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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歸時 第78章 紅鸞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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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驚梧心中微微一動,隨即明白過來。

他提起案上那盞琉璃燈籠,推門走到院中。

月光如水,靜靜照在青石板上。

溫弈墨聽到身後細微的動靜,回過頭來。

隻見月光下,裴驚梧提著一盞燈,正朝她走來。

燈籠的光映在他清俊的臉上,明明暗暗,更添幾分清逸。

“郡主。”他走近了,聲音低沉,“看得如何了?”

“天象已經看明白了。”溫弈墨省了客套,開門見山。

“說來聽聽。”

裴驚梧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

溫弈墨伸手指向夜空一處:“你看那裡——紫微垣旁邊,帝星身側,突然多了一顆紅鸞星。”

裴驚梧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微微蹙眉。

“紅鸞星主婚嫁。”溫弈墨的聲音清冷而篤定,“更巧的是,這顆星正好和象征突厥和高麗的主星,遙遙相對。”

裴驚梧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欽天監會怎麼說?”

“他們一定會說,這是‘天賜姻緣’。”溫弈墨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帶著幾分寒意。

“但這還不夠。”裴驚梧道。

“自然不夠。”溫弈墨收回手,目光落回裴驚梧身上,“所以,我們要給這樁天賜的姻緣,再添一把火。”

“明日一早,京城就會有個傳言——‘紅鸞犯紫微,非遠嫁則國祚危’。”

裴驚梧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好一個“國祚危”,直接將一樁婚事抬到了關乎江山安危的高度。

溫弈墨又道:“前幾日,不是有彗星掃過北境嗎?正好拿來印證戰禍將起的預言。雙管齊下,就算皇上再多疑,也得掂量掂量,是女兒的婚事重要,還是他的江山重要。”

一切都已經算計得周密妥當。

裴驚梧點頭:“何時動手?”

“不急。”溫弈墨搖頭,眼底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等明日春闈放榜之後。現在朝野上下的眼睛都盯著科考,這時候動作反而容易被忽略。要等塵埃落定,再投下這塊巨石——”

“才能激起最大的浪花。”

浪花還未掀起,投石之人卻已在謀劃下一步。

院裡的風,愈發涼了。

燈籠的光映在溫弈墨沉靜的側臉上,柔和了她眉宇間的銳氣。

裴驚梧忽然輕聲開口:“郡主,如今朝堂這盤棋,可是越來越亂了。”

溫弈墨從夜空中收回目光,看向他:“你說的是沈傳師。”

裴驚梧點了點頭:“戶部尚書。”

他慢慢說道,“正二品,掌管天下錢糧。此前,他還不過是太常寺一個六品小官。”

溫弈墨的指尖無意識地輕敲手臂:“這升遷的速度,怕是利箭都趕不上。”

她的聲音裡沒什麼情緒,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太傅大人今晚怕是睡不安穩了。”

裴驚梧唇角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何止是不安穩。我聽說,沈傳師至今見到林石詣,仍然恭敬行禮,一口一個'恩師'。可背地裡,戶部十三個清吏司,倒有七個主事都是他安插的自己人。”

溫弈墨眼神微動:“一條養不熟的狗。”

“不。”裴驚梧搖頭,眼底深沉,“他從來就不是林石詣的狗。”

溫弈墨靜默不語,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裴驚梧走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有風能聽見:“這朝堂之上,除了太傅,還有誰能做到這一步?”

溫弈墨的心猛地一跳,頓時明白了:“是皇上。”

“不錯。”裴驚梧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他是皇上的人,是聖上用來對付林石詣的刀。一把……隨時都會見血的刀。”

溫弈墨沉默了。

她抬頭望向星空,那顆帝星看似明亮,實則早已被周圍的星辰圍困得密不透風。

君要製臣,臣欲欺君。

這大啟的天,恐怕真的要變了。

同一片星空下,京城附近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上,福來客棧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人聲鼎沸,酒氣彌漫。

安談硯一行四人已經換下了一身風塵的勁裝。

樓下大堂的角落,江相如正抓著聽楓的胳膊,一杯接一杯地勸酒:“來,聽楓兄弟,喝!咱們千裡奔波,風餐露宿,今天非得好好喝一頓不可!”

