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寵 038
落崖的時候疼嗎
這麼多日,
她不是沒有再想起沈玦,隻是這一刻,心裡想的還是崖上沈玦指著自己的箭和崖底聽到那兩人的談話。
沈玦要殺她,這是親自來動手了嗎?終究還是躲不過。她沒有回頭,
聽到身後沈玦的聲音:“是你的風箏嗎?”
他一向不會哄人,
更沒怎麼和這些小孩子說過話,
看著明溪在,
他已經極力溫和了,卻還是嚇到了秦念惜。
小姑娘原本拉著明溪的裙角,
見狀往後退了退,躲到奶孃懷裡,風箏也不敢接,
奶孃也是一臉為難地看著明溪。
明溪壓抑住微微顫抖的手,轉過身去,沈玦正捏著風箏,眨也不眨眼地看著她,那雙往日總是淡淡的眼眸此刻微微有些泛紅,帶著明溪看不懂的情緒。
她沒說話,伸手接過風箏,
俯身哄秦念惜:“念念乖,今日先回去好不好?姐姐改日再帶你放風箏。”
“姐姐你要小心,這個哥哥看著好凶。”小姑娘壓低聲音提醒她,
一雙大眼睛偷偷打量沈玦。
奶孃聞言忙賠罪:“童言無忌,
切勿見怪。”眼前這人看著雖無惡意,
氣勢卻實在嚇人。
沈玦和陸斐不同,陸斐來揚州月餘,人人都知小陸大人才華橫溢,
謙謙君子,他說話做事皆透著讀書人的溫文儒雅,沈玦殺過人,身上那種肅殺是藏不住的。奶孃看不出其他,隻知道這位怕是脾氣不好,生怕自家小小姐惹禍上身。
沈玦也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他如今也沒那個計較的心思,隻恨不得這些人快些離開,他還想和明溪說話。
奶孃確實如他所願,抱著小念惜告退,臨走前擔憂地看了明溪一眼,明溪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示意她放心。
若沈玦真要殺她,彆人也救不了她,誰來便是連累誰。
奶孃離開,照顧明溪的丫頭悄悄離開報信,門外隻剩下他們兩人。
飛絮隨風漫天飛舞,明溪一身淺紫春衫,明豔動人,沈玦站在槐花樹下,將她緊緊攬在懷裡。
他日思夜想了這麼久,整晚整晚夜不能寐,明溪落崖那一幕好像刻在了他的腦海裡,隻要他一閉上眼,便能看到她當日的模樣。他隻要入睡,便會夢到他去拉明溪,可是每一次都沒有拉住她。
如今人站在眼前,他卻並沒有太多的心思,他隻想再抱抱她。他低頭埋在她頸間,鼻間是她身上的暖香,這是活生生的明溪。
明溪沒有想到沈玦見到她最先做的竟然不是殺她,她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她想到那時在彆院,沈玦也多次抱過她,也想到那日落雪,他親手替自己捂腳的樣子。隻是片刻便清醒過來,那些都不是給她的,是透過她給另外一個人的。
她眼底一片漠然,淡淡道:“沈大人要殺便殺。”
不必做出這等模樣。
沈玦似乎被這句話紮到了,輕輕放開明溪,他眼裡全是心疼,說道:“我怎麼會殺你。”
明溪一雙水眸定定地看著他,她那日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沈玦承認不承認都不要緊。她轉過身道:“既然不準備殺我,那大人便請回吧。以後也不必再來。”
沈玦不要她的命,那也不用再多說其他。她殺不了沈玦,也不想怨恨他,從此恩怨儘消便是。
她說完這話便不願多留,抬腳要回去。沈玦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他低聲道:“明溪,讓我再看看你。”
懸崖那樣高,她怎會無事,不知有沒有受驚,有沒有受傷。他才見了她多久,還未看夠。他們是夫妻啊,怎能這般生分。
“沈大人,”明溪背對著他,沒有回頭:“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如今我除了這條命也沒什麼可以給你的。自重。”
沈玦臉上少見有些蒼白,懸崖上那件事說來麻煩,他並不是要明溪死。即便是先救了林之瑤,他也是覺得自己能救明溪。可如今怎麼解釋都太無力。
二人正僵持著,陸斐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沈指揮使為何這般和明溪過不去?那日沒要明溪的命,今日來取嗎?”
