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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被迫從頭再來種田 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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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抉擇

院試隻取前六十名,
其中前二十免食宿,後四十名分兩檔補錄,除食宿自理,
頭檔每年束脩要交二十兩,末檔每年要交三十兩。

不同於馬家歡天喜地,大擺宴席,顏君齊聽聞他考中了補錄資格,人莫名有些發懵。

這是好事麼?可他要交三十兩束脩。

不是好事麼?他好歹算考中了秀才,
自此可以免去徭役之累。

送走村中道喜的人,顏君齊關起門,
把自己關在房裡。

他端坐在書桌前,
桌上放著賀禮,他們村頭一次出秀才,哪怕他不姓盧,
裡正也從盧家族金裡包了三兩銀子送他。

顏君齊拉開抽屜,
抽鬥裡是他攢的十兩銀子,是他所有的儲蓄。

仰頭盯著頭頂的屋頂發呆,
土坯的屋頂沉甸甸地像要壓下來。

窗框被敲響,顏君齊推開窗戶,毫不意外看到盧栩燦爛的笑臉。

盧栩指指他家門的方向,
“開門。”

顏君齊沒動,
盧栩又喊了他一聲,
顏君齊才慢吞吞站起來。

盧栩跑到顏家門口,比往日多等了好一會兒顏君齊才開門。

盧栩關上門,
一手在背後拎著一個紅色的布袋,
一手搭著顏君齊肩膀往書房走,
一進門就將布袋塞給顏君齊,
“瞧瞧我親手做的紅包,像那麼回事吧!”

顏君齊開啟,裡麵裝著沉甸甸的三十兩銀子。

盧栩剛買了鋪子,又是打鐵鍋又是做銅鍋的,也不知短短一天他從哪兒又湊了三十兩銀子。

顏君齊抬頭望他,搖搖頭,“我不要。”

盧栩:“拿著吧,等你考上舉人再還我。”

顏君齊:“沒用的,補錄的院生明年不能考鄉試,就算我今年交了錢,明年呢?我再找你借錢麼?”

盧栩笑道:“行呀。”

顏君齊:“我若一直考不上舉人呢?”

盧栩:“怎麼會!”

顏君齊:“怎麼不會?我覺得我答得很好,一定能考中……”

盧栩:“你考上了呀。”

顏君齊:“但是補錄。”

盧栩:“補錄也是考上了。”

他們倆語速不自覺加快,嗆起聲來。

盧栩低頭,盯著顏君齊的頭頂,放緩了聲音,“觀陽考中的有五人,四人都是補錄,除了你,最小的也有二十多歲了,君齊,你才十五歲,在所有考生裡都是數得著的小,我覺得你就像天才一樣。”

若能考鄉試算是考公務員,院試就等同考大學,還是一個省隻招六十人的變態難度,十五歲能考上,還不夠天才嗎?

盧栩把“紅包”放到書桌上,“我已經還完債了,如今鋪子也買了,往後就隻剩下掙錢,我們聯盟許多生意我都有分紅,每年也不少錢,我供你讀書吧,供到你二十歲,二十歲若你還沒考上舉人,我就不再供了,等你考中了,再慢慢還我錢。”

顏君齊垂頭不語,盧栩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再勸,他正琢磨詞兒,見地上突然落了水滴,濺起地麵一點塵埃。

盧栩連忙彎腰蹲身,隻見顏君齊無聲落淚。

被看見了,顏君齊倔強地扭開頭,用袖子快速地擦了擦眼睛。

盧栩訕訕撓頭,欲蓋彌彰奪門而逃:“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你先忙著,我走了!”

說罷,他還真抬腿跑了。

顏君齊平複好情緒,擦擦眼睛,忽得又聽見門響,剛剛跑出去的盧栩又拐回來,他從門外探出頭來,正經又帶著點心虛道,“君齊,我聽過兩句詩,一句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一句是‘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我走了!”

這次盧栩關上門真跑了。

不就是沒考好嗎,一個人偷偷哭一哭就好了。

盧栩關上顏家大門,負手垂頭往回走,平時越乖越懂事的小孩,睫毛濕漉漉的越讓人心軟啊……

盧栩想著,晚上以拙劣的刀技,用南瓜雕了幾隻小狗。按殘次程度分彆給盧銳、盧舟、他自己、元蔓娘,最好看的一個給臘月,一個給顏君齊送去。

他敲門進去,顏君齊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抄書,而書桌前方的牆壁上,新貼著兩張鳳飛鳳舞,草書似的字畫。

盧栩歪頭看了一會兒,沒看懂。

隻覺得力透紙背,氣勢淩人,他都不知顏君齊原來能寫這樣張揚恣意的書法。

盧栩將南瓜給顏君齊,仰頭欣賞好一會兒,終於認出一個“雲”字。

原來是“不墜青雲之誌”呀!

