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引線 第13章 匆匆 池翼輕哼一聲。
匆匆
池翼輕哼一聲。
教學過程十分地順利,池翼理解得快,上手得也快,才玩了幾局就可以和俞訶拉扯得有來有回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已經被老師點過好幾次名。
“俞訶!你要是不想聽就到前門來站著,不要帶壞人家新同學!”班主任又一次點了俞訶的名字。
俞訶把本子收回抽屜,朝池翼作了個“噓”的動作。
池翼笑著點了一下頭。
這節課也沒剩幾分鐘了,一下課俞訶就被叫去了辦公室。
“沒事吧?”池翼有點擔心地看著俞訶。
“放心。”俞訶拍拍他的肩,從後門出了教室。
池翼就自己在座位上吃剛才俞訶給他的水果糖。
俞訶一直到上課纔回來。
“老師沒罵你吧?”池翼小小聲地問。
俞訶搖搖頭,坐回椅子上,說:“就是說了幾句而已,放心,我家大業大,罵我等於他失業,他不敢的。”
池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最後一節是體育課,不開午托的人都背著小書包下去了,池翼跟在俞訶身後,也背著書包一起來到操場。
“放這吧,你嫌地上臟可以壓我包上。”俞訶把書包隨意地丟到籃球框下。
“不嫌。”池翼有模有樣地學著他把書包丟到了籃球框下。
體育老師叫集合,俞訶就讓池翼站自己身旁,反正他倆差不多高。
開學第一天也沒什麼內容要上的,體育老師隻是叮囑了幾句沒下課不能出校門,就讓他們自由活動去了。
“走走,到陰的地方去坐,熱死了我靠。”俞訶拉著池翼的手,到教學樓的樓梯台階坐下。
池翼靠到欄杆上,看著俞訶,說:“你好像知道得很多。”
“嗯,”俞訶靠到牆麵,笑了一下,說,“我爸媽說我從出生到現在都去過三十幾個城市了,但我記憶裡隻有那麼幾個而已。”
池翼發現彆人總是過得很幸福,所有人說起自己的家,都會是笑著的。
他拽了拽自己的小拇指,說:“我以前也想到處去玩,但是沒有人會帶我去……以後肯定會有機會的。”
“其實也沒什麼好玩的,都是聽大人們聊天,還要走好久的路,又累又無聊。”俞訶非常鄙夷地說。
你一言,我一句,時間就過去了。
下課鈴聲在校園中響起,俞訶幾乎是猛地站了起來,拽住池翼的手,帶他離開了樓梯口。
很快,便傳來猶如打雷般的腳步聲,樓梯口湧下來了一堆人。
俞訶笑著和池翼對視了一眼,眼裡滿是“我厲害吧?”的字樣。
池翼見狀,也笑了笑。
“走吧,去拿書包。”俞訶說。
池翼交到他這樣一個愛說話的朋友,突然就覺得這一個月也沒那麼難熬了。
許多小朋友都在校門口等他們的家長,池翼也在四處看,不過他沒見過哥哥說的那個阿姨,這麼到處看著,也找不出對方在哪。
“我先走了啊。”俞訶的家長也來了。
池翼和他說了句拜拜。
沒有了可以聊天的人,池翼站在這樣一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分外不自在。
他開始焦躁不安,在路邊蹲了一會兒,又起身來回踱步,時不時往人群中看一眼。
他怕他又被丟在這些地方,他怕大人們又不要他了。
他的耳朵裡出現了比周圍的喧鬨更吵的聲音,整個人都在不自覺地發抖。
他又蹲回了路邊,捂住耳朵,那些聲音卻更大了。
“池翼?你係池翼咩?”一個陌生阿姨在他麵前蹲下,拍了一下他的肩。
池翼從膝蓋裡擡眼,見對方是個不認識的人,頓時防備地站起身,後退了一步。
阿姨看見他的臉,就確定他就是池翼了,就說:“你哥哥叫我來接你回家。”
這一句話,幾乎與池翼的記憶重合。
那時候的人販子,也是這麼在他麵前蹲下,告訴他:“你爸爸媽媽讓我們來接你回家。”
“我不跟你走。”池翼十分抗拒地又往身後的牆壁貼了貼。
阿姨站起身,似乎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她有些苦惱。
池翼四處看了看,最終鎖定一個方向,擡腳就要往那邊跑。
但才剛邁出一步,手腕就被抓住了。
他立刻就要大喊救命,卻突然聽見了哥哥的聲音。
“有事麼?”
這是從阿姨手機裡傳出來的聲音。
池翼就像一隻被順了毛的貓,連防備心也一同卸下了。
“哥哥。”池穆對著電話喊了聲。
阿姨見狀,猛然鬆下一口氣。
幸好剛剛池翼四處張望的時候,她打了這通電話出去。
她把手機給了池翼。
“怎麼了?”池穆的語氣立刻就變了。
“想你了。”池翼抱著手機蹲下,說。
“我知道了,”池穆輕歎,又問,“回到家了嗎?”
