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地獄 第743章 毀滅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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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颯跑到洞門外第一架竹筏上,他的到來並未引發眾人關注和追捧,大家是無頭蒼蠅,壓根兒見不到誰來了誰冇來,隻管自顧自的抱頭鼠竄,隻能在幾架竹筏上流轉。
看著不知目的地是何處、漫無目的逃亡的人們,他們尖叫,他們亂跑,他們亂跳,氣喘籲籲的簫颯雙手叉著腰長籲了口氣。
這邊人員的秩序管教著實比大火那邊棘手點,他張開口大叫:“喂,你們誰想活命的,就聽我說話!”簫颯振臂高揮,他像一棵巋然不動的大樹莊重地立在大家前頭,這是逃跑的方向。
起初隻有幾個接近簫颯的人,能夠聽見他擰動的源泉開關,以及雙手托起流下來的一泓清泉。
大家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在這麼躁動不安的環境下,絲絲毫毫的靜態肖像都像光芒乍現般讓人的視力暴盲,有一就有二。
幾個人不動如山的影像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持續往前推及,不久之後人群就安靜下來了,目光慈和而炙熱的望著簫颯。
這是他需要的理想場合,他是一棵大樹長老,其他的人紛紛站隊,靜止不動聽候他的差遣,然而大樹們又是他的競爭對手,在單打獨鬥的場合下,他根本不占一點兒上風。
“請問我們怎樣才能逃出生天?”一個聲音低沉的女顧客說,她是人流中少數幾個尊重人的人。
“如果你讓我們在這裡等死,我非先宰了你不可。”一個長相狂野的人粗魯地說,他敵對的鋒利眼角像一支長矛,似乎要以此慘無人道的殺死簫颯。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一個戴著船長帽的人,抄起手猛力敲了上個說話的人後腦勺一下,“你再對我們親愛的墳軒主人那麼無禮,信不信在大家同歸於儘之前,我先把你宰了煲湯。”
興觀群怨,有很多人不能和簫颯和平共處,他們推推攘攘,不得安生,不從簫颯嘴中得知逃命的方法,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簫颯忽然想起他又在單個行動,完全忘記他冇有以前高超的墳術,更冇有拿得出手的本領,卻逞強好勝來到這邊主持大局,那也是潛意識的指引,派他自己來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他擅長於和人家打交道,他們三個人身上兼備的優點和優勢是他不具有的,至少這門永遠精深不到頂點的功夫比另外三個人強上不少,事到如今被人殺了他也不後悔。
一位船長鄭重其事的發言,不僅讓那個長相狂野的人心甘情願地閉上了嘴巴,友善地跟簫颯賠禮道歉。
船長強大的尖聲厲氣的氣場更是震懾住了許許多多圍觀的人,場麵上喧囂的雜亂突然間安靜下來,好似鍋裡沸騰的開水在撤去爐火之後的悄無聲息。
簫颯用殷切的神情向那位船長投去感激的眼神,可是這位高傲的船長不領情,目光中的不羈和傲嬌宛如一團捆住簫颯的粗糙麻繩。
簫颯幾乎能想象到他心裡在嘀咕什麼:嗬斥是為了我自己,我勸你最好有辦法救我一命,否則我先把你做了,我說到做到。
早就不知道可能從船長目光裡看到散落溫情的簫颯,無所謂地環視了大傢夥一眼,清了清因先前無法控製這麼多人聽他說話而渾濁的嗓子。
“我給你們提供的建議是,你們排好隊,一架竹筏一架竹筏駛出墳軒,天無絕人之路,在大火火燒眉毛前先逃出墳軒。”
“喂,你們墳軒是不是準備做什麼不光彩的事情,故意把我們趕出去,搶劫我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一個長著絡腮鬍的硬漢接著上個人的話題說,“我們走來一走了之,我們的家當全部歸你們?”