聽楓眉頭緊鎖,耿直的臉上寫滿了不情願:“不行,我還得保護小......公子。”

江相如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我的好兄弟,他在樓上歇著呢!難道這福來客棧裡還能有刺客不成?再說了,喝點酒活絡血脈,真要有事,動起手來反而更利索!”

他不容分說,又將一碗烈酒推到聽楓麵前。

聽楓心思單純,覺得這話似乎有幾分道理,便端起碗一飲而儘。

江相如看著他通紅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他就是要灌醉這塊木頭,不然這人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在談硯身邊,談硯心裡那點事,什麼時候才能想明白?

樓上客房裡,安談硯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身體雖然疲憊,腦子裡卻亂成一團。

他反複想著,見到她時該說什麼。

“昭斕,彆怕”?

不對,她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怕。

“我帶你走”?

她會肯嗎?。

安談硯煩躁地撓了撓後頸。

他閉上眼睛,想要停止在腦海中勾勒出夏昭斕那張明媚的臉。

但在這寂靜的深夜裡,那些畫麵卻不受控製地一再浮現。

安談硯猛地睜開眼,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按住了手腕上那道陳年的傷疤。

疤痕下的血脈有力地跳動著,一下,又一下,擾亂了他的心跳。

***

月光漸淡,夜露微涼。

裴驚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牆的陰影裡。

他離開後,溫弈墨獨自在廊下站了許久。

等她提起燈籠轉身要上樓的時候,卻在樓梯口停住腳步。

不遠處的月亮門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提著燈籠悄悄往外走。

是付玉。

這麼晚了,她要去哪裡?

溫弈墨的目光追隨著那點微光,見它竟是朝著裴驚梧宅子的方向去了。

心裡像是被什麼輕輕觸動了一下。

閣中的人都道她與裴驚梧走得近,但這份親近裡有幾分算計、幾分真心,連她自己都說不太清。

她終究沒有出聲,隻是默默看著付玉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這才轉身上樓。

春闈之日,京城忽然熱鬨起來。

大街小巷鑼鼓喧天,一種用紅油紙包著的“定勝糕”風行開來。

用上好的棗泥製成,甜而不膩,最重要的是取個“必定高中”的好彩頭。

轉眼間,家家戶戶餐桌上都少不了這抹紅色。

就連東宮也派人往裴尚書府上,送了一食盒最精緻的定勝糕。

太子讓人傳話:裴公子參考,當勝。

溫弈墨是被喧鬨聲吵醒的。

日上三竿,窗外的喧囂還是透了進來。

她恍惚坐起,頭腦還有些昏沉。

為夏昭斕的事,她已經好幾夜沒睡好了。

目光無意間掃過窗邊的紫檀木小幾,忽然頓住——一個紅油紙包靜靜放在那兒。

溫弈墨怔了怔,起身取過紙包,入手尚存餘溫。

慢慢開啟,棗泥的甜香頓時彌漫開來。

“可竹。”她輕聲喚道。

門簾掀開,可竹快步進來:“郡主醒了。”

“這是誰送來的?”溫弈墨指著糕點問。

可竹笑道:“是付玉買的。她說郡主這幾日為夏小姐的事,吃什麼都沒胃口。這定勝糕是京城新出的花樣,她天沒亮就去福瑞齋排隊,特意給郡主和裴大人買的,看能不能開開胃。”

溫弈墨拿著糕點的手微微一頓。

原來昨夜付玉出門,是去打聽哪家糕餅鋪子今日開門最早。

在這冰冷的局中,人人都在算計,也被人算計。

但總還有些溫暖,真實存在。

她拿起一塊糕,輕輕咬了一口。

很甜,一直甜到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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