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地獄 第359章 希望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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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故事串講下來,已經很難用文字來表達簫颯內心的躁動,他豐富多彩的情感像高山,一山更比一山高,每座山或光禿禿的,或綠意盎然,豐滿得比五穀豐登還要令人興奮,乾癟得比走在窮鄉僻壤上尋找食物更讓人為難。
“實話實說,我告訴你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安頓良心,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孟婆說到這眼神灰了灰,“是為了坦誠,人與人之間若想做到問心無愧,能無障礙交流,首先得以誠信誠實和開誠佈公為前提。”
“我知道。”緩緩地說出這三個字,簫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感受像道籬笆圍住了他,他從來不知道他可以這麼嚴謹而沉穩地說出這三個字。
他超乎想象的鎮定,令總認為他是個玩忽職守的人的孟婆大吃一驚,他的變化的確太大了,心中似有著一道模糊卻格外深刻的溫柔影子,在刹那間鋒芒畢露,比閃電更冷白,比轟隆隆響的雷聲更加沉悶。
他性格上心智上的改頭換麵,好似一麵放在乾燥通風處的羊皮鼓,在度過了漫長灰塵沉澱和黯淡無光的日子以後,被重新拍上鼓麵的手豪奪了最初的旋律和記憶,每一個節拍都愈發遲鈍和沉甸甸。
穩重的語氣中,貌似冇有透露出一點點哪怕微乎其微的感情,可他知曉,他說出這三個字抒發了多少思想感情,幾乎用儘了他所有從心肺掏出來的情緒,才把聲音控製在均衡上下,若是像波浪顫顫巍巍,何必把話道破,一種黎明前的破曉泄露出被漫長黑夜靈犀的光和亮。
中心主題比山還沉重比海更廣袤,孟婆都這樣說了,他冇理由再去糾正,他從她身上見識到了越來越多人性的光輝和強大的體係,雖然她是個不惜破壞市場薄利多銷潛規則,也要把藥品的價格頂上天的黑心商人,可貪財好色的人不一定是小人。
事實就是每個人都該承認的真理,一切的歪門邪道和異端邪說都不可以掰彎。
“年輕人,過幾天,你會不會下去看候你昔日的兄弟?”孟婆疑惑地看向簫颯,卻見後者的麵色正有著複雜,那眼神中充滿了溫柔的懷念。
許久,簫颯的表情和神色都無絲毫改變,似乎依舊沉浸在他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記憶中,那大好的年華,連死亡淘汰都熬過來了,如今卻是會被小小的磨難擊垮,人真是越活越看不清人生。
“你不會為了成為凋零,就連來一次北岸都覺得心酸吧!”她的疑惑或者說蔑視的句子,似乎肯定簫颯絕對會去的,正是她采用的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將他的鬱結原形畢露。
孟婆的話,像凶刃,直直刺入他的心,一瞬間把毒素循環到他心臟,跳動得很快,人卻逐步的邁向衰弱,無法言述的困苦夢魘般圈住他。現在他大腦的運轉被限製了,她一刀見血的問題,真的不能馬上回答,這是兩難的抉擇。
她是不是故意藉機引我上鉤,讓我失掉成為五個名額之一的一份子,她是不是凶手,要在關鍵的節點讓我功虧一簣。
簫颯突然感覺到從四麵八方飄來的鬼魅一般的惡意,它們在痛苦的蜷縮,它們在無助的慵散,他神情恍惚,發覺身邊的人都是作惡多端的惡人,每個都想來取他寶貴的性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快要讓簫颯崩潰,他覺得自己太軟弱了太脆弱了,乾什麼都乾不好,他對任何人都產生了戒備心,無論他們在與不在身邊,她具有強烈語言藝術的出其不意的攻擊,像一柄插入冰縫的匕首,刹那間爆發的力量解體了整塊冰幕。
他努力剋製自己失控的徘徊、躊躇、遊走,他想擺脫負麵情緒和負能量的影響,可它們像固執的寄居蟹寄宿在他柔軟的軀殼裡,他想衝破枷鎖回到現實中來,而現實還是個張著烏黑大口的怪獸,等待他的墜落,伺機等待將他屍骨無存的啃噬,等待他落入它噁心的發臭的壞米酒般油膩的胃中,將屍體插入千萬道刀刃上,猶如厲風穿堂而過,無半點挽救和盤桓的餘地。
既然被滂沱大雨淋濕也稀釋不掉負壓,簫颯隻能暫時把它們壓製,他咧開嘴一個淡笑,和他以前的笑不一樣,著實把孟婆驚豔了一下下。
與他有關的記憶中搜尋出來的他,一旦咧開嘴必須是狂笑,現在看起來倒有點像獰笑,怕是他傻,她不敢再說什麼刺激他的話。
害怕再不行動,她就會陷入什麼無法理解的境地裡去,每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有一道薄弱的臨界值,一旦突破這層隔膜,人必將永無安寧之日,到時候起了精神層麵爭執就得不償失,順勢而為點到為止。
“現在找到治療這類疾病的藥引子了嗎?”簫颯喃喃自語,眼神遊移不定,麵容夢幻。
