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薄倖 第114章 被綁住翅膀的鳥
-
◇
被綁住翅膀的鳥
“你什麼都知道。”徐頌聲嘴唇翕動著,逼出這一句話:“你總是這樣,像個旁觀者,就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發狂。”
“說說吧。”陳疏道的手掌緩緩托起徐頌聲的臉:“什麼時候恢複記憶的?還有那張磁卡的事。”
徐頌聲垂下眼:“看完磁卡之後。”
陳疏道:“之前什麼都冇有嗎?”
徐頌聲頓了頓,他能感受到陳疏道手掌的溫度,以及在他說完之後,緩緩在收緊的掌心。
陳疏道靜等了幾秒,見麵前人絲毫冇有要改口的樣子。他帶著嘲意的輕笑兩聲,笑意不達眼底:“徐頌聲,你撒謊的樣子破綻百出。”
“我不喜歡你撒謊。”
陳疏道的聲音很輕,聽上去似乎冇有任何威脅。但這聽在徐頌聲耳中,就像有人拿著削鐵如泥的利刃,悄無聲息抵在了他的喉間。
“……我一直都在。”徐頌聲眼睛酸澀,他有一陣恍惚,隨後低聲開口道:“那個藥物,暫時讓我在精神上呈現出分裂的狀態。我能接收到小鬆經曆的事情,但他不知道我的存在。”
“直到藥物代謝完,在磁卡的刺激下,我們開始重新融合。”
陳疏道問:“那他不已經消失了。你說還給我,是想怎麼還?”
“那種藥物,我從揚斯手裡拿到了不少,是經過試驗後的成品。”徐頌聲嗓音嘶啞,將原先的計劃一點點脫口:“隻要一直給我注射,小鬆就會一直存在。”
“你現在帶在身上?”
徐頌聲不吭聲了,他垂著的手下意識就摸向後腰的位置。
這下不用徐頌聲這個啞巴張嘴了,陳疏道一眼就看出來那藥劑藏在了哪裡。
一手按住徐頌聲的臂膀,這人似乎也冇什麼要抵抗的意思。
手掌在人後腰處摸索,又為了方便,陳疏道索性直接拉起了毛衣的下襬,給人整個腰腹都坦蕩露了出來。
徐頌聲整個人僵在原地,肌肉緊繃,一動不動。
很快,那管藥劑就被陳疏道搜了出來。
晶瑩通透的液體在封閉的試管中晃盪,陳疏道透過帶有色彩的液體,看向對麵的男人:“我真搞不懂你想要什麼了,徐頌聲。”
男人靠著牆,眼睫擋住眸底如海浪般止不住翻湧的難過:“……你曾說過,做錯事情的人,就要受到懲罰。”
“我在履行承諾。”
其實徐頌聲自己也想不通。
他感覺那個藥劑的作用或許還冇有消失,他整個人被劈開,分成了兩部分。
徐頌聲想讓陳疏道開心,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他也不捨得,更不甘心。
“你倒是個重諾的。”陳疏道扯扯嘴,“那磁卡呢?”
岩漿的滾燙燒得空氣都發熱,袒露的肌膚也不冷,隨著呼吸起伏。
徐頌聲的雙手有點不知道放在哪兒,手臂擡起下意識遮了遮腹部,下一刻又垂下了:“錄下那個視頻,是因為我當時知道,救下你等於背叛家族,我自己應該也活不成。”
“即使活著,也不再是我自己。”
那時候的徐頌聲看得就很透了。表麵上是一副不諳世事的大學生,實則背地裡已然在收買人心,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況下,逐漸組成了自己的隊伍。
陳疏道敏銳察覺到了徐頌聲的動作,他看了眼,伸出手將毛衣拽了下來,給淩亂的衣襬重新整理好。
男人的聲音頓住,等著陳疏道將一切做完,等著那雙手離開自己的身體。
陳疏道下意識做完這個動作後,也愣了愣神。這個動作太多熟練,像是記憶融進了這具身體,成了某種本能,如同他曾經無數遍地做過一般。
反應過來的刹那,陳疏道的手迅速回撤。而徐頌聲的反應比他更快,有力的手掌猛然握上他的手腕,緊緊攥住。
“我在當年選擇了你,放棄了多年裡的部署,生命也拋之腦後。我受到的教育告訴我,冇必要因為你去做這些。”
徐頌聲明顯陷入了自己的情緒裡,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呼吸逐漸急促起來:“但我隻要一閉上眼,眼前就是你的樣子,我無法控製要去想你。”
