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奇案 三十一章 清蒸美人
馬車在夜色中顛簸前行,車輪碾過坑坑窪窪的黃土路。
六月的天氣正是暑熱,人們也睡的晚些,時下都成群的在街上逛遊,大聲的聊著閒篇。
歌姬輕輕掀起車簾,看了看跟著馬車的龜子,再不住的蹙著眉頭,彷彿有許多的擔憂和顧及。
到了客棧,李值雲命人支開龜子,帶他去樓下吃酒去了。
這便闔上了門,招呼歌姬就坐,再慢條斯理的倒上兩杯茶來。
“你叫蓮安。”
“是,奴家名叫蓮安。”歌姬微微欠身。
李值雲啜了一口茶:“中原人士吧?”
蓮安笑答:“是。”
李值雲點頭:“這老臭狐的故事,每個地區的版本不一樣。東北那廂,管這叫虎姑婆。而川地呢,管這叫熊嘎婆。隻有中原那一帶,才叫老臭狐。”
蓮安雙眸閃爍:“客官真是無所不知。”
李值雲淺笑:“今兒的唱腔,可謂是聲情並茂,娓娓道來。還給這故事,加上了一個結局。時下我倒是好奇,你這結局是從哪裡聽來的?”
蓮安抿著朱唇,惜字如金:“道聽途說。”
李值雲抬眉:“怎一個道聽途說法?一刀入喉,乃是宰羊的手法。你一個章台人,未免懂得多了些。”
蓮安輕輕歎氣,出言反問一句:“客官能懂,奴家為何不能懂?”
此話一出,候在一旁的文小武厲聲叱道:“大膽!問你什麼,就答什麼!”
蓮安瞥了瞥文小武,又把目光挪了回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微笑:“您說的對,一刀入喉,乃是宰羊的手法。可有的時候,也可以殺人。”
聽到此話,李值雲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瞧著李值雲繃直的腰背,緊縮的瞳仁,蓮安雙眉漾動。在被人觀察的同時,她也在緊密的觀察著旁人。
李值雲逼視而來:“那麼這殺人之事,你是聽過,還是見過?”
蓮安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故作輕鬆的說道:“白鶴園。縣城的西北麵,有個隱秘的園子,名叫白鶴園。把人當羊殺的事情,就出自白鶴園,您要是好奇,就過去打聽打聽吧。”
李值雲目光如炬,好似要把人心洞穿:“那你將此事編入唱詞之中,所圖為何?就不怕走露了旁人的秘密,引禍上身?”
蓮安滑著眼珠,直麵李值雲的逼視:“區區唱詞而已,客官多思了。您揭了奴家牌子,就是為了詢問此事?想來,您纔是有心之人吧。”
李值雲撥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又給自己續上了一杯茶。
茶水飲儘,李值雲果斷的放下茶杯:“送她回去吧。”
文小武一愣,蓮安也是一愣,兩人都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結束問話了。
“請吧。”文小武開啟了門。
然而,叫她走呢,她又好像不願走了。
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卻是一步三回頭。
李值雲不語,沒有再看她一眼。
時下這場麵,屬於是兩廂博弈,小豌豆在一邊,看的是清清楚楚。
小孩知道,師父不願過早暴露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這歌姬蓮安,則是有口難言。
最終,蓮安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她怕今日不說,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大人,您是外鄉來的大人吧?!求你為奴家伸冤!”
李值雲身子一震,這纔看向了她。
按捺著奔騰的心緒,李值雲平聲問道:“哦?你怎知我是為官的?”
歌姬仰著臉,滿眼懇切:“有句話說的好,一聲入耳,萬事離心。到流水居來的客人,究竟是聽曲兒的,還是辦事的,奴家一看便知。您自始至終,都帶著心事,特彆是聽到‘一刀入喉’的唱詞之時,更是有所觸動。再加上您身邊的護衛帶著官腔,所以,您一定是位官爺!”
李值雲點頭,聲音清晰且緩慢:“話已至此,便說出你的冤屈吧。”
歌姬叩了個頭,臉上泛起一絲喜悅,如訴如怨的開啟了話匣子。
而宋培則急忙拿出紙筆,飛速記錄起來。
“白鶴園。”
“就是那個白鶴園。”
“這園子極為特殊,屬於本地豪紳貴胄的享樂會館。”
“前年中秋,清吟小班接了白鶴園的單子,前去獻藝。”
“可由於剛剛開業,人手不夠,這便來到流水居,借調了一個唱曲兒的。”
“這個人,就是奴家胞妹,蓮生。”
“可就去這麼一回,偏偏就出了事。演出完畢之後,清吟小班的班主遲遲等不到家妹出來。”
“隨後沒幾天,這個清吟小班居然莫名其妙的解散了。”
“據說是回江南去了。”
“奴家討不到人,隻好去白鶴園打聽。”
“後來千難萬難的,通過白鶴園雜役的門路,買來了一條訊息。”說到這裡,蓮安明顯哽咽起來,
“雜役說,中秋那晚,貴人們享用了一道好菜——清蒸美人。”
“就是把一個人拖到廚房,先用宰羊的方式一刀入喉!再把人洗乾淨了,擺出一個盤坐的姿勢放進大蒸籠裡,略微的蒸上一溜。”
“半生不熟的,更顯得肌膚水滑,晶瑩剔透。”
“等到蒸好了,再抹上胭脂,就更加麵若桃花,美豔動人了……如此,便可端上桌去,供貴人享用……”
“我再多問,雜役就說不知道了。”
“年齡幾何,姓甚名誰,他一概不知。隻說是那一夜,在院中遠遠看見的,人已經被剝光了,哪裡能分辨許多。”
“可憐我那妹妹,當時不過十三歲啊……”
話說到這裡,歌姬蓮安早已淚流滿麵。
聽罷了這一段人間慘事,李值雲回溯著話中的關鍵資訊。
十三歲……
但京中發現的女屍,死亡之時的年紀,在十六歲左右。
看來這個女屍,並不是蓮安要找的妹妹。
李值雲凝眸靜思,隨即安慰她道:“你莫要傷悲。常言道,活見人,死見屍。時下沒看到汝妹的屍身,興許還活著。”
蓮安悲慼的搖了搖頭:“妹妹剛好是那一日丟的,奴家怎會不懷疑?這些天殺的賊人,當真惡毒啊!”
李值雲歎道:“確實如此。為了不使菜色破相,所以一刀入喉。若是用毒,便會麵目猙獰許多。可是蓮安,既然妹妹失蹤,你為什麼不報官呢?”
這個問題,屬於明知故問了,但程式需要,李值雲不得不問。
蓮安苦笑道:“奴家是何樣的身份?何以鬥得贏本縣的貴人們?”
李值雲雙目同情的看向她:“所以,你嘗試著把冤情編入唱詞之中,希望通過這種方法,向客人們求助。”
蓮安重重點頭:“是!奴家不是頭回唱了,可隻有大人您,接奴家的茬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