“還沒有,阿姨剛接到我。”池翼小聲說,好像有點心虛。
“嗯,餓了就趕緊回去吃飯。”池穆提醒道。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池翼還真就有點餓了。
“我想吃蛋炒飯。”池翼就說。
“那讓阿姨今晚給你做。”池穆溫聲道。
池翼就隨便應了聲,又說:“討厭學校。”
池穆無奈地笑了笑。
電話結束通話後,池穆給保姆發了條資訊,告訴她池翼今晚要吃蛋炒飯。
發完資訊,剛放下手機,一旁自來熟的室友就湊了過來,問:“物件啊?”
“我弟。”池穆默默開啟膝上型電腦。
“你弟?他今年多大了?”室友靠在床架上,問。
“七歲。”池穆回答。
“啥,我還以為多大呢,正想給他介紹個物件呢。”室友說。
池穆沒有回答這句話,傳了一份有關人販子的檔案到派出所的郵箱上。
室友並沒有越界地去盯他的電腦螢幕,自顧自地問:“話說你有物件了嗎?”
“沒有,也沒興趣。”池穆說。
“我靠,你不會是性冷淡吧?”室友打趣般地說。
誰知道池穆竟然淡淡地“嗯”了聲。
“哦,那你……啊????”
“啊什麼啊,睡醒了沒有啊你?”俞訶在池翼手臂上拍了一下,說,“我說下節是班主任的課。”
“哦。”池翼又趴回了桌麵上。
俞訶:“……”
“你聽一下課好嗎?我不跟傻子玩。”他再次拍了一下池翼的手臂。
“我哥哥會教我的……”池翼的聲音糊在臂彎裡,莫名念起了詩句,“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我吃冰淇淋,冰淇淋好好吃……”
“……你哥教你吃冰淇淋?”俞訶滿臉寫著無語。
“不是啊,這是我自創的詩,是不是特彆厲害?”
“這要能稱得上厲害,李白不得稱帝啊。”俞訶冷笑著說。
池翼輕哼一聲,好像在為自己的才華不被賞識而打抱不平。
“你大爺的……”俞訶也“哼”了一聲。
池翼放了兩塊巧克力到他桌上,擺擺手說:“一邊玩去,我要睡覺了。”
“你中午沒睡?”俞訶撈走那兩塊巧克力,問的語氣都好了不少。
“沒有。”池翼閉上了眼睛。
阿姨不會收他手機,他一不小心就玩了一個中午。
“那你睡吧,補補覺。”俞訶輕輕拍了拍池翼的發頂。
池翼直接擡手把他的手拍飛了。
“嘖,小氣鬼。”俞訶訕訕收回手。
今天晚上回到家,池翼如願以償地吃到了蛋炒飯。
他洗完澡出來,見阿姨還沒走,正在沙發上看手機,池翼就頂著一頭濕露露的頭發走過去,問:“姨姨你什麼時候回家?”
阿姨見他過來,就一邊從抽屜拿出吹風筒,一邊說:“我這一個月都不得回家的嘞。”
“那你晚上睡在哪裡?”池翼十分自覺地在沙發坐下,等她給自己吹頭發。
“我住客房哇,你滴哥哥不係給我收席了另一間客房出來咩?”阿姨笑著說。
對哦,他們家不止一間客房。
“那你的家裡人不會想你咩?”池翼又問。
“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上大學啦,老伴兒和他哥在照顧他們的爹嘞,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賺錢哇。”阿姨這樣回答。
“這樣哇。”池翼也這樣回答。
第二天上學,俞訶聽著池翼奇怪的口音,陷入了沉思。
但不過半節課,就被同化成功。
“有筆芯咩?”俞訶的筆芯又被摔斷墨了。
“沒有捏,我的筆芯放家裡了。”池翼盯著黑板做筆記,回答。
俞訶轉頭又去敲前桌的背:“你有沒有筆芯哇?”
前桌小聲應了句“有”,就從筆盒裡拿了根筆芯給他。
俞訶用一抓水果糖和他交換。
這一個月過得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池翼每天都會和池穆打電話,而池穆就這樣每天強行糾正池翼的口音,和那些不知道是和誰學出來的,帶臟字的口癖。
國慶節前一天,池翼放學的時候和俞訶鬨了好一會兒才走。
畢竟來接送他們的人一般都來得比較晚,在校門口乾站著也沒意思。
他們笑鬨著往校門口走,池翼在快接近門口時,下意識往外看去,尋找阿姨的身影。
卻是先對上了一雙好像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由於池翼他們下樓來校門的時間比較晚,堵在校門口接小孩的家長都差不多散完了,池穆站在那的身影便顯得無比清晰。
池翼微微瞪大了眼,不過半晌,就擡起手,揚著聲音喊道:“哥哥!”
