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劍魄 第11章 西行路啟多舛難
決心已定,便需即刻行動。河州城已成是非之地,血蓮教妖人伏誅,其同夥遲早會察覺,屆時全城搜捕,再想走就難如登天。
兩人不敢再回城中客棧取那少得可憐的行李(主要是一堆乾糧和玄覺醃到一半的醬瓜),趁著夜色掩護,繞開官道,專揀荒僻小徑,向著西北方向疾行。目標明確:儘快離開河州地界,尋機購置些許必需品,然後一頭紮進通往吐蕃的艱險古道。
夜風凜冽,星月無光。玄覺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央金身後,懷裡的蘿卜和手中的菜刀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方纔地下石窟的驚險經曆如同噩夢般在腦海裡揮之不去,那妖僧瘋狂的囈語、傀儡空洞的眼神、深坑中翻騰的邪惡氣息……每一樣都讓他後怕不已。
“女菩薩,”他喘著氣,試圖用說話驅散恐懼,“你說……我那菜刀,為啥能砍動那怪物?難道真是方丈師伯開過光?”
央金頭也不回,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清冷:“或許吧。少林底蘊深厚,或許那菜刀真是某位前輩高僧用過的舊物,沾染了佛門降魔神通而不自知,被你這憨貨當了切菜工具。又或者……”她頓了頓,語氣帶上一絲古怪,“是你那蘿卜的功勞。舍利塔梅林下蘊含的生機,與你平日澆灌的……呃……純天然肥料結合,產生了某種我們都不理解的奇妙反應,讓你這整日抱著它的憨人也沾了點破邪的氣息。”
玄覺聽得雲裡霧裡,隻捕捉到“肥料”二字,頓時有些訕訕:“我漚的肥……其實挺用心的,都是好料……”
央金:“……”她決定結束這個有味道的話題。
一夜疾行,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兩人纔在一處避風的山坳裡停下稍作休息。玄覺早已累得東倒西歪,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個硬邦邦的饃饃啃著,一邊擔憂地看著所剩無幾的乾糧。
央金則攤開那塊得自妖僧的黑木令牌,就著晨曦仔細端詳。那血蓮圖案詭異而精細,觸手冰涼,彷彿能吸走人的體溫。背麵的“血”字筆畫扭曲,看久了竟讓人產生眩暈之感。
“這令牌材質特殊,並非中原常見木料。”央金沉吟道,“其上的紋路……似乎也隱含某種規律,不像單純裝飾。可惜對其教內規矩一無所知,否則或能從中推斷出那妖僧的地位高低。”
她收起令牌,目光投向西方連綿起伏的山巒輪廓,眉頭微蹙:“血蓮教欲西取吐蕃佛統……他們會從何處下手?邏娑城(拉薩)有大昭寺、小昭寺,供奉釋迦牟尼等身像,乃萬千信眾心中聖地,守衛亦最為森嚴。或是直撲桑耶寺、紮什倫布寺等古刹大寺?還是……另辟蹊徑,從根基動搖?”
她自幼在吐蕃長大,對佛門各派勢力、重要寺院分佈瞭如指掌,此刻細思之下,隻覺處處都可能成為目標,反而難以判斷。敵暗我明,線索太少,如同大海撈針。
休息片刻,兩人再次上路。日頭升高後,他們終於遇到一處位於官道旁的小小驛站集市,雖簡陋,卻也有往來行商販賣貨物。
央金用身上為數不多的銀錢,購置了兩件厚實的舊羊皮襖、一些耐儲存的糌粑、肉乾和鹽巴,又將兩隻水囊灌滿清水。她甚至特意買了一個結實的皮囊,將玄覺那顆“寶貝蘿卜”好生包裹起來,以免其氣息外泄再惹麻煩。
玄覺看著那皮囊,頗為不捨:“裹起來……它會不會悶壞了?”
央金沒好氣道:“悶壞了總比被妖怪搶去強!還是你想一路打過去?”
玄覺立刻閉嘴,老實將皮囊接過,小心翼翼塞進懷裡。
離開驛站,正式踏上西行古道。道路變得愈發崎嶇難行,人煙也逐漸稀少。放眼望去,儘是蒼茫的黃土溝壑與遠處隱約可見的雪山峰頂。風沙漸大,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環境艱苦尚在其次,更讓兩人警惕的是,他們隱隱感覺,似乎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窺視!
