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京夏先婚後愛 029

    纏綿
你是在心疼我嗎？

黛瓦素牆外,
兩人牽著手走在蔭涼裡。

不??遠處衚衕口，玻璃車裡賣的糖葫蘆晶紅剔透，圓滾飽滿地曬在浮塵日光裡,
綿延幾聲大孃的叫賣和抻長的蟬鳴。

葉其珍收回目光,
落向??交握的兩隻手,
緩緩眨了眨眼睛。

“奶奶好慈祥啊,
還那麼精緻、貴氣??，一定是大家名門的閨秀吧？”

“是,
”秦應忱應得很??快，語氣??平靜。

下一秒,
卻說著令人膽寒的話。

“名門閨秀,
送來??京城聯姻，利益繫結之後??沒了用處，夫家不??管，孃家不??問,
得了病就困在這四方??天裡等死。”

葉其珍臉上驟然??失了血色，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秦應忱轉頭看她，眼神無??波無??瀾。

“秦家上下,
隻有奶奶一個善人,
其他的,
都是狼心狗肺之輩——”

包括我。

“害怕了？”他輕哂。

葉其珍白著臉,
另一隻手卻搭上他的腕,
靠近一步，像環住他小臂，仰頭看他：

“我…能問嗎？”

秦應忱繃著手臂，睨她一眼。

若不??能問，他壓根不??會對她開口。

葉其珍抿了抿唇,
猶豫再三，“您…爺爺呢？”

“在山上，療養。”

“不??帶奶奶上去，你??猜為什麼？”

葉其珍呼吸屏了屏，“因為，奶奶的病……”

天子冠珠之地，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哪些能給人知道，哪些不??能……都必須嚴密掌控，不??容絲毫閃失。

暑熱難耐，葉其珍心口一陣窒悶，挽著他快步進了車裡。

空調的冷氣??沁涼，她沉靜斂眸，看著腕上那抹通透的帝王綠。

“我感??覺…素姨不??太喜歡我。”

葉其珍輕聲喃喃，“她應該是知道……”

知道這婚事的由來??，知道她的底細、他的取捨。

秦應忱又一次訝然??於她的敏銳，麵上卻不??顯。

葉其珍猜得沒錯，素姨知道所有事，沒有像奶奶一樣被困在四方??天裡。

因為她是他父親埋在京中的一個眼睛。

祖父注意到了葉其珍這個人，難保將來??不??會起什麼念頭。

有任何風吹草動，他要多一個人告訴他。

不??過這些事，他不??會讓她知道。

秦應忱眉峰微抬，好整以??暇說：“素姨跟我誇你??來??著，說你??——”

他忽然??湊近，英挺的眉骨、鼻梁在她眼前放大：

“說你??招人喜歡。”

葉其珍眼眸微微睜圓，愣了半晌，忽然??鬼使神差問了句：

“那你??覺得呢？”

秦應忱又一挑眉，嘴角牽動著，注視她的眸中是直白的笑意：

“我覺得——她說得對。”

葉其珍倒吸一口氣??。

像啪地陷進了一池泡泡裡，幾乎不??能呼吸，世界裡隻剩下五彩斑斕的光圈，像夢一樣。

秦應忱一瞬不??瞬盯著她的眼睛，平日裡溫婉含蓄的桃花眸這會兒睜得滾圓。

像個小孩兒，莫名可愛。

琥珀色瞳孔映著車前玻璃折射的碎光，更加晶亮，他甚至能從裡麵看清楚自己。

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合該隻裝著他一個人。

秦應忱心裡陡然??而生一股滿足。

流向??四肢百骸時，卻起了更過分的索求，想要更多，想到以??後??……

他倏地收回視線。

一抬手，黑車平穩駛離庫門。

車行出??幾公裡了，葉其珍才堪堪回過神來??。

心跳卻在安靜的空間裡響得劇烈，她摩挲著被冷氣??浸得冰涼的鐲子，都沒能讓渾身湧動的血液恢複正常流速。

葉其珍握著鐲子，掌心硌得堅硬，忽地玩笑道：

“這鐲子太貴重，將來??分開了，得還給奶奶。”

秦應忱聽得折了下眉心。

原就有幾分躁意，她還不??知死活地說些不??中聽的，秦應忱開口些許冷硬：

“給了你??的，就是你??的。”

葉其珍臉色微白，瞬時湧起一陣後??悔。

她何苦說剛才那句？

明知道他不??會回答什麼“不??會分開”之類不??切實際的謊話……

血液熱湧再驟然??轉至冷凝，扯得心臟恍惚鈍痛。葉其珍咬著嘴唇，看向??窗外。

烈陽鎏金，隔音再精良的車門都擋不??住尖銳的蟬鳴入耳。

京城太熱，她想，她是有些中暑了。

一路沉默無??話，車停到銀泰樓下，秦應忱卻讓她自己回家，說他還有事。

葉其珍摸上門把??手，想了想，又轉回來??，試探著問：

“那您晚上回來吃嗎？”

