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無痕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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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主!沈花魁他…”
一位丫鬟急急忙忙推開房門,滿眼焦慮看見房內身著大紅色衣裳,正點著口脂的人。
“不急,慢慢講。”冷狸語調平緩,輕柔媚音,泄進耳裡,同時蔻指輕動,將口脂放了回去。
丫鬟見冷狸如此鎮定,也收了神道:“坊主,沈花魁又跟鐘蘭詩在一起…。”
“嗯?”冷狸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眼中卻藏進一分寒意,她道:“帶路。”
“是。”丫鬟在前麵乖乖帶著路,冷狸整理衣袖慢慢跟在後麵,臉上的笑看不出真實情感。
鐘蘭詩,沈義的青梅竹馬,當年沈家家道中落之後就銷聲匿跡了。沈義流落街頭之時,是她動了惻隱之心,將他帶回了清風坊,教他才藝,為他不平,替他造勢,傾注心血將他打造成才藝雙馨,名氣興盛的花魁。
坊內的人都知道,冷狸鐘意沈義,沈義是她冷狸的人。
可是現在,沈義的小青梅又出現在了他麵前,冷狸本不覺得有什麼,一次兩次尚還能說是朋友經久未見,相逢敘舊。三次四次可就不知何用意了。
“坊主,就在那兒。”丫鬟指著一棵桃樹下正執手相望的兩人忐忑地開口。
桃樹花瓣飄飄落下,清風撫動兩人的髮絲,女的含羞帶笑,男的深情款款。還真是應了那句佳人配才子。
冷狸挑眉,依舊噙著一抹笑緩緩走上前:“鐘姑娘,大庭廣眾之下是要我們的沈花魁為你彈奏一曲嗎?”
本該濃情蜜意的兩人,聽到冷狸聲音後手就迅速分開了,沈義更是慌張地開口:“冷狸,蘭詩剛剛摔了一跤,我隻是將她扶起來。”
“是啊,冷姐姐,你不要誤會。”鐘蘭詩說道,臉上滿是無辜。
冷狸笑意未減,瞥了一眼沈義,見他不為所動開口道:“鐘姑娘,這話真是有趣。我誤會什麼?誤會你們有私交?”
“沈花魁清風霽月可是清風坊的招牌,我可冇有自砸招牌的理。你說我說的對嗎?”
話落,冷狸就看著兩人臉色青白交加,最後鐘蘭詩說道。
“…冷姐姐,你怎麼能如此羞辱沈公子。”
“羞辱?鐘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冷狸闔眼一瞬,不慢不急地道:“誰不知我這清風坊以‘雅’名揚四方,多的是達官貴人前來吟詩作畫,聽曲作樂。沈花魁無非唱唱曲,撫撫琴,怎麼就能說得上羞辱?”
“這種話你是如何說出口的…沈哥哥本該是書香門第的公子,都是你…,讓他變成人人口中肆意調笑的花魁!”鐘蘭詩眼眶含著淚水,下一步就要落下來了。
“哦?你也是這麼覺得的?”冷狸將視線轉到沈義身上。
“我冇有這麼想過。”沈義走到鐘蘭詩麵前,擋住她後對著冷狸道:“如果你冇有幫我,我應該不會被人知道。”
“嗯。”冷狸點頭,對著沈義勾勾手。
沈義躊躇一瞬,還是走到了冷狸身邊。
“沈哥哥!”
“鐘姑娘,我們的花魁時間寶貴,你如果想繼續跟他待著,請按照我們清風坊的規矩來。半個時辰三百金。”冷狸挑眉道:“姑娘意下如何?”
鐘蘭詩抿著嘴,眼淚一顆一顆往下落,接不上一句話。
“既然姑娘不樂意,那我就帶著沈花魁走了。今晚他還有表演,可不能在這裡蹉跎。”冷狸說完,仰著頭慢條斯理地帶著沈義離開了這裡。
“坊主。”在一邊等待的丫鬟行禮喚道。
“去把她打發出去,讓人注意彆讓她再進來了。”冷狸伸出手,一枚金葉子落在了丫鬟麵前。
“是!”丫鬟開開心心接過,轉身就跑去鐘蘭詩那兒了。
“冷狸,你這麼做是不是過分了,她好歹也是我的朋友。”沈義麵色不爽,反駁著。
“朋友?”冷狸看著沈義,麵若冠玉,眉宇間帶著淡淡愁緒,紫色的衣裳為他添了一抹貴氣。
“沈義,你彆忘了你有現在的名氣,能接觸這麼多貴人,因為什麼。”冷狸指尖在他臉上輕輕滑動:“一次兩次我可以當做冇看見,次數多了,就裝不了瞎了。”
“對不起,是我冇考慮周到,說話冇了分寸。”沈義喉結一動,低眉說道。
“走吧。”冷狸收回手,移步向前。
沈義順從地走在冷狸身邊,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你…生氣了?”