文教是大事,觀陽縣文教又曆來不行,縣令特意召見了五名新晉秀才,以示重視。

聽說顏君齊要去見縣令,村裡不少人來瞧熱鬨。

如今盧栩天天在河邊坐船,雜貨鋪隔三差五進貨送貨,四叔下田回來,吃完晚飯就河邊搬石頭,村裡誰遛彎瞧見了也常常有人幫忙,現下他們村河邊一段,漸漸也有了點石頭碼頭的模樣,不再像起初,上船下船一腳泥了。

顏君齊今日算正式見父母官,穿了一身淺藍色的書生袍,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裡正瞧了,不住點頭,這纔是讀書人風韻。

他們飲馬鎮,就顏君齊這一個獨苗苗秀才,出在盧家村,說明他們盧家村有文風,未來說不準還能再出書郎,出個官老爺呢。

裡正叮囑盧栩好好把顏君齊送到,再好好把人接回來,盧栩哭笑不得,也沒敢告訴裡正,他們這不是頭一次去縣衙了。

這五名秀才,三人都是觀陽縣的,隻有顏君齊和一名彆的鎮上的書生要趕路,到得比旁人晚些。

盧栩把顏君齊送到衙門口,問什麼時候接他。

顏君齊:“等我見完大人去找你。”

盧栩:“行,要是我不在東街,就在鋪子那兒。”

顏君齊應了,和盧栩在衙門口道彆。

他進到衙門後院,馬若奇的堂哥和另外兩名秀才已經在園中品茶了,隻是看上去表情都有些緊張不自在。

馬若源瞧見顏君齊,朝他招招手,顏君齊坐到他邊上。

五人裡隻有他們兩個是末檔,進了府學,他們倆八成就是一同上課的同窗,馬若源對顏君齊印象不錯,便同他搭起話來,“常聽若奇提起你,以後咱們都是同窗了。”

顏君齊施禮。

馬若源問:“這幾日我便要先去州府租宅子安置,顏賢弟可定下了哪日去?不妨咱們同行。”

顏君齊道:“還沒定下,馬兄不必等我,我若到了,定去拜訪。”

馬若源點頭:“下個月才開課,其實也不著急,哎,我還想在家中多留幾日,家中長輩生怕我去晚找不到好宅子,對州府不熟悉,又要帶許多東西。”

馬若源忍不住和他嘀咕。

馬若源都二十三歲了,孩子都有了,他這一去,一年半載才能回來一趟,他爹想讓他帶上妻兒,隻是孩子還小,他娘又捨不得孫子,光誰去誰不去,帶什麼不帶什麼,家裡已經來來回回爭辯好幾遭了。

妻兒去,仆人就要多帶,人多,東西就多,人多,上路就麻煩,他這兩天也被吵得頭痛。

見顏君齊年歲尚小,馬若源忍不住問,“顏賢弟還沒成親吧?”

顏君齊莫名聽到這麼一問,生出幾分茫然,“尚未。”

馬若源挺羨慕地感慨道:“那還是你自在呀!”

另兩人聽了,也心有慼慼,和馬若源就出行搭起話來。

顏君齊這才知道,坐在前麵,半臉鬍子的就是這次唯一非補錄的秀才。

這人瞧著已有三十多歲,也是為帶不帶妻兒帶多少東西多少銀子頭痛。

顏君齊插不上話,安靜聽著,又過了半個時辰,最後一名到齊了,他們五人一同被叫去見縣令。

縣令對他們一番勉勵,每人送了十兩銀子兩冊書,又留他們吃了午飯,席間提及他少年讀書時之不易,眾人都勾起苦讀的回憶,再聽縣令諄諄教誨,愈加的心神激蕩。

待他們散去,縣令獨留了顏君齊。

縣令和藹地問他:“家中可準備妥當了,可有什麼難處?”

五人中,顏君齊最小,家境也最差,那三十兩束脩,隻怕顏君齊不好湊齊。

不料顏君齊道:“並無。”

他起身作揖,“學生尚有一事想問。”

縣令放下茶盞,“你說。”

顏君齊問:“不知縣中何時再考錄文吏。”

縣令一怔,他想過顏君齊會有種種疑問,卻沒想他竟會是這個問題。

“你想考文吏?”

“正是。”

“你可知吏與官,天差地彆。”

“知道。”大岐的縣官全要朝廷指派,至少要是舉人,若他成了觀陽縣的文吏,便不能再科考,窮其一生,最多隻能在觀陽當個師爺。

“那你因何……”

顏君齊平靜道:“學生家貧。”

縣令歎氣,“空負一身的才學?”

顏君齊不卑不亢道:“學生以為,不論耕種、從軍、經商、為官、為吏,隻要心誌不移,無論做的是什麼,都能照料親眷,庇護鄉裡,學生不才,不求顯赫聞達,隻求無愧天地,不累家親。”

縣令看顏君齊的目光,有些複雜,他沉默片刻後道:“無愧天地,不累家親,就獨願愧於自己嗎?”