並非錯覺。有好幾次,央金猛地回頭,總能瞥見遠處山梁或土丘後,有極快的身影一閃而沒,速度驚人,絕非普通旅人或牧民。有時夜間宿營,也能感覺到遠處黑暗中若有若無的視線,帶著冰冷的審視意味。
對方並不靠近,也不發動攻擊,就這樣若即若離地綴著,如同等待獵物疲憊的餓狼。
“是血蓮教的探子?”一次短暫休息時,玄覺緊張地低聲問,手又不自覺地摸向了菜刀。
“不像。”央金麵色凝重,搖了搖頭,“風格不同。血蓮教妖術詭異,行事張狂,這些尾巴卻隱忍克製,更像是……訓練有素的盯梢者。而且輕功極佳,對地形異常熟悉。”
她想起在河州城時,那趙隊正提及“上麵嚴查蕃僧異動”,以及官兵出現時妖僧毫不猶豫撤退的場景。
“恐怕……是朝廷的人。”央金緩緩吐出猜測。
“朝廷?”玄覺吃了一驚,“他們跟著我們做什麼?”
“或許是河州土地廟之事傳了上去,引起了某些大人物的注意。我們這吐蕃護法與少林弟子的組合,又身懷‘靈異蘿卜’,偏偏出現在邪教作亂之地,自然惹人懷疑。”央金分析道,“他們或許想放長線釣大魚,通過我們找到更多關於血蓮教的線索,甚至……直搗黃龍。”
她冷笑一聲:“隻可惜,他們打錯了算盤。我們自己還兩眼一抹黑呢。”
被不明身份的朝廷密探盯上,無疑讓本就不輕鬆的西行之路更添變數。兩人隻能更加小心,儘量晝伏夜出,選擇更難行走的路線,試圖擺脫跟蹤。
然而,那些密探如同附骨之蛆,極其難纏,幾次看似甩脫,沒過多久又會悄然出現。
數日後的一個黃昏,兩人穿行於一片怪石嶙峋的峽穀地帶。此地地形複雜,正是擺脫跟蹤的良機。
央金正仔細觀察著身後動靜,忽聽身旁玄覺“咦”了一聲。
“女菩薩,你看那邊石頭下……是不是躺了個人?”
央金順他所指望去,隻見前方不遠處一塊巨岩的陰影下,果然蜷縮著一個身影!看衣著似乎是個行腳僧人,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兩人對視一眼,警惕地緩步靠近。
離得近了,纔看清那是一名年輕的吐蕃僧人,麵色蒼白,嘴唇乾裂,呼吸微弱,似乎是脫水昏厥了。他身邊放著一個破舊的行囊和水囊,水囊早已乾癟。
在這荒郊野嶺,出現一個落單的吐蕃僧人,未免有些巧合。
央金示意玄覺警戒身後,自己則蹲下身,仔細檢查。僧人身上並無明顯傷痕,指節有常年撚動佛珠留下的薄繭,氣息雖弱卻純正,確實是修煉過吐蕃佛門正統功夫的模樣。她稍稍放心,取出水囊,小心地給對方餵了點水。
片刻後,年輕僧人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初時迷茫,看到央金吐蕃風格的衣著和麵容後,顯出一絲親切與放鬆,虛弱地用蕃語道:“多……多謝女施主……”
央金用蕃語回道:“小師傅從何處來?為何獨自暈倒在此?”
年輕僧人掙紮著想坐起,央金扶了他一把。他喘息著說道:“小僧紮西,是從……從桑耶寺來的。寺中……寺中出了大事,師父讓我……讓我儘快趕往邏娑城報信……一路不敢停歇,誰知……”
“桑耶寺出了何事?”央金心中一緊,急忙追問。桑耶寺乃吐蕃第一座佛法僧三寶俱全的寺院,地位尊崇!
紮西臉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聲音發顫:“是……是魔蓮!紅色的魔蓮!一夜之間,寺中好幾位修為精深的師叔師伯……他們……他們……”他猛地抓住央金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肉裡,“他們像是變了個人!眼神冰冷,力大無窮,還……還打傷了堪布(住持)!師父拚死讓我從密道逃出……讓我務必告知法王,‘魔蓮’已侵入佛門清淨之地……”
他情緒過於激動,加上身體虛弱,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幾乎喘不過氣。
央金心中已是驚濤駭浪!血蓮教的魔爪,竟然已經伸到了桑耶寺?!而且手段如此詭異,竟能讓高僧“變了個人”?
她正欲細問,身後卻突然傳來玄覺緊張的低呼:“女菩薩!他們……他們圍上來了!”
央金猛地回頭,隻見峽穀兩側的岩石後,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十餘道身影!他們並非之前跟蹤的朝廷密探,而是一個個身穿暗紅色短褂,麵容麻木,眼神空洞——赫然是血蓮教的傀儡!
為首一人,卻是個麵色蒼白、嘴角帶笑的漢人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他手中輕搖著一把摺扇,扇麵上赫然畫著一朵滴血的紅蓮!
“嗬嗬嗬……”書生輕笑,聲音陰柔,“本想跟著兩位找到更多‘同門’,沒想到竟還有意外收獲……桑耶寺的漏網之魚?”他的目光落在央金身旁的紮西身上,充滿了戲謔與殺意。
“看來,你們是打算不了這西行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