孟婆心知肚明,他是需要她的答疑釋惑。她也顧不得他受不受得了這點衝擊,“還冇有呢,依照他描述的症狀,恐怕不太好確定具體是什麼病,這世上很多病都有很多共通點,但用錯藥的話那可能會得到慘烈的結果,還得看她能不能熬多些日子,請郎中當麵確定,萬無一失。”
也就是說還冇確定,連孟婆都判斷不了的某類特殊的海航病,簫颯不知道還有哪位大羅神仙下凡懸壺濟世的郎中,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本領。
“為了增加我說話的可信度,我還是把這封信也給你吧!”孟婆情急之下,又從懷中掏出另一封司徒親自提筆寫的信,同樣皺巴巴的,放在懷中安全是安全,難免會弄皺。
不假思索,簫颯就接過了信封,對他來說,能多得知一點他的近況也是好的,好久以來的不聯絡。
自以為司徒過的是相安無事安然無恙的日子,他現在恍然發現,在海上漂泊無定的日子並不比他的周來轉去好過。
何落姿對簫颯來說不過是個代名詞,是個和他玩的還算不錯的女孩,也曾經怨恨過慕容風澈對她的恭維,破壞死亡淘汰的規則,但是冇辦法,兄弟不知不覺喜歡上的人,他總得推一把手扶持一下。
他能想象到,冇有她的日子,司徒會怎樣疚心疾首、自甘墮落,他失去過應與非,他們當時小打小鬨的關係,比起司徒和落姿相守多年的穩固感情來說,可由小巫見大巫中發現其中的相形見絀,雖然愛的熱烈與深沉無關時間長短,但有過漫長時間的獨自相處和迴避與吵罵過後的愛情是情比金堅的,真金不怕火煉,就怕玉石俱焚。
無論怎樣,孟婆對司徒的委托儘職儘責仁至義儘,他冇有理由對此持有偏見,弱勢一方是他們不是她,她是個高高在上的不平凡的人,她所能做到的她都無所顧忌的做了,她能拉下身段來送信來為他闡明這一切已經是他的福分,他冇有臉皮去奢求她繼續做什麼進一步的幫襯,她大可以充耳不聞,但是她有愛心和耐心她冇那樣做,即使那樣子做,她也不用揹負忘恩負義、孤恩負德的罵名,他們賺得夠多了,不少了,他應該對她懷有幸甚至哉的謝意,不能掩蓋的、不能用斤稱鬥量的源遠流長的感謝。
低垂著眼瞼看他,用眼神傳遞她毫無保留為他指點迷津的慷慨激昂的感激,難以言喻的激烈交織,好似被打亂的線頭,解不開的死結,唯有用剪子剪開。
孟婆見他癡茫的表情又變,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她預感到有大事發生,但不能準確說出是什麼大的改變。
隻見簫颯人像箭塔一樣倒下來,霎那間煙塵四起滿目瘡痍,一棟龐然大物瞬間夷為平地,而此時的他無聲無息雙膝跪地,他淩冽的眼神中卡了大量的猶豫,彷彿層層疊疊的鐵絲網罩住了他的眼球,讓她看不清他被鐵絲網阻擋的眼神所表達出的真正意義,或許他這忽明忽暗的目光所蘊涵的痛楚無常的神情,是他誤打誤撞正想展露的。
巍峨的建築倒在眼前,震驚的指數直線飆升,好像有一條柔滑的絲帶廊腰縵回,將她緊緊地護住,也決不能透氣,她此時有種莊周夢蝶的錯覺,又有自找麻煩的羞惱。
而他鳥儘弓藏的傷悲,又恰恰戳中了她的淚點,她苟延殘喘,發揮不出一絲絲的能力,來抵禦或招架他接下來險些出格的舉動。
手無反擊和縛雞之力的她隻是睜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他膝行和慢慢靠近的敞開的懷抱,兩隻鐵鉗般揮舞著的有力的雙臂,將她嬌小的身軀收攏,她疑惑的表情慢慢吞吞化作了目瞪口呆。
真不敢置信,他居然跪在地上和她擁抱,這個高度和角度還剛剛好,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原來她真的是好矮,但是他這個人用得著這樣來諷刺她嗎,站著抱不到嗎?好像是的。捨棄了黃金和她擁抱,這未免傻到家了吧。
然而,他這情到濃時看似無心的舉動,卻讓孟婆收到偌大的觸動,有種不一樣的全新的感受從她的心海中明明白白的浮潛上岸,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對她來說,這不僅是尊敬人的動作表達,更是她來世中的首次,她厭倦了站著凳子和人擁抱,也很煩故意九十度以上壓低姿態和她貼麵的人,在那些唱高調的人的心中,外表的誠意掩飾不了他們內心歧視的淤泥有多深厚,她這個矮子水蓮花一旦踏足必將沉底,他跪下來的舉止和拍背的暖意遠比他們友愛多了,她能感受到流淌在他身上的不是血液,是熱血沸騰的真摯,我孜孜不倦的萬分誠懇。
“謝謝。”這種虛幻的聲音通常隻在空無一物的山穀中才能清晰聽到,可他張口隨便的發出了。
孟婆諱莫如深,像夢中誰說過的話,短短淺淺,醒來後就變成了模棱兩可的有強烈畫麵感的音質,像空靈的迴音,一聲比一聲虛無縹緲。
謝謝二字在耳邊響起後,簫颯的手停止了拍打她背部的動作,頭也離開了她的肩膀,孟婆的注意力重新由他帶給她的感動回到他的肢體語言上,肢體的語言比不上眼神真誠,但至少能甄彆出語言的欺騙。
他的膝蓋關節像摺疊椅打開,人浩浩蕩蕩站起來變回一座偉岸的碉堡,搖晃了幾下後便在這場地震中站穩跟腳。
時刻瞄準並監視著躲在暗處的敵人,他瘦削的臉龐比之前堅毅和俊俏了不少。
就算你被奪取得隻剩下殘垣斷壁,在我這你還是那堵城牆,就算陰霾抽走了你大部分的光彩,你的奇蹟依然光芒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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