聽丫頭回稟的時候他便覺得不對勁,雖也知道瞞不了沈玦多久,可他已經留了退路,隻等明溪身子養好。他和明溪自幼相識,除了明溪他沒有和任何姑娘有過接觸。
他不在意明溪曾經婚配,他隻想好好護著她。
為了防都察院的人他將一切都做妥帖,明溪居住的院子距離他那裡不近,他並未有意隱瞞這件事,隻是旁人並不知曉明溪來曆,隻知道他有個妹妹在這裡養病,去書院也是一次都不曾落下。
他做得完美,隻是也因為太完美讓沈玦起了疑心。他越是正常,反而越不正常。
沈玦神情驟然一冷,他轉頭看向陸斐,眼裡儘是寒意:“陸斐,你將我的妻子接來揚州,我還未和你算賬。留你一命,不是讓你做這些事。”
陸斐回視他:“口口聲聲你的妻子,懸崖之上,你怎麼不救她。”
就這麼一句話,狠狠地紮在沈玦心上。他眼裡殺意儘顯,還未動作便察覺明溪掙脫了他的手,她護在陸斐身前,臉色蒼白,說道:“你要殺便殺我,彆動他。”
她就這麼擋在陸斐身前,眼裡全是堅毅。她已經連累過陸斐一次了,不能連累他第二次。
心愛之人用命護著另一個男人是何等滋味,沈玦也算是嘗過了。他壓下心底那股疼,說道:“我不會動任何人,你好好歇著。我走。”
他原就沒打算今日見明溪,尋到她時也猝不及防,當時眼裡隻有她這個人,見她拿不下風箏又忍不住過去幫她拿。他對不起明溪的事情太多,如今也不敢強帶她回去,隻想看著她安好便是。
眼看著他背影不見,明溪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身子一軟,陸斐眼疾手快扶住她,說道:“先回去。”
小廝跑著去請大夫,大夫把過脈回道:“這位姑娘體虛,今日有些受驚,開些安神藥便好。”
見她無事,陸斐才安心,他對明溪道:“若再有今日之事,你切不可再犯傻。”
明溪垂著頭坐著,低聲回他:“我記住了。行簡哥哥,你回去忙你的公務吧,我這裡無事。”
陸斐眉目凝重,他如今官位太低,不能和沈玦抗衡,竟連想護的人都護不住。既已被沈玦尋到,現在想走應該也走不了了,院裡要再多安排些護衛纔是。
他一來要忙,二來留在此處不合禮製,便沒有久留,叮囑明溪好生歇著便離開了。
等他一走,明溪起身,拿起外麵桌上的小刀,塞在了自己的軟枕下,這才覺得安心了些。
揚州也是有都察院的人的,各地皆有,沈玦離開明溪這裡,回的便是都察院。明溪住的這個院子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了都察院的探子看著,那位為她問診的大夫才一出門便被兩個腰間帶刀的人帶走了。
到的地方看著也極為森嚴,上首坐著一位看著頗為俊逸的年輕男子,隻是他臉色不太好。
老大夫拱手:“不知大人有何時?老朽隻是行醫並未害人性命。”
“方纔你問診的那位姑娘這幾日病情如何,你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清楚。說得好有賞,說的不好,你自己掂量。”
老大夫心裡一凜,他人病情照理是不能往外說的,隻是這些人看著不像是常人,說不準是為了辦什麼案子。他不是什麼惡人,可也怕死,聞言便細細回稟:“那位姑娘似乎是摔著了,五臟不安,已經給開了安五臟的藥,隻是需要好生養著,今日又似乎受了驚。她身子虛,多養兩日應是無礙。”
他說一句,沈玦搭在扶手上的手便緊一分,果然還是傷著了。
見沈玦麵色沒有再多問的意思,下麵的人將備好的賞銀拿給這位大夫,又將人送了出去。
他這兩日原不打算再去看明溪,現下卻是坐不住了。怕驚著明溪,他便尋了夜裡過去。
明溪不願見他,他便悄悄過去探望。
陸斐安排的那些護院不是他的對手,悄無聲息就全被他敲暈了,進明溪內室的時候他極力放輕腳步,走到床帳處,見她熟睡,這才趁著微弱的燭火看她,白日都不曾看幾眼。
待看夠了這才伸手搭上她的脈息,隻是他才一搭上,明溪便驚醒了。自落崖以後,她心悸受驚,覺很淺,有點動靜便能驚醒。
見著過來的人是沈玦,她便以為沈玦想要動她,她想要掙開被沈玦拉著的手,沈玦卻以為她嚇到了,輕輕按住她的手腕,安撫道:“明溪,彆動,彆動,讓我看看你的傷。”
話音剛落,左肩便抵上了一個東西,他微微垂眼,看到匕首在燭光下泛出的冷光。
“我不會再讓你動我。”明溪坐起身,說道:“你再碰我,我殺了你。”
沈玦若是不願,有誰能這樣近他的身。他沒有管這把匕首,手依舊按著明溪的手腕,脈息還未探穩,便覺得明溪拿著匕首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想殺他,但是動不了手。
他另一隻空著的手按住她的手腕,說道:“傻姑娘,殺人的時候記得多用力。”
話音一落,便握著明溪的手狠狠往自己身上一送,匕首瞬間刺進去,他低聲道:“這樣安心了嗎?彆動,我隻是給你把個脈。”
他略懂醫術,太複雜的病症看不出來,身上若有傷他還是探得出的。
明溪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沈玦流血了,她拿匕首的手輕輕顫抖,幾乎有些握不住,她想到當日沈玦替她擋刀的時候。這把刀確實是為了防沈玦,可她沒想到,她真的能傷到他。
按著自己脈搏的手沉穩有力,接著她聽到沈玦問她:“疼嗎?落崖的時候是不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