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劍魄 第42章 暗渡陳倉向南疆
天光未亮,寒意最濃。大昭寺側門悄然開啟,幾道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跡,悄無聲息地沒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央金換上了一身利落的吐蕃旅人服飾,顏色暗沉,便於隱匿。藏刀用粗布包裹,負在身後,額字首著一枚綠鬆石額飾,平添幾分風塵仆仆之感。她眼神銳利,掃視著寂靜的街道,如同警惕的母豹。
玄覺跟在她身後,依舊是一身半舊僧袍,外麵罩了件厚實的羊皮襖子,看上去像個跟隨著商隊跑腿的普通小沙彌。他懷裡鼓鼓囊囊的,除了那棵不安分的蘿卜,還塞滿了丹增法王讓人準備的乾糧和清水。他一手緊緊攥著懷裡的須彌鈴,另一手忍不住摸了摸揣在懷裡的烤餅,臉上既有對前路的忐忑,又有一絲對食物的踏實感。
兩名作尋常喇嘛打扮的“明鏡台”好手緊隨其後,氣息沉穩,目光內斂,看似普通,實則皆是寺中百裡挑一的潛行與追蹤好手。他們是第一道暗哨,將與央金二人保持一定距離,暗中警戒與傳遞訊息。
更深沉的夜色裡,另有數批人手,已按照不同路線,提前悄然南下,如同撒入水麵的網,將在南部區域悄然布控,靜待呼應。
四人一路無言,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暗號的指引,避開巡夜的兵丁和可能存在的眼線,很快便來到拉薩城南出口附近。此時城門未開,但已有零星的商旅和牧民在寒風中聚集等待。
央金並未靠近城門,而是帶著三人拐入附近一條堆滿雜物的陋巷。巷底早已有一輛不起眼的、運載著乾牛糞和皮貨的舊馬車等在那裡。車夫是個滿臉褶皺、眼神渾濁的老者,見到他們,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便示意他們鑽入堆得高高的貨物夾縫中藏好。
這是“明鏡台”安排的撤離路線之一。乘坐這輛每日固定出城運送廢料的馬車,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馬車微微晃動,開始隨著等待出城的人流緩緩移動。乾牛糞特有的氣味彌漫開來,並不好聞。玄覺被擠在夾縫裡,忍不住皺了皺鼻子,懷裡的蘿卜也抗議似的扭動了一下。央金則屏住呼吸,眼神透過貨物的縫隙,銳利地觀察著外麵的情況。
城門守衛似乎比往日森嚴了些,盤查也更為仔細。尤其是對出城的僧侶和形跡可疑的隊伍,更是反複詢問。輪到他們的馬車時,守衛捂著鼻子粗略地看了看車上的糞料和皮貨,又打量了幾眼那老態龍鐘的車夫,隨意問了兩句,便不耐煩地揮手放行。
馬車吱吱呀呀地駛出高大的城門,將拉薩城的輪廓漸漸甩在身後。直到走出數裡之地,遠離了城門守軍的視線,央金才示意老者停車,四人迅速從貨物中鑽出,謝過車夫,轉而步行,很快便拐上了另一條更為偏僻難行、卻直通南部山穀的小道。
天色漸漸亮起,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雪山頂端被染上一抹瑰麗的金紅。高原冷冽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腑,令人精神一振,卻也帶著刺骨的寒意。
一路向南,地勢開始緩緩升高,人煙越發稀少。放眼望去,是連綿起伏的荒原、巨大的冰川漂礫和遠處巍峨聳立的雪峰。狂風毫無遮擋地刮過曠野,發出嗚嗚的呼嘯聲。
玄覺久在少林,何曾見過如此蒼茫壯闊又嚴酷無比的景象,看得有些呆了,連寒冷都暫時忘記。他懷裡的混沌金菩似乎也對這天地浩渺有所感應,葉片微微舒展,吞吐著稀薄而純淨的天地元氣。
“跟緊點,彆東張西走掉了隊。”央金的聲音從前頭傳來,打斷了他的出神,“這路上可不太平,不僅有狼群,說不定還有血蓮教的暗樁。”
玄覺連忙收斂心神,加緊腳步跟上。他武功底子薄,走了這許久山路,已經開始微微氣喘,但看著前方央金那在風中挺拔矯健、彷彿不知疲倦的背影,又不好意思喊累,隻好咬牙堅持。
那兩名“明鏡台”的喇嘛則早已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沿途的亂石或坡坎之後,隻在偶爾需要改變方向或提示危險時,才會在不遠處現出身形,打出幾個簡潔的手勢。
日頭升高,又漸漸西斜。高原的天氣變幻莫測,上午還是晴空萬裡,下午卻不知從何處湧來大片烏雲,狂風卷著雪粒和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能見度驟然降低,氣溫也急劇下降。
四人不得不找了一處背風的岩壁暫避。玄凍得嘴唇發紫,哆哆嗦嗦地掏出懷裡的烤餅,卻發現已經被凍得硬邦邦,啃起來十分費牙。央金從隨身皮囊裡掏出一個小巧的銀壺,拔開塞子,一股辛辣濃烈的酒氣彌漫開來。
