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歸時 第86章 戳穿身份
這是當初她在林府,跟定遠王府小王爺安談硯交換的信物。
譚言,安談硯。
那個從前以質子之身,在京都風雨中掙紮求存的小王爺。
原來是他。
溫弈墨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京城這地方,本就是個大泥潭。
他當初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從這漩渦裡逃出去,回了定遠王府。
如今皇帝溫明謙的猜忌心越來越重,朝裡暗流洶湧,各方勢力盤根錯節。
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能讓他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再潛回京城來?
暗香之前送來的,關於西涼王的那封密信,突然在她腦子裡冒了出來。
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關聯?
她必須弄清楚他的來意。
她伸出手,輕輕按在了夏昭斕冰涼的手背上。
“昭斕。”
“讓他進來。”
夏昭斕猛地轉頭看她,眼裡滿是震驚和不解。
溫弈墨對她搖了搖頭,眼神沉著得很。
“聽我的。待會和你解釋”
夏昭斕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滿肚子的疑問嚥了回去。
她瞭解溫弈墨,知道她這麼做,肯定有道理。
這麼多年了,她早就習慣了信她。
夏昭斕深吸一口氣,對綠雲吩咐道。
“去,把那位公子帶到偏廳,先奉杯茶。”
“是,小姐。”
綠雲雖覺得自家小姐和郡主的神情都有點怪,可也不敢多問,躬身行了個禮,轉身退了出去。
溫弈墨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昭斕,你先回房去。”
“記住,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彆出來。”
“可是……”
“相信我。”
溫弈墨的語氣不算重,卻帶著一股能讓人安心的力量。
夏昭斕咬了咬唇,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好。”
安談硯跟著綠雲,穿過抄手遊廊,往偏廳走。
他腳步沉穩,眼神卻不動聲色地掃過院裡的一景一物。
夏府不像尋常官宦人家那樣精緻柔婉,處處透著股武將世家的爽朗大氣。
走到一塊開闊的地方,他的腳步微微頓了頓。
不遠處,立著個挺大的兵器架。
架上刀槍劍戟樣樣都有,長槍的紅纓在風裡輕輕飄著,刀刃在太陽底下閃著寒光。
安談硯的目光,在那柄環首刀上停了一會兒。
他側過頭,裝作隨口的樣子,問領路的綠雲。
“府上的小姐,也喜歡這些兵器?”
綠雲一聽,忍不住笑了,語氣裡帶著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
“安公子您有所不知。”
“我們家小姐,可不是那些尋常的大家閨秀。”
“整個京都誰不知道啊,我們小姐不愛首飾粉黛,就愛舞刀弄槍。”
“這架子上的兵器,小姐每一樣都使得熟練著呢!”
安談硯點了點頭,嘴角好像勾了下,露出個極淡的弧度,可很快又壓了下去。
他又接著問。
“聽說夏小姐身手很不一般?”
“那是自然!”綠雲的下巴抬得更高了,“小姐從小跟著將軍練武,身子骨比好些男兒家都結實!”
“那夏小姐平日裡,還有彆的喜好嗎?”
“喜好?”綠雲想了想,“除了練武,小姐就喜歡騎馬,還有……看兵書!我們小姐啊,最是感興趣這些!”
安談硯“嗯”了一聲,沒再往下問。
他垂下眼簾,把眸子裡一閃而過的思索藏了起來。
綠雲沒察覺出任何不對,隻當這位公子是好奇,把他引到偏廳門口,就躬身行了個禮退下了。
“公子您先坐,小姐過會兒就來。”
安談硯推開門,走了進去。
偏廳裡的陳設很簡單,光線倒亮堂。
他沒坐下,隻是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那一叢翠竹。
他的背影挺拔得像棵鬆,玄黑色的錦袍襯得他肩寬腰窄,隻有那微微攥緊的指節,泄露出他這會兒心裡並不平靜。
他在等。
等一個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吱呀”一聲輕響。
門,開了。
安談硯緩緩轉過身。
一道纖細的身影,逆著光走了進來。
來人身穿一身素雅的湖藍色衣裙,身形清瘦,腳步輕緩。
安談硯的目光,死死鎖在那張臉上。
他的呼吸,都沉了半分。
氣氛,在這一刻僵住了。
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的顫抖。
“你不是夏昭斕。”
不是疑問,是陳述。
說得斬釘截鐵。
溫弈墨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她心裡,泛起了一絲波瀾。
她自認為沒露出任何破綻,他是怎麼一眼就看穿的?
“你憑什麼這麼說?”
她的聲音清冷冷的,聽不出情緒。
“當初在林府,幫你給錦晏先生送信的人,確實是我。”
安談硯的目光緊緊鎖著她,像是要透過那張麵具,看清她的靈魂。
“我知道是你幫我們送了信。”
“也知道是你,在宮裡為我和魏然安排好了逃跑的路線,還聯係了北境的人來接應。”
“也知道是你在忘憂穀和我一同登高望遠”
“這些,我一直都記著。”
“隻是……”
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溫弈墨垂在身側的手上。
那是一雙雪白的手,指節纖長,保養得很好。
“在來京的路上,我聽到不少傳聞說,夏昭斕小姐從小習武,在馬上能開弓,在馬下能舞刀。”
“她的虎口和指腹,肯定有常年練武留下的厚繭。”
“但你的手,沒有。”
溫弈墨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
他接著說道。
“還有,你的身形,你的走路姿勢,甚至你說話的習慣,都跟我一路上聽到的,關於那位夏小姐的傳聞,完全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
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
“當年在長樂街,來找我要林府地圖的那個小乞丐,她的手上,也沒有繭。”
所有線索,都對上了。
從他決定用那根烏木簪敲開夏府大門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賭。
賭夏府裡的夏昭斕,和當年幫他的人,不是同一個。
現在,他賭贏了。
偏廳裡,一片死寂。
過了好一會兒。
溫弈墨緩緩開口,聲音裡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彆的什麼。
“聰明。”
這幾個字,跟承認沒兩樣。
安談硯緊繃的身體,在那一刻,肉眼可見地鬆了下來。
那種自從踏入京城就一直纏在他眉頭上的沉鬱,好像也散了些。
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微微往上揚。
那是個極淺的笑,卻真實得像冰雪剛化。
“你不是夏昭斕。”
他輕聲又說了一遍。
“那就好。”
溫弈墨的眉頭,終於沒忍住皺了起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臉上那近乎鬆了口氣的神情,隻覺得荒唐得很。
一種說不出的疑惑,湧了上來。
“你……”
她的聲音裡,帶著審視和不解。
“莫不是發燒燒糊塗了?”
“你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千裡迢迢潛回京城……”
“就隻是為了問一句,我是不是夏昭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