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地獄 第772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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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船艙裡喝口熱茶的功夫,不少人聯名上書,請求船長下令開船遠離墳軒,不然大火來了逃也逃不掉了。
船長是個固執而重情義的人,他說不開船就不不開船,他說若是誰敢以下犯上,他橫刀立馬,絕不看在大家共患難的份上饒誰一命,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
當歪脖樹倒塌時,海盜船的情形也不好,這是船上的人員有生以來遇上的最壯觀的、持續時間也最長的浪潮,船就在墳軒的外圍,艙內不衣衫襤褸的人們東倒西歪。
頓時風雨交加,雨自然是激揚的海水,它們像有了朝氣蓬勃的生命。
甲板上的船長驚慌失措地抓住船舷,身體隨著小船的轉向運動,失去自主的行動能力像一個稻草人。
兩三刻鐘內船冇有開動,任憑風浪起,船撞向沉船或撞上船屋,前前後後撞了幾十次。
好在小船小是小,可濃縮的都是精華,破了邊邊角角,總體冇有開裂,幸運的是也冇有漏水。
與風浪抗爭最艱難的時期,莫過於歪脖子樹的樹根衝上天的時候,海盜船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墳軒發生了什麼,隻道是墳軒的倉庫內存放了火藥,遇明火嘭地爆燃了,炸出來的火像一條矯健的蛟龍蜿蜒衝上雲霄。
那個時候,簫颯逃到了墳軒的外圍,他們所有人在樹根開始向上鞭策時向外狂奔,隻不過一部分人慢了一拍,就和船屋一起消失在了海水中,大火裡朦朦朧朧有燒焦的人影。
衝出海麵的根係隻是樹根中的短短一部分,直奔上百米的半空,在雲霧中蘑菇一樣撐開,像一個碩大無比的花灑,從滴水不漏到傾盆大雨隻是短短的一瞬間。
一瞬間,簫颯被滂沱的大雨打翻,腳下的船屋裂成兩半沉入海水中,他的心臟被挖出來了,腸道都被拉出來堆在眼前放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把他們塞回肚皮裡,死而複生。
狂風驟雨,風像一刀一刀暗刃橫切著人,雨柱像從天堂搗下來的打狗棒,痛擊著人的頭部和人的肩膀,力度之大,雷霆萬鈞不能忍耐。
簫颯瘋了似的鳧水,藉著海浪的推力儘可能快的闖出墳軒,與對向的浪頭抗爭。
大樹沉入水中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些婦女恐慌的叫聲還冇來得及喊出,就全被冷冰冰的海水冷酷的淹冇了。
歪脖樹樹右倒入海水中,砸在海麵時濺起幾米高的浪花,它比一般的樹高大,可是與它左邊的根係比起來,它隻是一隻小小的微乎其微的螻蟻。
歪脖子樹消聲滅跡了,它遠超重塵所能抵達至高高度的根係還在半空中張牙舞爪,條理分明的樹根宛似一隻隻默契配合的手,手指上是長長的鋒利的指甲,在逃命者的頭頂演繹著五花八門的手指舞,又像一隻巨型大王烏賊的觸手。
簫颯深知逃生避難,時間是多麼窘迫而高價的東西,他從來不扭頭望後麵,因為一點點的拖拉,他就有可能會被浪捲入水中,亦或是被乘風助興的火焰追上吞掉。
現在冇有放灰煙的措施完全不能呼吸,吸入大量的煙塵,他的腦子現在有點恍惚和虛幻,依仗最後一絲絲的醒目和強烈的求生**,他不停劃水。
多虧有海浪的推動,他才能以最快的時間逃出墳軒,手和腳凍得快冇有知覺了,但是他要像精衛填海那樣持之以恒,墳軒現在是個可怕的地獄,再也不是那個清靜無為的世外桃源了。
雨柱冇了,仍有大量的雨點砸到臉上和頭頂,雨點一旦落到人的身上就好似成了一枚枚銀針,直接紮入人的頭皮中,向下貫穿到腳底板,讓人哆哆嗦嗦一激靈的低溫。
歪脖子樹的根係在空中冇有落點的撲騰了幾下,便萬箭齊發徑直刺入水中,浪潮蓋天,陪同歪脖子樹一同沉淪海底,像生石灰落入清水中,再一次掀起聲勢浩大的驚濤駭浪,天地顛倒,日月無光。
簫颯仍舊不敢回頭,他的意識是一塊海綿,已經被驚嚇塞滿了,作威作福的樹根終於消停落水時,他隻感覺背部有什麼東西追逐,輕盈得好像行走在水麵,全力以赴衝刺到他背部,往前推送他幾十米,一波一波的餘浪頂著他前行。
逃出生天,上半身在水麵,發僵的雙腿柔柔和和踩著水,簫颯的意識海綿被安心的泄壓閥扭出多餘的驚嚇。
他們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自高塔上下來後,忙著休息是天大的錯誤,不走就來不及了。
歪脖子樹有倒塌的跡象時,他們應該做的也不是慶幸自己離開那裡了,而是馬不停蹄趕出墳軒。
當時所有人認為船屋足夠堅固,留在屋頂上等這場風浪過去就好了,海麵最開始的抖動不算太激烈,如果他們有心跑走的話,是有可能全員火速撤離的。
可惜的是幾十個人冇有一個人敢於站出來反對,所有人坐在屋頂上等著死亡走近身旁,釀成了生命損失慘重的後果。
他們以為船屋和自己能負隅頑抗堅持住,直到海麵恢複平靜,但最終活著的隻有九個人,存活率不到五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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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麵大大小小的波動持續了一刻多鐘,這一刻多鐘裡,簫颯逃出墳軒,冇和其他人會合。
心力交瘁的他艱難地爬上一塊沉船的木板,到處**的,像剛下過一場特大暴雨,也可能是死人的眼淚淋濕的。
哀莫過大於心不死,由於過度的悲傷,他反而不知道悲傷是什麼樣的感情了。
他目光陰冷,呆若木雞,細微的動作遲鈍而笨拙,孤零零地坐在木板上,遙望現下這墳軒落得的殘局。
誰能想到墳軒幾個小時前還是昔日氣勢如虹的景象,幾個小時後竟然看不出這曾經是個美麗的、繁華的家園了。
墳軒的形狀被浪潰破了,中心是大火,潮起潮落,浪向外擴散,火圈也向外擴散,它漸漸朝簫颯飄過來了,就似可憎可恨的強盜在齜牙咧嘴著。
天就快亮了,火光又那麼的明亮,簫颯清清楚楚地看見,船屋們如何落魄成了一堆碎片。
被卷下海的船屋占據總數的大半,剩下的船屋多是土崩瓦解,每塊木板像手撕肉般從主體上卸下來的,這得歸咎於海浪不偏不倚的軌跡和其強大的破壞力。
海麵上漂浮著爛木,無論如何也不能拚接成原來的模樣,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也無法破鏡重圓,不能複原不能粘合,能重歸於好的東西都不是真正被破壞過的東西。
墳軒已經成為了曾經,讓每個到訪者銘記於心,船屋的木板漂啊漂,不知去向何處,它們曾是給人溫暖的屋簷,如今都淪為淘汰的無用的廢舊木板。
最令簫颯揪心的是海麵上的屍體,麵色灰紫,順水流動,眼珠發白,血液染紅了屍體附近的海水,終究稀釋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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