塊木牌。

這塊木牌和魏然的很像,上麵隻刻著一滴快要落下的水珠。

“這是你大師兄的。”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這就是他的道。”

錦晏摸著那塊水滴木牌,目光又看向另一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這枚梔子花,是給你師姐的。”

魏然不明白:“梔子花?”

“嗯,”錦晏點頭,眼中竟然有一絲罕見的溫柔,“那孩子心裡憋著一團火。”

“梔子花能清熱去火,消除煩躁。”

“我隻希望她這輩子能求得片刻安寧。”

從那以後,忘憂穀中的對練還在繼續。

每天清晨,錦晏會教魏然一個時辰的兵法和權謀。

從排兵布陣到揣摩人心,他把一生所學都教給了魏然。

下午是無隅陪他對練。

竹林裡劍影飛舞。

魏然不再執著於一招一式的勝負。

他開始把錦晏教的權謀之術融入到劍法中。

他的劍法變得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難以預測。

有時候他會利用風聲,有時候他會藉助落葉。

無隅的劍法還是那麼沉穩,也漸漸覺得吃力。

魏然的天賦實在太驚人了。

錦晏經常站在亭子裡靜靜地看著。

他知道,再過些日子,無隅就不是魏然的對手了。

這世上能困住魏然的,也許隻有他自己。

棋盤上的棋局早就結束了。

黑子大勝。

就像他為魏然選定的那條路。

一條不能回頭的,梟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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