“滾!誰是你哥。”一旁的俞訶用肩膀不輕不重地拱了拱他。
“哎靠,喊你了嗎?我哥來了。”池翼也用同樣的力道拱回去。
“啥啊,在哪,我看看。”俞訶立刻伸著脖子往門口看。
池翼十分乾脆地小跑到池穆身前,看見池穆半蹲下來,朝他微微張開雙臂,他就直接往對方懷裡一撞,抱住了哥哥的脖子。
池穆微微勾唇,平靜了一個月的眼裡終於出現了些情緒。
“想你了,哥哥。”池翼將臉埋在他肩窩裡,用力蹭了蹭。
“嗯,”池穆帶著笑意應聲,便抱著他站起身,讓他坐在自己臂彎裡,溫聲說,“你長高了,池翼。”
“真的嗎?!”池翼非常高興地擡起頭,問。
“真的,”池穆笑著將視線轉向正在看著他們的俞訶,說,“和你的好朋友打個招呼,我們要回家了。”
池翼就轉頭朝俞訶揮了揮手,說:“我要回家了!拜拜!”
“拜拜!我司機也來了!”俞訶一邊說,一邊跑著鑽進路邊的小車裡。
池翼他們家離學校很近,走路回去都用不了十分鐘。
但池穆還是開了小電瓶來接他。
“哥哥,我想吃蛋糕。”池翼坐在小電瓶後麵,抱著池穆的腰,說。
“好,現在去買。”池穆擰著油門開上瀝青路。
“喜歡哥哥。”池翼笑著說。
“嗯。”池穆也笑了笑。
“我們可以放七天假!”池翼又說。
“嗯,我們也是。”池穆說。
“太好啦!”池翼非常地開心。
“……”
今晚溫度宜人,黃昏籠罩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空氣是蛋糕味的,聞著很香。
買完蛋糕回家,池翼走進客廳,沒見到阿姨,就跑到另一間客房去推開門,阿姨也不在裡麵。
“她回家了。”池穆把蛋糕放到餐桌上,不緊不慢地拆開。
“啊?”池翼的眼裡滑出一抹失落,“我昨天答應她要和她一起吃蛋糕的。”
“她家裡有急事,我本來也想留她一頓飯的,但她趕高鐵,沒等到你放學的時間就要走了。”池穆耐心地和池翼解釋道。
池翼失落地走回餐桌邊。
在人生當中,離彆總是常有的。
或是與學校裡的朋友,或是與街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或是與出現在生命時間裡不足百分之一的那些人。
離開了,彆了,便是離彆。
哪怕是素不相識,也匆匆來過你的人生,隻是他們走得太急,你沒來得及留下關於他們的記憶。
國慶第二天,南方傳來保姆阿姨的訊息,說淩晨的時候,她丈夫的父親去世了。
所幸,她趕回去時,恰逢父親還清醒著,聊了幾句天,老人便安祥地去了。
國慶後又遇中秋,月圓佳節,有人與家團圓,有人有家不得歸。
池翼當晚硬鬨著要到頂樓去看月亮,池穆歎了口氣,也就隨他一同上了頂樓。
城市裡總是見不到幾顆星星,池翼被池穆抱著往樓下看,告訴哥哥他曾經在山裡見到過三百多顆星星。
池穆隻是笑了笑,告訴池翼,他們很小的時候,城市裡也是有很多星星的。
收假後池穆就又要回校了,這次不同的是,池穆晚上可以回家,隻是時間不定,有時候很早,有時候又很晚。
很晚的時候,池翼總擔心自己會在家裡餓死,經常委屈地去給池穆發資訊,說他如果在家餓死了怎麼辦。
這時候池穆一般就會無奈地給他點外賣。
秋天一過,冬天就到了。
天空降下了細細的雪,池翼接在掌心,池穆一個稍不注意,差點讓他放進了嘴裡。
小區樓下一些積了雪的地方,池翼很喜歡去玩。
隔壁單元有個比他稍大一些的小朋友,也喜歡去那些地方玩。
不過半天,池翼就和那個小朋友鬨到了一塊。
池穆每次都隻站在一旁,撐著傘靜靜地看著,等到池翼玩累了,再抱他回去。
有次池翼自己跑去隔壁小朋友家玩,沒有經過哥哥同意,被發資訊叫回家吃飯,還摔了一跤。
等池穆匆忙趕下樓撿他,卻發現他正坐在地上和拌他摔跤的那一堆雪對罵。
……這個笨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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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阿姨的口音疊甲:作者是純血的南方人,並沒有任何歧視/嘲諷口音的意思,隻是覺得在北方有這樣說話的阿姨會很可愛,僅此而已,請不要過度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