“喝一口,驅驅寒。”她將銀壺遞給玄覺。玄覺連忙擺手:“出家人不飲酒…”“命都快沒了,還守那死規矩!”央金瞪他一眼,“這是藥酒!快喝!”玄覺被她一吼,隻得接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一股火線般的暖流瞬間從喉嚨燒到胃裡,隨即擴散向四肢百骸,果然驅散了不少寒意,隻是那辛辣味嗆得他直咳嗽,光頭上都冒出了細汗。
央金拿回酒壺,自己仰頭灌了一大口,麵不改色。她看了看天色,眉頭緊鎖:“這鬼天氣,怕是還要持續一陣子。我們不能乾等。”她目光掃過四周,忽然定格在遠處風雪彌漫中,若隱若現的一片巨大黑影輪廓上。“那裡好像有個廢棄的貢康(山神廟)?去那裡避一避,生火烤烤。”
另外一名“明鏡台”喇嘛順著她指的方向凝望片刻,點頭確認:“是有一處舊廟,荒廢有些年頭了,平時隻有些牧羊人會偶爾歇腳。”
四人頂著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黑影方向艱難行去。越是靠近,越覺得那廢棄神廟規模不小,殘破的圍牆和高聳的經幡柱在風雪中如同沉默的巨人。
終於走到廟門前,那木門早已腐朽倒塌一半。院內積滿了厚厚的雪,殘破的大殿黑黢黢的,如同張開的巨口。
一名“明鏡台”喇嘛率先悄無聲息地潛入探查,片刻後返回,打了個安全的手勢。央金這才帶著玄覺走了進去。
大殿內果然空曠破敗,佛像蒙塵,壁畫剝落,到處結著蛛網。但好在牆壁屋頂大體完好,能遮風擋雪。殿角還有一些前人留下的、早已熄滅的篝火痕跡和散落的枯枝。
另一名喇嘛熟練地收集枯枝,很快生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橘黃色的火焰跳動起來,帶來了寶貴的溫暖和光亮,驅散了殿內的陰寒與黑暗。
四人圍坐在火堆旁,烤著火,吃著硬邦邦的乾糧。殿外風雪呼嘯,殿內卻暫時獲得了一絲難得的安寧。
玄覺靠著冰冷的牆壁,暖和過來後,疲憊感上湧,眼皮開始打架。懷裡的蘿卜也安靜下來,似乎睡著了。央金則依舊保持著警惕,耳朵微動,傾聽著外麵的動靜。兩名喇嘛則輪流在殿門附近警戒。
時間緩緩流逝。就在玄覺迷迷糊糊即將睡著之際——他懷裡的須彌鈴,毫無征兆地、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並非自主發聲,而是更像一種…警惕的顫栗?
幾乎同時,央金和兩名“明鏡台”喇嘛猛地睜開了眼睛,手瞬間按上了兵刃!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大殿深處那一片黑暗的角落!
篝火的光芒無法觸及那裡,隻有無儘的黑暗。但就在剛才那一刹那,他們都清晰地感覺到——那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並且,一股極其微弱、卻冰冷徹骨的…邪異氣息,如同毒蛇吐信般,一閃而逝!
“誰在那裡?!”央金厲聲喝道,長身而起,藏刀已然出鞘半寸!兩名喇嘛身形一閃,已成犄角之勢,封住了那片黑暗角落可能撲出的路線。
玄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驚醒,睡意全無,嚇得一把緊緊抱住懷裡的鈴鐺和蘿卜,緊張地望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篝火劈啪作響,殿外風雪嗚咽。而那一片黑暗的角落,在央金的喝問之後,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彷彿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他們的錯覺。
但沒有人放鬆警惕。那種如芒在背的冰冷感覺,並未完全消失。
央金眼神冰冷,從懷中取出一枚火摺子,晃亮了,手腕一抖,精準地扔向那片黑暗角落!火摺子劃出一道微弱的光弧,落在地上,滾動了幾下,勉強照亮了方圓幾步的範圍——
隻見布滿灰塵的地麵上,赫然出現了一串並非他們留下的、新鮮的、濕漉漉的腳印!那腳印狹長怪異,似乎並非人類所有,一直延伸向大殿更深處,沒入火光無法照亮的、更加濃鬱的黑暗之中!
而在火摺子光芒即將熄滅的瞬間,所有人都似乎看到,在那黑暗的最深處,有一雙冰冷、殘忍、閃爍著非人幽光的眼睛,倏然睜開,朝著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
“戒備!”央金的聲音陡然拔高!廢棄的古廟,溫暖的篝火,瞬間被無形的殺機和刺骨的邪寒所籠罩!
他們的行蹤,難道暴露了?!這廟裡的東西,是衝他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