“各位,我從來不說假話,冇來得及收拾的行李,在確認墳軒的火勢不再蔓延後,你們可以於次日趕回來,我保證不會讓你們受到半點虧損,若是少你們一粒糧食,天打雷劈。”簫颯聲音委婉謙和,儘量保持住仆人恭敬的姿態和口吻,這樣比主人使人接受起來舒服多了。
簫颯的話不能說服大多數人,儘管他眼神已儘可能的溫柔誠實和情懇,但他們不跟他做眼神交流,好像從他的臉上看出了點什麼破天荒的事情。
他們以此抓住了他的軟肋,越看他,簫颯越心堵,就好像他的心本來是被嚴嚴實實的感情充滿的,在大家的注目中,他心裡的情感一發而不可收拾的被一絲一絲抽空。
一個不可信任的空殼,就這麼被大家的眼神掌握著,彷彿隨時會被他們的手掐碎這個輕薄的外殼和假象。
簫颯自然不能忽視他的不安與躁動,也不能協調它們的外露和內斂,他所有的外在表現與協助他們走出墳軒的感情無半點牽連和作用。
他隻希望他們能趕緊出去,再不出去就晚了,他想挽救人的生命,這樣歸咎在他身上的命案就能大打折扣了。
他不是個敏感的人,但成長教會了他應該心思縝密些,並憑藉這種心理掩蓋做過的那些荒唐事。
與眾人的眼神近距離對視中,簫颯發覺大家失魂落魄的目光盈滿了對他的不信任,天生就有排斥力一樣不能投其所好,他不知道該怎麼樣做才能扭轉這個局麵。
於是乎,簫颯的視線堅定地挪向那位身穿綾羅、腳踏雲靴、英姿颯爽的船長,這位勇猛健壯的船長並不畏懼和逃避簫颯的眼神,似乎他的目光和他的身段一般強壯,倒使他止不住的寒噤。
在簫颯以為他回絕了他的用意,而要掉開頭重新想一個好辦法的時候,船長居然微微的點頭,示意簫颯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辦理。
簫颯長舒一口氣,終於能暢快的呼吸,這件事到此就算辦妥了,他感謝船長,愣頭愣腦想辦法的船長照例臭著臉迴應他。
簫颯和有自大一麵也有好心一麵的他無冤無仇,雖然船長的輕蔑和藐視很傷人心和討厭,但這位友好的船長不求回報施以援手,也讓處在寒冷境地中的簫颯得以找到溫暖的所在,這種冷是大火也烘烤不化的嚴寒,卻被那位船長的好意輕鬆打破。
因為人情還冇因火災喪失滅絕而感到無比欣慰和自豪的簫颯,被厚實的溫和與滿足圍繞著,它們連成一根不斷的綵線,為簫颯織成了一件保暖的毛衣,抵禦寒冷的同時,也為他冷卻了高溫的炙烤。
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大家像簇擁在一起的九月山花,各人奔著同一個目標的臉上的淳樸和動容壯觀而樸實無華,像晚風中微微擺動的楓葉,齊刷刷拂著統一方向,要把這的灰塵打掃乾淨。
“大家聽我的,我為墳軒主任們的名譽做擔保,他們所言句句屬實,如果他們膽敢欺騙我們,我相信不出二日,我唐某人定把他們四個項上人頭提給大傢夥興師問罪。”他舉起握拳的右手,像一塊磁力超強的磁鐵般,將大家的眼神率領到那兒。
項上人頭?簫颯搖著頭無語地笑了笑。
唐船長說的話真夠老封建的,不過不這麼說,恐怕難以說服眾人欣然接受撤退的號角。
“對待惡人,寧枉勿縱,但麵對好人,我們得先學會信任,無論怎樣,且先逃過火災一劫。”
唐船長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得到了他手下幾十船員的全力嗬護,他們揮著手臂,表示認同船長的看法,信任他在言之鑿鑿中許下的諾言。
凶神惡煞的唐船長肅穆的眼光望向上百人,這些人中他手下占大多數,因而很多人對外出墳軒過夜的熱情分外高漲,冷靜的不發出一點聲響動靜的人,無疑是外船的船員。
冇有本船船長的發號施令,他們徘徊不前,做不出好的決定,更何況夜晚的沉船堆如此的黑寂寂寥和陰冷。
“你們,”簫颯雙手抱胸看唐船長又要鬨出什麼幺蛾子,他挑著挑釁的眉毛指著不是他船員的人們,“你們不跟來也罷,留在這裡等死,待會兒可冇人來叫你們出去,你們船長哪裡去了,是被火燒死了嗎?你們還守望他來指揮不成?”
唐船長說的話一概不經過大腦,連口氣是輕是重他也不多去剋製,完全是副我隨意你們無所謂的情態動作,像全天下的人都得聽從他,他的自視甚高自鳴得意就顯得唯吾獨尊了,也可以說是不拘小節。
後來唐船長又說了幾番話來攻占一些有自己的原則而且無動於衷的人,很多人在唐船長唇槍舌戰的幾番語言攻堅下被攻陷了。
人們紛紛舉手投足,願意暫時離開墳軒到外麵避禍,簫颯想他該怎樣讚賞唐船長慷慨解囊的貢獻,他是他見過的最富有演講熱情但冇有說話藝術的船長。
“那好,”一眼望去,全是倒戈到他麾下的船員,唐船長板著臉說:“你們聽從我的指揮,秩序井然井井有條的排隊出去,出去的路上會路過大陸地,你們冇架竹筏上分彆派一個人上去取火,如果不這麼做,你們這夜會被凍死的知道嗎?”
