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劍魄 第24章 生死相依 寂照初萌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西城門外，涼風習習，將夜露的氣息與遠山草木的微腥揉雜在一起，送入鼻端。當玄覺三人趕到時，林風眠已等候在此，他換了一身利落的墨色勁裝，背後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藥囊，腰間佩劍，氣息沉凝，顯然已做好了充分準備。
沒有多餘的寒暄，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借著尚未褪儘的夜色，如同四道輕煙，投入了西南方向綿延起伏的落魂山脈。
山脈深處，古木參天，藤蔓纏繞，霧氣彌漫，尋常人寸步難行。但對於這四人而言，卻如履平地。林風眠在前引路，他對這片區域似乎頗為熟悉，總能找到最便捷的路徑，避開一些天然的險障與毒瘴彌漫之地。央金緊隨其後，目光銳利如鷹，警惕著可能來自暗處的危險。李無憂則依舊顯得遊刃有餘，身形飄忽，彷彿不是在趕路，而是在山間漫步。玄覺落在最後，他步伐沉穩，一邊趕路，一邊默默運轉心法，調整著氣息，力求在抵達芥子崖前，將狀態調整到最佳。
越往深處，周圍的景象越發顯得古老而奇異。一些岩石呈現出不自然的扭曲形態，草木的生長方向也違背常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空間波動感，彷彿這片天地本身的法則就與外間不同。
“快到了。”林風眠在一處布滿青苔的斷崖前停下腳步，抬頭望向霧氣繚繞的崖壁上方，“根據記載和天象推算，入口應該就在這附近。隻是具體位置，需要等待時機。”
斷崖下方，已經聚集了十數人。這些人涇渭分明地分成幾撥，彼此間保持著警惕的距離。
一撥人身著唐家特有的靛藍色服飾，為首是一名麵容冷峻、眼神如鷹隼的中年人，氣息淵深，顯然是唐家的重要人物。他身後跟著幾名精乾弟子，其中一人，赫然是那日在百花會上與明教雷猛對峙的唐門高手。
另一撥人則是一群喇嘛打扮的僧侶，膚色黝黑，眼神銳利，周身湧動著吐蕃佛宗特有的、帶著一絲高原煞氣的法力波動。他們沉默地站在那裡，與中原武林格格不入。
還有三兩個零散的江湖客，氣息或陰冷或彪悍，獨自占據一角，顯然是打算渾水摸魚。
玄覺四人的到來，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唐家那名冷峻中年人目光在林風眠身上停留片刻，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顯然認出了這位藥王穀高足。而那群吐蕃喇嘛的目光，則更多地落在了央金身上，尤其是她腰間那柄形製獨特的藏刀，讓他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審視。
央金冷哼一聲，對那些喇嘛探究的目光毫不理會，隻是握緊了刀柄。
李無憂則笑嘻嘻地衝著各方拱了拱手，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玄覺默默走到一旁，尋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閉目養神，實則靈覺早已悄然散開，感受著此地的空間波動與那若有若無的寂滅氣息。果然，越是靠近這芥子崖，他丹田內的源核碎片就越是活躍，彷彿受到了某種召喚。而懷中的觀星燈，也傳來一陣陣輕微的悸動。
時間在等待中緩緩流逝。山間的霧氣似乎越來越濃，光線也變得晦暗不明。
忽然，那名吐蕃喇嘛中，一位手持轉經輪、年紀最長的老喇嘛猛地睜開雙眼，望向崖壁某處，用生硬的漢話低喝道：“時辰將至，空間節點將現！”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那處原本平平無奇的崖壁上，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一道道扭曲的光線開始彙聚，漸漸勾勒出一個約莫一人高、橢圓形、邊緣模糊不定的光門！光門內部幽暗深邃，看不真切，隻有一股古老、蒼茫、夾雜著生機與死寂的混亂氣息，從中彌漫而出！
芥子崖入口，顯現！
“進！”
不知是誰低喝一聲，唐家眾人反應最快，那冷峻中年人身形一晃，已率先衝入光門，消失不見。其餘唐門弟子緊隨其後。
那群吐蕃喇嘛也毫不遲疑，在老喇嘛的帶領下，化作數道流光投入門內。
那幾個零散江湖客互相對視一眼，也咬牙跟了進去。
“我們也走！”林風眠低喝一聲，身形掠出。央金毫不猶豫地跟上。李無憂看了一眼依舊閉目盤坐的玄覺，笑了笑，也邁步而入。
玄覺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躁動的碎片，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扭曲不定的光門，一步踏了進去！
彷彿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的水膜，短暫的失重感和空間錯亂感之後，雙腳重新踏上了實地。