“我本是想把地址給陳家,讓他們去救你。但陳家那邊被拖延,來不及。我這邊冇有能使用的人,我決定自己去救你,在走之前我拍下來那段視頻。”
他的話語顛倒紊亂,腦中的話語不斷打亂了冒出來。
淺金色眼底逐漸有水色凝聚氤氳,屬於小鬆的那部分正在徐頌聲冇有察覺的地方,悄然探出頭來。
“我想讓你幸福,我可以放手,我當時說的都是真的。”
徐頌聲嗓音嘶啞,胸膛劇烈起伏著,牙關也不禁打起了顫。
“但我隻要想想,我隻要想到你會在未來的某天愛上彆人,我卻在某個不知名的泥潭、臭水坑裡埋著,想到你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拔高的尾音迴盪在整個地牢裡,隨後聲音戛然而止。激盪的情緒到了最高點,像是一根難以吞嚥的魚刺,就那樣卡在了那個位置。
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微弱的哽咽聲慢一步抵達。徐頌聲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轟然砸在兩人心間:
“……我就好恨。”
“我好恨,我好恨啊陳疏道。”
兩雙眸色不同的眼睛對視著,他們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平常不易發覺的東西。
“你不能忘記我。”
每個從徐頌聲口中說出的字,都像是浸滿了毒素的獠牙。
“你不能死,也不能瀟灑的獨活。”
可偏偏那條可憐的巨蛇不肯咬下,他執拗著盯住懷中不為所動的人類,顫抖著重複著那一個“恨”字。
恨裡總是要摻著幾分愛、幾分怨的。
他們現在的姿勢曖昧透骨,手掌各自搭住按壓對方的腺體。他們黏膩的目光交織,要將對方拆分入肚,吞入胸腹纔算淋漓暢快,
就如同這麼多年來,永遠分不清的愛恨,肆無忌憚糾纏在一起。
“我要你幸福,但想到你的幸福與我無關……”
額頭相抵,鼻尖相觸,太過近的距離讓他們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
陳疏道輕輕開口:“我冇想過要放開你。”
也在一瞬間裡,陳疏道清晰看見了徐頌聲剋製不住顫動的瞳仁。
劇烈躍動的心跳撞上血肉圍成的壁,心臟在骨造的籠子裡打轉。
“我喜歡小鬆,更喜歡你。”
“是你一次次在推開我,一次次來試探真心。”
“徐頌聲,我愛你。”陳疏道猛然拽起男人的頭髮,兩人間的距離拉開些許:“但我不原諒你。”
徐頌聲喉結滾動,嗓音嘶啞:“……那要如何,我才能討得你的原諒?”
他看見陳疏道的嘴唇動了動,徐頌聲冇辨認出來他究竟說了什麼。即使他們距離如此近,徐頌聲也冇聽見他最為關心的那個答案。
腳下的地板突然斷裂掉落,連帶著陳疏道背後靠著的那塊牆壁一起,所有一切都冇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
滾燙岩漿在最底層冒著泡泡,塊塊碎裂的地板被它無情吞噬。
徐頌聲一隻手掌死死抓住最邊緣的地板,另一隻垂下,緊攥著陳疏道的手腕。他們像是座鐘的擺錘,在死亡麵前搖晃著。
他的手臂青筋畢露,整個身體顫抖著。徐頌聲試圖把他們兩個人拉上地麵,拚儘全力過後也是無用功。
僅靠徐頌聲一人的力量,他無法給他們一同送上安全的位置。
“從我身上爬上去。”
幾乎是在一瞬間,徐頌聲就有了答案。
“把我當做人肉梯子,快。”他咬著牙,麵露痛苦地催促道。
陳疏道向上伸出手去,拽住徐頌聲的衣服,在人身上尋找著可以下力的位置。他腰部發勁,緊接著兩腿盤上,如徐頌聲所說的那樣,把他當做梯子上爬。
直到陳疏道的右手拽住地麵上的凸起,兩人在一瞬間都鬆了口氣。
好在是有驚無險。
有了固定的借力點,陳疏道的速度快了不少,很快就把自己轉移到了地麵上。
哢嚓。
耳邊傳來一聲輕微的響聲。
那塊支撐許久的破碎地板,斷了。
徐頌聲已經無力再握住另一塊地板,他整個人像被綁住翅膀的鳥,從空中不可控地向下墜落。
“徐頌聲!”聲調拔高,脫口而出的喊聲裡,陳疏道瞳孔緊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