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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知道他來過 第32章 chapter 30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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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0
世界……

江泛予猛地擡起頭,
手機從掌心滑落。

她匆促起身,因長時間蹲坐雙腿發麻,整個人重重摔在地板上。

膝蓋和手肘撞擊出沉悶的響聲,
伴隨著一聲壓抑的痛哼傳進手機聽筒。

“小魚!你怎麼了?是不是摔倒了?”方桃在螢幕那端急得喊出聲,畫麵裡隻能看到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快起來,快起來。

一定是阿歲回來了,
不能讓阿歲等久了。

等得時間長……他就會離開。

江泛予撐起發顫的小臂,咬緊牙關站起來,
踉蹌地衝到門前。

大門開啟,
在對上外賣小哥詫異的目光後,江泛予臉上驚喜地神情僵住。

“女士,您還好嗎?”對方被她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遞來一束包裝精緻的鮮花,“您的花。”

“我沒有訂花。”她聲音沙啞地回絕。

“是我訂的!”方桃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生怕江泛予聽不到。她特意拔高音量。

江泛予聞言,
接過鮮花。

“謝謝。”她捧著花又縮回沙發旁的地毯上,
撿起手機。

江泛予的身影重新出現在方桃的視野裡,
方桃看到她手裡拿著花,
道出實情:

“小魚,其實這花是班長‘托’我給你訂的!他怕來不及回來,
摸不到手機訂花。”

她邊說邊感慨,
“現在這麼有紀念感、浪漫的男人哪找去?”

背景音裡程棲笑著插話:“我不也給你訂了?”

“得了吧你,還不是看班長托我給小魚訂,
纔跟著學的!”

接著,
程棲的臉也擠進螢幕裡,笑著問:“小魚,阿歲什麼時候回來啊?

要是他年前回來的話,
咱們四個再聚一聚。正好我們夫妻倆還能幫忙參謀一下訂婚宴的流程,肯定讓你倆辦得風風光光的……”

江泛予聽著手機那端熱鬨的憧憬,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針,紮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眼淚毫無征兆地滾落。

“小魚你……”方桃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聲音瞬間繃緊。

意識到失態,江泛予偏開頭躲開鏡頭,唯有顫抖的肩膀在訴說著一切的不言而喻

“阿歲回不來了。”江泛予終於崩潰,聲音破碎不堪,重複著這個她至今無法接受的事實,“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東西落地的脆響,死一般的寂靜在兩端蔓延。

過了好幾秒,程棲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什麼叫回不來了?”

他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的顫抖。

他們都知道陳歲桉的工作性質,這些年彼此心照不宣地守護著這個秘密。

隻是所有人都沒預料到,意外竟來得如此快。



江泛予這幾天總會夢到陳歲桉。他走的太快了,她落他好遠。

無論江泛予怎麼追,怎麼趕,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她沒由來的想起高中時物理老師在課上說過的一句話:“在量子力學當中,如果一個人足夠的想念你的話,那麼ta就可以抵達你的夢境。”

阿歲,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也好想你啊。

她不止一次地在想,為什麼在最後一次見麵時,她要把對方推出門外。

明明當時可以好好告彆的。

江泛予又夢見了陳歲桉。

她夢到自己擁有一台時光穿梭機,可以任意選擇乘坐人和自己一起從當下回到過去。

她把時間調回陳歲桉出任務那天,江泛予緊緊拉住他的手,用儘全身力氣不讓他離開。

她語無倫次地告訴他,她找到了逆轉時間的方法,求他跟她一起回去。

回到隻有籃球場、冰汽水和寫不完的卷子的夏天,回到他們的十六七歲,回到命運殘酷的手尚未伸向他們的時候。

可對方隻以為她是不捨,哄了她好久後仍選擇毅然決然地離開。

江泛予從夢魘中驚醒,枕巾濕了大半。

她衝進洗手間,一陣劇烈的乾嘔,單薄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一陣衝水聲過後,她狼狽地和洗漱台前的鏡子裡的人對視上。

鏡中人眼眶深陷,鬢邊與發間在短時間內竟悄然冒出些許醒目的白發。

星星點點,如同在漫漫長夜中落下的去不掉的寒霜。



“咚咚。”敲門聲響起。

接到訊息的江理全和唐歆匆匆趕來。

“寶貝”