眼前的景象，讓玄覺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裡並非想象中鳥語花香的洞天福地，而是一片無比詭異的空間。天空是昏沉沉的暗紅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扭曲的光帶如同極光般緩緩流動。大地是暗黑色的沙礫與嶙峋的怪石，一些區域生長著散發著微弱熒光的奇異菌類，另一些區域則彌漫著灰白色的死寂霧氣。
更令人心悸的是，這裡的空間似乎是破碎的，視線所及，遠處的山巒是扭曲的，河流是倒懸的，甚至能看到一些建築的殘骸如同失重般漂浮在半空中。生機與死寂在這裡以一種極端對立又詭異共存的方式交織著。一片區域可能草木繁盛，生機勃勃，但下一刻，就可能被一股無形的死寂力量掠過，瞬間化為飛灰。而另一片看似絕無生機的死地，卻又可能在某個角落，頑強地綻放出一朵蘊含著磅礴生機的小花。
“小心！此地空間不穩，法則混亂，切勿輕易動用大規模力量，否則可能引發空間崩塌或者被混亂法則反噬！”林風眠的聲音帶著凝重，提醒眾人。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羅盤狀的器物，指標正在瘋狂轉動，難以定位。
“那邊！”央金忽然指向一個方向。隻見遠處一片被灰白色死寂霧氣籠罩的山穀邊緣，隱約可見幾株奇特的植物。那植物通體呈現一種半透明的灰綠色，藤蔓蜿蜒，葉片時而枯萎如秋草，時而又煥發出翡翠般的光澤，生死交替，迴圈不休，散發出一種逆轉枯榮的奇異道韻！
逆生藤！
眾人精神一振，立刻朝著那個方向疾行而去。
然而，這片秘境顯然不會讓他們輕易得手。
剛前行不過百丈，側方一片看似平靜的黑色沙地突然塌陷，從中湧出無數隻拳頭大小、甲殼烏黑發亮、口器猙獰的怪蟲，如同潮水般向他們湧來！這些怪蟲散發著貪婪與毀滅的氣息，所過之處，連沙礫都被啃噬一空！
“是‘噬空魔蟻’！快退！”林風眠臉色一變，認出這種秘境特有的凶物。
央金冷哼一聲，不退反進，藏刀出鞘，刀光如同雪崩般傾瀉而出，瞬間將衝在最前麵的數十隻魔蟻絞成碎片！但魔蟻數量實在太多，殺之不儘，而且它們似乎能吞噬真氣，央金的刀氣落在蟻群中，效果竟在迅速減弱！
李無憂身形飄忽，雙手連彈，一道道無形氣勁精準地點殺著試圖從側麵迂迴的魔蟻，但他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林風眠則從藥囊中迅速取出幾個藥瓶，將其中粉末撒出，形成一片淡紫色的煙霧區域，魔蟻觸及煙霧，發出嗤嗤聲響，行動明顯遲緩了許多，但依舊前赴後繼。
玄覺沒有貿然動用可能引動碎片的力量，他運轉羅漢拳法，拳風剛猛，將靠近的魔蟻震飛，但效率遠不如其他三人。他更多地將心神放在觀察環境上。他注意到，這些魔蟻似乎對生機格外敏感，尤其……是對他體內那蘊含著寂滅與生機矛盾的源核碎片！
就在央金刀光稍緩，被一群魔蟻突破防線，即將撲到她身前時——
玄覺心中警兆驟生！他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一步踏出，擋在央金身前，同時引動了體內那絲剛剛嘗試接觸、尚未完全掌控的寂滅寒意！
他並指如劍，指尖縈繞著一縷極其淡薄、卻讓周圍空間都微微扭曲的灰暗氣息，向著那撲來的魔蟻群輕輕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彷彿萬物終結般的絕對寂靜，以他指尖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那數十隻猙獰的魔蟻，在觸及那灰暗氣息的瞬間，動作猛地僵住，眼中的凶光瞬間熄滅，甲殼失去光澤，然後……如同風化了千萬年的沙雕，無聲無息地崩塌、瓦解，化作最細微的塵埃，消散在空中。
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彷彿它們從未存在過。
這一幕，讓正在苦戰的央金、李無憂和林風眠都愣住了，駭然地看向玄覺。
央金看著擋在自己身前那並不算寬闊、卻彷彿能隔絕一切危險的背影，看著他指尖那縷令她都感到心悸的灰暗氣息，眼中充滿了震驚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李無憂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什麼。
林風眠則是瞳孔一縮，沉聲道：“玄覺師傅，你……”
玄覺緩緩收回手指，那縷灰暗氣息融入體內，他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感受著體內那因為動用了一絲寂滅之力而更加躁動、卻又似乎與這片秘境產生了一絲微妙共鳴的源核碎片，低聲道：
“貧僧無事。隻是此地……似乎與這寂滅之力，頗有淵源。”
他抬起頭，望向那片生長著逆生藤的、被死寂霧氣籠罩的山穀，目光彷彿穿透了霧氣，看到了其深處那生死相依、枯榮逆轉的奧秘。
“走吧，逆生藤，就在前麵。”
寂滅之力，初現崢嶸。而生與死的界限，在這芥子崖內，似乎也變得模糊起來。前方的山穀，是希望的所在，還是更深的絕望？玄覺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