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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引線 第7章 叮咚 風很溫和,人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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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風很溫和,人也一樣。

出門是開著小電瓶車出的。

池翼不是第一次坐電瓶車,跨上車之後,十分自然地抱住池穆的腰,歪著頭,彆過臉,靠在池穆背上。

“坐好了嗎?”池穆用手向後扶了一下。

“坐好了。”池翼回答。

“嗯,扶穩。”池穆說著,便擰動油門,將小電瓶開了出去。

池翼的耳朵貼著池穆的背,突然很想聽池穆講多點話。

因為這個距離能聽到的不隻有池穆的聲音,還有從池穆身體裡傳出的震動聲。

這樣的聲音讓他覺得很好玩。

“哥哥。”他喊道。

“嗯?”池穆應聲。

“你可以多說點話嗎?”池翼問。

“可以。”池穆回答。

“……”

電瓶車開出地下室,熱風吹來,太陽刺眼,而戴著頭盔的池穆眼睛都沒眨一下。

池翼一直在等池穆說些什麼,但池穆好像隻顧著開車,忘了上一秒答應了什麼。

“你為什麼不說話?”池翼質問。

“我為什麼要說話?”池穆疑惑。

“……”

池翼決定再也不要理池穆了。

這個壞人。

一路安靜地行駛著,池穆似乎是怕池翼會掉下去,總會突然用左手向後撈一撈。

然後被池翼拍走。

有點像隻炸了毛的小貓,見人就亮爪子。

池翼每次把池穆的手拍回去的時候,都會聽見池穆在很低地笑。

到派出所附近停好車,池穆把池翼從車上抱下來,又去便利店買了根冰棍來哄人。

於是池翼就原諒他了,牽住他的一隻手指,跟著他往派出所裡走。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來接待的人動作很快,帶他們去走流程。

他們說的那些東西都太專業,池翼聽不懂,就在一旁專心致誌地吃冰棍。

他就聽到了什麼“立案”“查身世”“領養關係”“10到20個工作日內處理好”。

聽也聽不懂。

“先辦戶口,給他個身份證,不用急上我戶,”池穆對坐在對麵的人說,“我七月份要去給他辦入學手續。”

“好的,池先生,我們會儘快。”對方回答。

…………

流程很繁瑣,卻並不見池穆有半分不耐。

終於從派出所出來時,已經五點過幾分了。

池翼把一直拿在手裡的,吃冰棍剩下的小木棍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裡。

“想在外麵吃還是回家吃?”池穆牽著他往電瓶車所在地走。

“在外麵能吃什麼?”池翼先問。

“你想吃什麼?除了kfc。”池穆把他唯一知道的好吃的給禁止了。

池翼:“……”

他想丟掉池穆的手,但甩了兩下都沒甩開,也就放棄了,自己生起了悶氣。

池穆見他那副表情,莫名又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這回他忍住了,沒有讓池翼的火氣更盛。

“吃粉嗎?”池穆問。

“什麼粉?”池翼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冷冷地問了句。

“老友粉、牛肉粉、叉燒……這個不行,這個太熱氣了,你現在不能吃,”池穆按了按電車鑰匙,不遠處的電車就在他的說話聲裡叫了兩下,“還有牛腩粉,很多,你想吃什麼粉都可以。”

池翼想了想,正要開口說話,馬路邊就忽然出現一輛三輪車,它一邊叫喧著“賣黑涼粉、槐花粉……”一邊慢悠悠地從他們身邊蕩了過去。

池穆:“……”

池翼:“!!”

他手一擡,往三輪車的方向一指,就道:“我要吃那個。”

池穆:“……”

他麵無表情地把電車從停車點拉出來,戴上頭盔,跨上車,拍了拍自己身後的座椅,說:“坐上來。”

等池翼坐好後,池穆就擰著油門去追那輛小三輪。

好在小三輪走得並不快,在路邊慢悠悠地蕩著,沒到一分鐘便被池穆截停了。

賣涼粉的是位上了些年紀的阿姨,看麵相,便讓人感覺十分慈祥。

她一眼看出是誰想吃,於是便將話頭對準池翼,慈祥一笑,問:“小朋友想吃點什麼呀?”