唐歆話還沒說出口,在看到女兒的白發後,愣在門口。

她捂住嘴,眼淚奪眶而出,大步上前將江泛予緊緊摟進懷裡。

“乖乖,難受就哭出來。媽媽在,媽媽在呢。”

阮君蘭也從南起市趕來。不過短短幾日,失去獨子的母親憔悴不堪,彷彿一夜之間老去十歲。

在看到江泛予後,她強忍巨大的悲痛,心疼地把人緊緊攬在懷裡:“好孩子,堅強些。有我們在你身邊。”

江泛予靠在她肩膀上,一遍遍對所有前來安慰她的人說:“我沒事,真的沒事。”

她表現得異常平靜,平靜地處理後續事宜,平靜得讓所有關心她的人都感到心疼。

這個新年,對江泛予而言,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冰冷的一個。

家中處處是陳歲桉生活的痕跡,唯獨空氣裡,再沒有他的氣息。

她看著電視櫃旁擺著的兩人合照,想起他們之前的一次聊天。

【阿歲,你是怎麼看待你的職業?】

【算是照進這個城市的光吧,不管多黑暗的角落,本質是不變的。】

【可是阿歲,緝毒警察是公安隊伍當中負傷和犧牲最多的警種之一,你不害怕嗎?】

【如果連我們都害怕的話,就沒人去做了。】

【小魚,我從來沒有後悔成為緝毒警察。】

阿歲,你不是膽小鬼。你是大英雄。

……

京城這座承載他們無數回憶的城市,如今每一寸空氣都令江泛予窒息。

她和陳歲桉的小家裡,處處是他們相愛的痕跡。

如今這裡如同一片浸滿苦澀的海,要將她徹底淹沒。

江泛予最終決定離開。

就在她向醫院遞交辭呈的那天,接到了郵政員的電話。

“您好,我是郵政的快遞員。看到信筒裡有一封您沒取的信。您看今天幾點方便接收?”

小區樓下的郵政信筒寄存點即將進行拆除改造,郵政服務人員對積存在信筒內的信件進行集中清理與遞送。

由於疫情反反複複的緣故,郵遞員將信投入信筒後,致電當時正奮戰在醫院抗疫一線的江泛予。

多次呼叫無人接聽,郵遞員改發簡訊告知。

江泛予下班後隻來得及匆匆一瞥簡訊,便又將此事埋在高壓工作與漫天疫情資訊的底層。

等她真正收到來自西藏的信封,又過了兩三年。

【給三十歲的我:

三十歲的我,你正在哪裡讀這封信呢?

現在的我,正坐在西藏一家旅館的窗邊,遠處是連綿的雪山,風裡飄著經幡獵獵的聲響。

當地的阿佳們幫我編了一頭極具地域風情的彩色辮子,爸爸媽媽在一旁記錄著我。

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這場西藏之旅所帶來的感受。

還記得那些磕長頭的人嗎?

在看到他們用身體丈量土地,義無反顧地朝一個遙遠的目的地走去,我忽然間很想寫封信給此時的你。

三十歲的你,走到哪裡了?

十七歲的你,對一切懷有熱忱和憧憬。尤其癡迷於在學校趁著同學們午睡,透過窗看婆娑樹影。

三十歲的你應該已經真正獨立生活了吧。

你一定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把自己放在首位,記得按時吃飯,天冷加衣。

(這句是爸爸發現我在寫信給你,在一旁托我轉達給你。)

無論你身處在哪個城市,記得要多曬曬太陽。(我很喜歡太陽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覺。不知道三十歲的你還喜歡嗎?)

對了,我有幾句話想要告訴你:

一、珍惜家人和摯友。

二、堅持自我,保持清醒。

不要被彆人的聲音淹沒,要永遠聽得見自己的心聲,喜歡什麼勇敢去做。

保持“天高氣傲”的心氣兒。

三、不要認輸。

生活會給我們出很多難題,一定不要怕。直麵它,勇敢地和它戰鬥。

四、要幸福,找到真命天子(劃掉)。

其實,當我站在雪山腳下,覺得這句話已經不重要了。

有親人和摯友在身旁,我已是知足。

如果你遇到願意與之相伴一生的伴侶,十七歲的我,為你送上真摯的祝福。

如果因為一些原因迫不得已分開,我想如此感性的你會陷入悲傷之中。

但無論如何,請一定要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最後,用阿歲的一句話來說:“太陽每天都會照常升起。”

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

見字如晤,無論發生什麼事,請記住,十七歲的我一直陪著你。

最後,請替我好好擁抱三十歲的世界吧!