冷狸感受他手掌心的溫度,心裡的火氣稍稍減掉一分,她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冇有。”
沈義鬆了一口氣,也不作聲,牽著冷狸給她送回房。
“好好準備晚上的表演,彆讓我失望。”冷狸進門前叮囑一聲。
“好。”沈義笑起來溫溫柔柔的,這也是為什麼他招貴人喜歡的原因。
她冷狸,曾經也因為這笑動容過。
門被關上後,冷狸拿出一塊絲綢,反覆地擦拭著剛剛被沈義牽過的手。隨後將絲綢扔在地上。
走到書房,書櫃上密密麻麻擺著各種不同類型的書,她掃過一眼,從最外邊抽出一本花魁冊,打開後第一頁是沈義的畫像。
冷狸拿著花魁冊,挪步坐到椅子上,輕輕翻動,最後將沈義的畫像從花魁冊上摘了下來,旁邊擺了一隻毛筆。
華燈初上,清風坊人來人往,才子佳人笑鬨聲漸漸升高。
“坊主,開始了。”流雲敲響冷狸的房門。
“嗯。”冷狸插上金叉,披上外衫,打開了門。
樓閣第二層,風光最好,台上的風景一覽無遺,於是這二樓也就多是貴人們定的隔間。在最裡麵,冷狸有一間專屬的隔間,她靠在榻上,吃著葡萄看著下麵的人表演。
“各位貴人久等了,現在讓我們的沈花魁沈義為各位彈奏一曲《鳳求凰》。”
貴人們笑著,卻冇有大聲應稱,隻是拍手歡迎著。
鳳求凰…。冷狸將葡萄放進嘴裡,她咀嚼的動作放慢了,葡萄汁沾染在手上,她拿出一邊的絲綢方巾邊擦邊看。
表演結束後,有幾位貴人的侍從找到了流雲,說是想要與沈花魁坐談論道。
“坊主,這幾位分彆是商戶公孫家嫡女,公孫儷,玉石樓閣的掌櫃花折,李家二小姐李安苧,還有書香門第趙家小公子的趙瀾。”
流雲將幾個名號牌擺放在桌麵,她道:“留下公孫一家嗎?”
若是平常冷狸確實隻會留下一家,讓沈義受到最好的幫助同時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但是這一次…
冷狸手指輕敲著桌麵,隨後道:“先放著,告訴他們沈花魁的名額預約有變,屆時我會派人上門通知。”
“是。”流雲眼神中閃動著訝異,但是思量之間也明白了冷狸的意思,拿著牌子退了出去。
表演到這裡算是落幕了,冷狸起身打算回房了。她的房間在清風坊的最高層,清風坊的男侍都不允許上來。
除了沈義。
“你怎麼來了?”冷狸看著放門口站著的放門口,身形單薄顯露出幾分柔弱的沈義問道。
“我今天表演得如何?”沈義見到冷狸,眉眼上的憂愁消失,那種如同春風和煦的笑容又出現了。
“你的表演會差嗎。”冷狸說道。
“公孫家…”沈義冇有說完後麵的話,但是冷狸也明白。
“明日你就知道了。”冷狸賣了一個關子:“回去休息吧。”
“你是不是還在意蘭詩。”沈義拉住冷狸的衣袖。
“怎麼會?”冷狸輕柔地撫摸著他的手:“我隻是覺得你今天很累了,該去休息了。”
“放心,你想要的,我讓你失望過嗎?”
“好,最近流雲總說你睡得很晚。要注意身體。”沈義說著,不動聲色鬆開了冷狸的衣袖。
“嗯,我知道了。”冷狸裝作冇看見他這些小動作,轉身關了門。
聽到外麵的腳步聲消失後,又有一陣更輕的腳步聲停在門外時,她喚道:“流雲。”
流雲立馬推門而入,她道:“坊主有何事?”
“你過來。”冷狸附在流雲耳邊低語幾句,流雲聽後道:“明白了,坊主。”
“去吧。”冷狸道。
她剛剛讓流雲派人暗中看著沈義的房間,並在後院門安排了人,專門盯著沈義。
夜深人靜之時,冷狸坐在書房內清算著近日的賬本,有些賬目對不上。
“叩叩。”
空曠靜默的房間,這時的扣門聲清晰明耳。
冷狸放下手中的賬本,起身去開門。
“坊主。”流雲麵色有點難看,冷狸看她這副模樣心裡也便猜到幾分。
“進來吧。”
“坊主,沈義還真的出去了。”流雲一進門就把事情通通告訴了冷狸。
“他子時換了一套小廝服,從柴門那邊繞了過去,還好當時小晨子在那邊,不然就被他瞞過去了。之後小晨子跟著他見他去見了鐘蘭詩,兩個人摟抱在一起,還…。”
“嗯,我知曉了。”冷狸安撫地拍拍流雲的肩膀,讓她冷靜:“人都撤了,彆讓他發現。”
“坊主?”流雲不解地看著冷狸,似乎質疑著為什麼她如此淡定。
“放心,你家坊主何時吃過虧。”冷狸臉上綻放出流雲熟悉的自信魅惑的笑容,這才讓流雲平靜下來。
“坊主夜深了,你不要看賬目了。”流雲道。
“嗯,好。”
冷狸應道,將流雲送了出去。
而她自己卻坐在了銅鏡麵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失了神。
我當年究竟是怎麼喜歡上他的?
那一年盛夏,冷狸隻是一個在勾欄院打雜的小姑娘,被叫出去買東西,結果被一堆乞丐毆打,渾身臟兮兮的,是他趕走了那幫人。笑著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輕聲安慰著。
那時的他揚著溫柔和煦的笑,一霎間治癒了她。
或許是因為這個,所以後麵她經營起清風坊,聽到他家道中落,她纔會忍不住找到他,將他捧成花魁,讓他有路可走。
可是冇想到…,他還是為了他的小青梅,做出背棄她的事情。
“甚好。”冷狸摸著鏡子中的自己,嘴角不經意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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