池翼指了指黃色的那一筐,說:“吃那個。”

“好嘞,兩塊錢,帥哥想怎麼付款?”阿姨一邊拿出一個杯子,一邊問池穆。

“微信。”池穆說著,就拿出了手機,對著車上掛著的二維碼掃了掃。

不知道從車的哪處,響起一句:“微信支付收款,二、元。”

不過半晌,池翼就得到了一杯插好吸管的槐花粉。

“走了,坐穩。”池穆說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將左手伸到身後,扶正了拿著涼粉的小屁孩。

“阿姨拜拜!”池翼對著賣涼粉的阿姨揮了揮手。

“哎!”阿姨笑著點點頭。

她剛應完,池翼還在揮著的那隻手就被抓住了,向前一拉,環到了池穆的腰上。

開著車也不方便小朋友喝這杯東西,池穆便向阿姨要了個小袋子,將涼粉裝好,掛在車前。

“我們現在是回家嗎?”池翼雙手抱住池穆的腰,問。

“嗯。”池穆一擰油門,將小電瓶開上了非機動車道。

“那今天晚上不吃飯了嗎?”

“家裡還有菜。”

“有什麼菜?”池翼將一隻耳朵貼到池穆背上。

“昨天剩的魚,空心菜,豬肉,雞蛋。”池穆告訴他。

“我要吃魚!”

“好。”

“我慢慢吃,你不許罵我。”池翼開始得寸進尺地提要求。

池穆笑了笑:“好。”

黃昏鋪在瀝青路上,有些反光,吹起的風帶動綠化帶裡的樹枝搖曳,四下熱鬨,車水馬龍,聽不見樹葉的聲響,隻能聽見集市的喧囂。

風很溫和,人也一樣。

晚飯時,池翼又在看喜羊羊與灰太狼。

池穆收到了一條資訊,飯隻吃了個三分飽,便沒再吃,收拾了些東西,準備出門。

“池翼。”池穆路過客廳時,喊了池翼一聲。

“嗯?”池翼扭頭看向他,發現他穿得十分正式,平日裡他大多都穿家居服,今晚卻穿上了白襯衫。

池翼一眼便知他要出門,就問:“你要去哪裡?”

“回……”池穆隻說了一個字就卡住了。

回家嗎?

那不是他家。

可不是他家又能說是哪裡呢?

他最終隻能說:“回我父親家一趟,可能會晚一點回來,你先不要洗澡,藥也等我回來再吃,明白了嗎?”

“哦。”池翼肉眼可見地有點難過。

他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但他更不可能阻止池穆去見父母。

畢竟又不是所有人的爸媽都像他爸媽那樣壞的。

他在幼兒園的時候經常會聽彆的小朋友提起彆人家的爸媽,彆人都是很幸福的,彆人的爸爸媽媽都對彆人很好。

而哥哥這麼好的人,一定也是過得很幸福的。

池穆一走,家裡頓時就隻剩下了池翼一個人。

此時哪怕動畫片裡再怎麼熱鬨,池翼都覺得莫名心慌。

他覺得背後涼涼的,便靠到沙發裡。

覺得身前空無一物,便拿了個抱枕來抱著。

可心慌的感覺卻仍然沒有半分縮減,放大了他在夜裡的不安。

他不敢在晚上一個人待著。

他會沒由來地害怕,害怕那些奇怪的鳥叫,害怕夜裡出現的任何微小動靜,害怕鄰裡的打罵聲。

以前每到“安靜”的夜晚,他就會偷偷跑進宅子裡,精準地找到他媽媽的房間,拿著軍大衣鋪在床邊的地下,聽著媽媽的呼吸聲安穩入睡。

有時媽媽正好沒睡,見到他也不會多說什麼,隻是默默翻過身,將後背對著他。

因為夜裡,媽媽也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去打人罵人,生怕吵醒了他爸。

但會在第二天早上賞他一個麵包,再把他從樓梯上扔下去。

自己一個人看電視,隻覺得越看越詭異,於是池翼受不了地關掉電視,將所剩無幾的幾口飯菜刮乾淨,就回了房間。

他坐到書桌前,拿起鉛筆,開啟本子,想轉移一下注意。

結果剛一開啟,就看見了池穆在本子上寫的一句話:“乖,不討厭。”

池翼看著這句話,沒忍住吸了吸鼻子。

他“嗚”了聲,一邊掉眼淚一邊翻到下一頁。

然後哭得更厲害了。

他本來想練一下池穆寫給他的名字的,但哭得太上頭,手有點拿不穩筆。

他腦子裡全是池穆對他好的那些畫麵,一刻也消散不掉。

他就又抱著白蘑菇坐到了玄關的小板凳上,看了一眼門板。

“叮咚。”