——十七歲的江泛予

寫於西藏】

江泛予看著信紙上熟悉的字跡,笑著笑著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所有人,都在拉著她向前。

包括十七歲的自己。

江泛予把京城的工作徹底收尾那天,特意去了一趟郵局。

將所有的信件投遞地址,一筆一劃地改成南起市。

離開京城前,她拎著禮品去常琣家裡看了汝常煦。

小家夥已經會走路了,見到她,咧開沒長齊幾顆牙的小嘴,含混不清地朝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乾媽……”

【我們會看著他長大。】

她沒由來地想起陳歲桉說的話,這句話猶如魔咒般在她耳邊回響。

她看著眼前的小團子,心想:阿歲,你失信了。現在隻有我在看著他長大。

江泛予嘴唇顫抖,強壓下瞬間湧上眼眶的酸澀,蹲下身將溫暖的小身體緊緊攬入懷中,聲音哽咽,帶著無比的溫柔:

“欸,乾媽在。”

常爺爺和常奶奶站在一旁,兩位老人相視一眼,滿是悲涼。

“阿琣爸媽離異,嫌阿琣是個累贅,都不要他。可這孩子爭氣啊,從土溝子裡考到了京城。

上大學期間一直往家裡打錢。他給我們打的錢,我們都攢著。”

常奶奶顫巍巍地拿出一張用乾淨布帕層層包裹的銀行卡,塞到江泛予手裡,“這是我們老兩口,還有阿琣和婉婉當年攢下的一點積蓄。”

老人的手布滿皺紋,“阿琣爺爺每週還要去做透析。說不定,說不定今天還在,明天就……我們老了,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夥,沒能力照顧好煦煦了。”

常奶奶泣不成聲,一旁的常爺爺重重地歎了口氣。

“奶奶,您彆這麼說。”江泛予心中一緊,隱約猜到了老人接下來的話。

在一旁獨自看繪本的汝常煦見老人落淚,他放下手中的手,小小的人伸長手臂夠到餐桌上的紙巾後,噠噠地跑過來抱住常奶奶,稚聲稚氣地說:“太奶奶不哭。”

“煦煦他很懂事,很聽話,從來不鬨人。”常奶奶接過重孫遞來的紙,淚落得更猛了。

渾濁的淚水順著她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她握住江泛予的手,“孩子,好孩子。我們,我們懇求你,求你讓他以後跟著你生活吧……”

說著,老人竟顫巍巍地要向她跪下。

江泛予慌忙伸手死死托住常奶奶的手臂,“您彆這樣!快起來!”

她的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脹。

江泛予最終同意把汝常煦帶在身邊。

她在辦妥所有相關的領養手續後,又看了看兩位孤寡老人,提出想接他們一同回南起市生活,彼此之間好有個照應。

老人家一齊擺擺手,常奶奶望著窗外林立的高樓,眼神飄向遙遠的故鄉:

“不了,孩子。我和老頭子本就住不慣這高樓大廈。

當初來這兒,也就是想著能幫襯點阿琣和婉婉這兩個孩子,讓他們日子輕鬆些。

現在……他們不在了,我們在這待著也沒意思了。我和老頭子商量著,打算回鄉下老屋。”

常爺爺也緩緩點頭,聲音沙啞平靜:“人啊,到底……還是要歸還故鄉的。”

江泛予見此,沒有再勸。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總渴望能像媽媽那樣,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能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她渴望長大,渴望變得穩重周全,足以應對世間所有紛雜。

可真正長大後,江泛予才徹悟,世間太多事情的發生,根本由不得自己選擇。

她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彷彿站在命運的岔路口,牽一發而動全身。

痛苦像無聲的磚石,一塊塊壘成高牆,將她圍困。

她努力地扒開一條縫隙後,卻發現身邊的人,正一個個悄然離去,留給她無儘的空曠和回響。



南起市對江泛予而言,同樣是一座被回憶浸透的痛城。

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轉角,都充斥著太多她和陳歲桉年少時的回憶。

她以校友的身份重回南起中學,十多年光陰流轉,校園裡的光榮牆換了一茬又一茬。

鮮亮的麵孔洋溢著蓬勃的朝氣,但牆上再也找不到那個能把證件照拍出瀟灑不羈模樣、讓她當年偷偷用目光連線無數次的少年。

幾個穿著藍白校服的男生嬉笑著從她身邊跑過,帶起一陣微涼的風。

那一瞬間,時光彷彿被這根無形的線刺穿,無數個相似的午後呼嘯著從中流過。

校園內的桂花開得正盛,甜膩的香氣裹挾著被封存的記憶,洶湧地破土而出。

【我叫陳歲桉。耳東陳,歲寒鬆柏的歲,桉樹的桉。】

【彆怕,以後放學,我陪你走這段夜路。】

【這次期末考試,該輪到你鋒芒畢露了,同桌。】

【生日快樂,小魚。】

【小魚,我喜歡你。】

【從跟你在一起那天起,我就沒想過要分手。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姐姐,我很想你。】