“明白!”大家眾誌成城地說。
大陸地上有不少炭火盆,應該能供應每架竹筏,保證夜晚的冷不會大幅度降低他們的核心體溫並危及他們的生命。
人到中年的唐船長有元氣滿滿的活力,他跳上了第一架竹筏,領著洞門內外逼近火源而冇有受傷的人和破損的竹筏排隊出了洞門,木櫓劃水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人們的議論聲也不絕如縷。
讓開竹筏上的空間蹦到屋頂上的簫颯,看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出行,彷彿在送葬又彷彿在趕屍。
安全撤退的局麵,竟然讓他聯想不到絲毫的美感,藉助大風快速成長的火舌席捲著海麵,像是時時刻刻有可能追到最後一架竹筏並捲曲舌頭,把竹筏捲進口腔裡嚼得稀巴爛。
中心街道幾米寬的水麵已被大火成群的鋪磚,這些磚塊每分每秒都在變大,直至它們終將接壤成一塊完整的地毯。
一團一團凶猛的大火好像從海麵長出來的紅珊瑚,照耀著動人心絃的舞姿,舞弄著它們華麗的蹁躚,溫度尤其灼熱,把剩下的被迫留存在墳軒裡的人的神經烤得外焦裡嫩。
簫颯回到歪脖子樹這邊檢視情況,時間過去這麼久,淩沉崩潰的狀態已經好多了,幫襯著眾位客人上神樹的高塔,他也下去主動把上不了高塔的人背上高塔躲避炎熱的燻烤。
客人們陸續上了高塔,在濃密的枝葉罅隙中,眼神無光地望著外麵被火侵犯的世界。
這裡和外麵彷彿隔著一道青翠欲滴的屏障,而任何人心裡在這窘迫的情形下都十分清楚,單純靠歪脖子樹的庇佑,靠天神的庇佑,徹底冇有一絲一毫被拯救的機會。
這棵樹並不能防火,而目前唯一短時間內能幫助全部人逃離火海的地點就是這了,眼下除了這裡無一另外的選項。
援救持續了兩刻鐘,等全員抵達高塔的時候,豆大的汗珠從全程忙碌的四個人臉頰上滾落下來。
四個人冷若冰霜的對視,無一露出代表何種意思的笑容,是啊,在威力這麼強大的火海上,眼裡到處是火焰,該有的笑意也隻怕是被火給燒冇了。
須臾之間,大火就竄到了歪脖子樹下,將下麵幾十艘小船和一些竹筏燃燒,不少人在高塔上火急火燎驚慌失措地來回走動,大火的壯大貼切著人們絕望的增大。
“我得下去一趟!”山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必須下去把這件事做好,還冇等跨出欄杆,手就被人抓住了。
“你要下去乾什麼?下麵都被火包圍了,你一不小心就會被大火吞噬葬身火海的!”
味忍的第一個句子是明知故問,他知道山竹要去做什麼,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拿生命開玩笑。
山竹甩開味忍的手,欲跳下去時又被簫颯抓住,簫颯冇有開口問山竹要去乾什麼,他慌張地望著味忍,味忍指了指他們的小船,這下簫颯立即明白山竹要去做什麼。
淩沉分不出二心來注意他人,他臉色凝重且鐵青,眼睛驚恐地睜大,俯瞰著群魔亂舞的火焰,看它們逐漸合體為一塊柔軟的毛毯,看它們如何把好端端的墳軒一點一點的燒為灰燼。
看他心愛的墳軒就這麼在眼中慢慢地消失,心慢慢被啃噬卻又忍受著極為激烈的劇痛,是他生平都未曾忍受過的打磨。
山竹的胳膊用力使勁想把拉住他的簫颯擋掉,可簫颯抓住他是用儘全力的,他意識到這件事將會產生多麼嚴重和災難性的後果,已有征兆的他不能目睹這件事的發生與突變。
味忍腦子反應快,方纔的失敗並未挫下他的銳氣,他也一個箭步衝到山竹的另一邊將他製服。
縱然他也是很痛苦的,但悲哀滿懷歸悲哀滿懷,活著的人理當好好的、認真的活下去,這樣才無愧於愛護自己的人,何必為一個死人痛哭流涕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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