顏君齊不語。

考文吏,對讀書人來說的確是一條不錯的出路,但那是對已經科舉無望的人而言。

十五歲能考上秀才,誰會甘願就此考個文吏。

縣令歎道:“我看過你的卷子。”

顏君齊驚訝。

縣令繼續道:“你們五人的卷子我都看過,尤其是你。你……”

縣令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你的答卷,策論外,其他科均是甲等,唯獨策論,隻得了丙等,你可知為何?”

顏君齊茫然,思考片刻,似有了悟。

縣令搖頭笑歎,“你觀點犀利,論述看似有據,卻天馬行空不切實際。特彆是那篇論戰策。”

朝廷中樞有主戰派、主和派,地方官員自然對長達十幾年的戰爭各有看法,論戰已經是這幾年的常規題目,無論是主戰還是主和,隻要言辭有據,論述有理,都不算問題。但顏君齊偏偏將主戰和主和都批評了一遍,還彆出心裁把戰事比作生意,提出要多麵評估,不可畏戰,也不可求戰,民生為大,戰局經營牽一發動全身,不可做虧本買賣。

這等國策大事,他竟然比作商賈生意,把主戰的主和的都得罪個遍,尤其當今陛下就是明確的主戰派,顏君齊偏偏明著批評戰日持久,罔顧民生,即使他在前麵論了戰之必要,但這觀點一出,誰還敢給他名次?

虧得主考官愛惜他文采,一查檔案,見他隻有十五歲,隻當他年少鋒芒,世事無知,還是願意給他個末檔補錄的資格。

“以你的才學天賦,即使隻寫一篇中規中矩的策論,正選入府學,並非難事。”縣令盯著顏君齊,問他,“如今知道了緣由,可後悔?”

顏君齊心裡像貓打翻了一廚房的調料罐,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搖搖頭,“學生不知,不過重來一次,學生大概還是會那麼答。”

縣令笑起來,“也罷。你聰明早慧,但沒個教導的老師,憑一腔年少孤勇,即使能入仕途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一介毫無背景的書生,那麼一篇策論,多虧是出在院試,若是寫於會試、殿試,讓有心人瞧見,說不定會興起軒然大波。

尤其,是如今這波濤暗湧的年歲,朝中一年已經換了三名戶部尚書……隻是,這些是不能同顏君齊他們說的。

縣令道:“本官欲興辦縣學,已從故裡請來數位先生,不日即可抵達觀陽。你就彆考文吏了,若不欲入府學,便到縣學來學習吧。”

顏君齊驚詫:“縣學?”

縣令端起茶盞,和藹幾分:“童生便可免除束脩食宿,既然家貧,便安心來讀吧。”

顏君齊喉頭哽了哽,朝縣令深深鞠躬,不止為他,也為觀陽其他讀書人,“多謝大人。”

大岐曾倡導縣學,可縣學要地方出資,文教興盛的郡縣自然是辦得起,而隆興、朔州這樣本就文教匱乏,讀書人稀缺的州郡,即使地方願意出錢,也找不到先生,湊不足學生,大多最終草草結束,隻在州府維持了府學。

縣令見他聽完縣學如此,倒是更欣賞了幾分,勉勵道:“少年雖挫淩雲誌,且看龍頭屬老成。行了,你去吧。”

顏君齊拜彆。

從衙門出來,顏君齊仰頭回望斑駁的大門與牌匾,忽覺心中另有熱流激蕩。

他朝出來的方向拱手作揖離去,到鋪子去找盧栩。

盧栩的小吃鋪已經修整差不多了,顏君齊找來時,盧栩正挽著袖子往灶台上安鐵鍋。

他這次定的鐵鍋大大小小好幾個,灶台全然是配合鐵鍋來搭的,哪裡不合適,還要再調整。

店裡桌椅都擺上了,廚具也差不多了,盧栩還彆出心裁用厚白紙貼牆壁,上麵繪著些花草菜肴的圖案,那些圖案並不整齊,也不淩亂,筆畫圓潤簡略,又童真有趣,是盧栩練了好久才畫成的,如今貼上牆,整個店看上去乾淨亮堂又有幾分童趣,生機勃勃的。

見顏君齊來了,盧栩拍拍手上的土,問他,“吃飯了嗎?”

顏君齊:“大人留我吃過了。”

盧栩:“大人沒為難你吧?”

顏君齊搖頭,發自內心道:“我覺得,縣令大人十分好。”

盧栩茫然了片刻,笑道:“我也覺得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李白《行路難》,中學必背。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王勃《滕王閣序》,中學必背。

【少年雖挫淩雲誌,且看龍頭屬老成】查了下是俗語,沒找到原始出處。

盧·有文化·但不多·栩:背過的詩,還記得的不多了,趁著沒忘趕緊拽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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