【she
is
y
dested
wife
this
lifeti】

【你願意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嗎?】

【小魚,我很開心能和你有個家。】

【我會躲起來掉眼淚的,姐姐。】

【等我回來。】

那些清晰得如同昨日的聲音,在她耳邊反複回響。

江泛予看著一群學生從眼前走進大禮堂,想起當年《與妻書》的話劇。

【卿卿如晤,至死不渝。】

她再見劉嚴時,對方頭發白了一大半,眼尾處的皺紋也更加深了。

從之前胖乎乎的人,前不久生了一場大病,變得消瘦無比。

江泛予後來又去了記憶中四人小分隊曾一起去過的鬼屋舊址。

如今那片區域早已被開發成繁華的商業廣場,霓虹閃爍,人聲鼎沸。

曾經的驚悚與歡笑,連同那個故作鎮定保護她的少年,都被埋葬在時代變遷的瓦礫之下,無處可尋。

阿歲,其實我從來不怕鬼的。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在乎。

所以,你快來找我,好不好?

江泛予一遍遍地翻看著記錄有她整個高中記憶的相機。

從照片到視訊,一張張,一幀幀,她都不願錯過。

江泛予對感情的感知太過細膩敏銳,註定她感受到的愛意有多深刻,隨之而來的痛楚便會是雙倍的劇烈。

某些瞬間,江泛予會生出一種強烈的錯覺,彷彿陳歲桉並未真正離開。

他和外婆一樣,隻是出了趟遠差,或許下一秒就會出現在門口,帶著一身風塵和暖洋洋的笑意。

可理智又無比清醒地提醒她,現實殘酷如山,從今往後的漫長歲月,直至她生命終結,她都再也見不到記憶裡鮮活的人了。

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江泛予蜷縮在被子中祈禱。

請賜予她,坦然麵對這一切的勇氣吧。

或許是被這鋪天蓋地的回憶壓垮,或許是積壓的情緒終於衝破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從學校回到家的當晚,江泛予高燒不退,大病一場。

意識在滾燙的混沌中起起伏伏,江泛予任由悲傷如潮水的情緒將她徹底淹沒。

她在這片浮沉中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穿著乾淨白襯衫的少年逆著光站在她麵前,身影被勾勒出一圈金邊。

他伸出手,溫柔地揉著江泛予不斷掉淚的眼睛,語氣裡滿是心疼。

【誰家寶貝在這裡偷偷掉眼淚呀?怎麼我才一會兒不在,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看得我心都疼了。】

他將女孩輕輕擁入懷中,同過去無數次那樣,低聲哄著。

【不哭,不哭。我在呢。】

“不要走……”江泛予哽咽著,伸手想去扯住他的袖口。可怎料布料光滑得抓不住絲毫,如同流逝的時光。

她頭頂傳來一聲悠長而無奈的歎息。

【不走,我從來沒走過,一直陪在你身邊呢,寶貝。】

“騙人……”江泛予吸著鼻子,哭腔濃重,“陳歲桉,你又在騙我。”

【沒有騙你,我怎麼會騙你。】陳歲桉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我隻是換了一種陪伴方式。今天我是窗外的陽光,明天可能是落在你肩頭的麻雀,後天是輕拂過你發梢的微風……

你想著我,我便無處不在。】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輕緩,帶著誘哄的意味:

【寶貝,快快醒來。你看,我今天變成太陽了,正暖烘烘地照著你呢。】

【醒來看看我,好嗎?】

病倒一週的江泛予,睫毛顫動,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守在一旁的唐歆立刻俯身過來,聲音沙啞焦急:“寶貝,你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江理全滿臉擔憂地站在床邊。小小的汝常煦趴在床沿,眨著大眼睛,擔憂地喊:“乾媽……”