池穆按下戶房前的門鈴。

不出三十秒,門便被一位年紀不小的男人給開啟了。

“您來了,”管家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家主在書房等您。”

“辛苦。”池穆衝他輕微頷首,便擡腳跨進了門裡。

客廳有個年紀看著14、5歲的男生窩在沙發裡打遊戲,池穆路過時,連半分餘光都沒給他。

但男生卻故意調大了遊戲音調,像是挑釁。

池穆視若無睹地走向書房,在緊閉的門上輕敲三下。

“進。”書房裡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池穆便壓下門把手,走進書房,又反手將門輕輕合上。

他的父親,鐘巍,此時正坐在茶幾前,頗有閒情雅緻地泡著茶。

“坐吧。”鐘巍眼都沒擡一下,吩咐道。

池穆沒問好,也沒說話,安靜地到另一側的沙發坐下。

鐘巍終於擡眼看他。

“你成年了,我該實行的義務也結束了,”鐘巍給自己倒了杯茶,慢聲說,“今後我不會再往你的卡裡打一分錢。”

今天是6月15日。

池穆終於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難怪昨晚他朋友會突然問他有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也難怪鐘巍會叫他來這裡。

“嗯。”池穆隻是淡然地應了聲。

鐘巍對他確實是仁至義儘了,他也從沒想過奢求更多。

本以為話題到此便可以結束了,卻沒想到鐘巍還有彆的事情要交待。

“而按照我和你母親,池女士,離婚協議中的財產分配,”鐘巍又倒了杯茶,倒進杯中時,水流為順時針,他將這杯茶推到池穆麵前,說,“我會劃一家我的子公司到你名下,至於之後該公司是生是死,是得是虧,都不再與我相乾,由你自負盈虧。”

池穆接了那杯茶,保持沉默。

鐘巍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檔案,說:“這是公司的全部資料,從今天起,這家公司的一切經營權都在你手裡,你是繼續管理,還是轉賣,我都不會乾涉。”

池穆吹了吹小杯子裡的茶,小酌一口後,“嗯”了聲,說:“好。”

說完,便放下茶杯,拿起那份檔案來翻看。

鐘巍的子公司,轉賣到彆人手裡,是很值錢的。

一但賣出,得到的錢不說五十年,也是夠富裕生活三十年的。

換作彆人,肯定會選擇轉賣出去。

但池穆不是彆人。

他有看過金融相關的書,知道這家公司前景很好,如果他能管理好,定會比轉賣的價值更高。

他母親給他留下了巨額財富,他沒有不接的道理。

一杯茶飲儘,池穆就該離開了。

他起身,正要走,鐘巍就突然叫住了他。

“小穆。”

聽見這個久違的稱呼,池穆猛地頓住腳步。

他搭在沙發上方的手微微收緊,半晌又鬆開。

“生日快樂,我訂了蛋糕,吃完再走吧。”鐘巍說。

“不了,”池穆的笑容淡到幾乎不可聞,“鐘遏怕是並不想歡迎我,我也不想打攪你們的和睦家庭。”

鐘巍微笑,並沒有說話。

池穆拿了檔案,便轉身走向門口:“再見。”

鐘巍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視線,算作回應。

再次路過客廳,名叫鐘遏的那位初中生正在吃蛋糕。

池穆原意隻是想最後再看一眼這個他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卻不小心瞥見鐘遏正在吃寫有“生日快樂”的那部分蛋糕。

池穆將視線收回,全然無了感慨的興致。

管家仍然站在玄關處,像是在隨時準備著請他出去。

事實上,這位管家也是曾經跟了他十幾年的管家,一直都沒換過。

可惜,這一切都不再屬於他。

這次踏出這扇門,未來他就不會再踏入一步。

從此鐘巍和他,就是陌生人。

開啟門走出去的時候,管家輕聲喊住了他:“池少爺。”

也許這也是管家最後一次這樣稱呼池穆了。

池穆回頭看向他。

管家伸手遞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說:“生日快樂,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吧。”

他特意強調了這是“我的”,而不是彆人吩咐的。

池穆微笑。

他接過那個盒子,說:“謝謝。”

管家向他欠了欠身:“您路上小心。”

“嗯。”池穆頷首,轉身離開,並將門合上了。

從前十幾年的幸福回憶在戶門關上的那刻煙消雲散。

好在,他現在並不是孤身一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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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文化中,順時針倒茶有“趕客”之意。

其實我更喜歡用白描,形容詞對我來說難度好大,每次都要絞儘腦汁去想這個東西到底要怎麼形容[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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