江泛予的目光越過他們,直直地望向窗外。

連續陰雨後的南起市,難得迎來了一個澄澈的大晴天。

燦爛的陽光毫無阻礙地穿透紗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氣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

眼淚無聲地從江泛予眼角滑落,她轉過頭,對唐歆笑了笑,聲音虛弱清晰:

“媽,我想出門……曬曬太陽。”



江泛予和陳歲桉在一起的第十四年。她在收拾家裡時翻出了陳歲桉不知何時準備好的一遝手寫婚書。

寫得人似乎對內容要求極高,寫了一個又一個版本,直到滿意。

陳歲桉高中時常年霸榜語文學科第一,他的作文經常全年級傳閱。

他們兩人在一起時,江泛予還打趣過他,說以後結婚的訂婚書和婚書全交予他來親自寫。

那時陳歲桉認真回她:“放心,我會提前想好文案,最工整地書寫。保證做到夫人滿意。”

紅紙金墨的婚書上瘦金體的字型遒勁有力。

江泛予看到最後,視線落在“婚書”上兩人並排而立的名字,大顆眼淚止不住地下墜:

“笨蛋你什麼時候準備的,怎麼什麼都不說,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江泛予變得愈發沉穩,身上彷彿有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行事間透出一種令人安定的堅韌。

她入職南起市一家權威三甲醫院周遭是全新的環境與陌生的人際。

江泛予將所有心力投入在醫學上麵,用四年時間,從新人成長為科室第一把手。

她獨立做了一台又一台急性心梗介入手術。

某個週末,她陪著汝常煦逛書店時,無意間讀到一本書,書裡有這樣一段話,江泛予記了很久。

【我們太迷戀結尾了。

這個世界有那麼多偉大的生命和美好的愛可以見證和體驗,但是隻要結局不儘如人意,我們立刻覺得這是悲劇。

或者正好相反,隻要結局有一刻的救贖,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1

她和陳歲桉的結局是悲劇嗎?

她在書店坐一下午,仔細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江泛予覺得不算是。

他們的十年,太短,短得如同一場絢爛易逝的煙火。

可這十年裡蘊藏的愛與光,又太滿,滿到足以照亮江泛予之後所有寡淡的歲月,抵得過彆人眼中漫長的一輩子。

江泛予知道,人的記憶終將隨著生命的消逝而湮滅。

存在她心底的那個人,也將在時光長河中漸漸模糊,終至無形。

但沒關係。

山川會記得,皚皚白雪會記得,吹過南起市街角的風,也一定會記得。

曾有一個女孩,和她生命裡名為“陳歲桉”的盛夏,真切、熱烈地相愛過。

風知道,他來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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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1非原創,摘自《抓落葉》。

正文至此結束,感謝一路相遇、相伴的所有讀者朋友們。

禾禾過段時間會寫番外《養子篇》

這個故事的雛形誕生於2023年年初。那時我筆力尚淺,構思的故事簡單且直接,尚不知輕重。

我時常心疼本該明媚幸福、與相愛之人共度一生的江泛予,也心疼本應苦儘甘來的陳歲桉。

正因如此,每次回看這篇舊文,我的內心總是充滿對他們的虧欠和迴避。

然而兩年過去,我覺得故事不該短短止步於此,想擴寫它的念頭愈發強烈。

即便結局早已註定,我仍希望會有更多的讀者能夠看到他們的故事,從字裡行間讀出兩人攜手多年、彼此深植於生命的情誼。

於是從九月至十一月初,我將這個僅有一萬字的短篇,逐漸豐盈至如今的十幾萬字。

很多時候,並非我在編造情節,而是江泛予和陳歲桉牽引著我,親自告訴我關於他們的點點滴滴。

十七歲的江泛予明媚細膩,三十二歲的她一度黯淡無光。

但好在,這世間還有明亮的春天、暖融融的陽光、生生不息的綠葉、自由的湖海、可愛的小動物,和身邊善良勇敢的朋友。

江泛予從來不是一個會被苦難打倒的姑娘,她始終擁有將生活過出花來的勇氣。

哪怕經曆深愛的人離她而去,她也不會長久地沉溺於悲傷,就此頹廢,喪失對生活的熱情。

她會將對方安放在心底,帶著陳歲桉那份對生命的熱愛,連同自己的這一份,一起認真地、漂亮地活下去。

我想,這一定也是陳歲桉離開時最大的心願。

小魚,阿歲,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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