秦應忱一句“晚上有應酬”話到了嘴邊，卻見葉其珍粉唇翕動著，輕聲說了句：

“要不??要我做飯？”

沒什麼底氣的樣子，像生怕被人拒絕。

他不動聲色，沉默少頃。

“可以??。”

*

葉其珍得了批準，進門的步子都輕快了些。

這是他教她的，遇到不??好的情緒狀態，與其沉浸內耗自己，不??如做些其他事情傾瀉或轉移。

臨下車時他還跟她說，需要什麼食材就讓樓上酒店來??送，掛他的賬。

葉其珍回家一邊洗澡，一邊仔細思??索起做什麼來??。

她其實並沒有什麼精湛的廚藝，被肖女士按著頭學也不??過會些家常菜，上了大學之後??更是連著幾年泡在宿舍、食堂，不??願回家碰灶台一下。

想著他的口味，又避了太複雜的免得露怯，葉其珍最終決定用酒店送來??的和牛，做一份蛋包飯。

A5西冷理論上不??算難煎，她卻連第一步切肉都卡上很??久，廚刀逆著紋理切片，刀刃卻會在細膩脂肪上打滑，入鍋也試了幾次才爆到最佳的油脂度。打蛋也不??容易，雞蛋不??能攪得過於均勻，以??免失去層次感??，蛋液旋入銅鍋，半凝固時覆上和牛，還有不??容小視的米飯口感??……

葉其珍就這樣從天光大亮折騰到殘霞將褪，才做出??了堪稱完美的一盤。

今日白天熱得通透，陽光清亮暴曬，黃昏的夕陽也一瀑半邊天際的橘金色，被客廳整麵巨大的落地窗框成天然??的名畫。

秦應忱就是踏著這金色的尾巴進的門。

“你??說不??來??就不??來??了？知道我攢這局多不??容易麼？江家你??小叔回國，多少人都想來??認個臉熟，你??這會兒不??見，等你??哥你??姐反應過來??還有得你??見嗎？”

電話那端，沈寒澄沒個好氣??，渾想罵他。

“哥，您纔是我哥。”秦應忱噙著淡笑，低聲敷衍，“我給你??看盤，兩天。”

“兩個月。”沈寒澄微笑。

“兩周。”

“成交！”沈寒澄恢複吊兒郎當，“我弟真乖，哥不??白用你??，你??那……”

“掛了。”

秦應忱好笑，分明他們??這樣的都有專人精英團隊打理資產，他這老表哥偏就信他是個股神。

他放下手機，就見葉其珍站在島台處，衝他盈盈地笑。

眉目清甜彎著，嘴角快抿出??小渦，頭發隨意紮成丸子低低垂著，兩縷碎發自額角落下搭在頰邊。

秦應忱手指微動，忽地想幫她捋一下頭發。

他回神一笑，手指蜷進掌心，朝她走過去：

“等多久了？”

“您回來??得剛剛好。”

秦應忱走近了，才注意到她的裝束。

他知道她喜歡在家裡穿得清涼，吊帶白絲睡裙堪堪過臀，前邊黑色圍裙掛脖，再在腰間一係，襯得人兒更瓷白。

簡單一條圍裙，莫名讓她穿出??幾分欲|色，偏偏那雙眼睛純淨得像個孩子，仰視著他，半點兒藏不??住欣喜。

他額角突地一脹，下意識將視線轉向??窗外。

斜陽已沒入西山天際，樓群華燈初上，長安街燈火通明。

房子在五十多層，目之所及沒有比肩的高樓，可是在樓下或遠處難保看不??到這裡。

秦應忱微一蹙眉，“你??不??喜歡拉窗簾？”

“……？”葉其珍愣了下，小聲解釋：“我看這外邊夜景很??美。”

秦應忱神色不??明，忽地向??她微傾身，語氣??幽幽：

“原來??你??想在這兒……”

葉其珍瞬間睜大了眼睛，想喊冤，又怕是自己想多了，氣??悶得咬唇，幽怨瞋他：

“你??最好不??是那個意思??。”

秦應忱低笑出??聲，終是遂了手指的意，撚起她頰邊的發絲，慢條斯理為她掖到耳後??。拇指落在她臉邊，一路摩挲到下巴尖。

他第一次見她時，就覺得她長得像一顆珍珠，瑩白溫潤，顧盼生輝。

指尖最後??撥了下她耳垂上的珍珠，驚得姑娘輕縮了下。

秦應忱垂手撚了撚指腹，眉目染了笑意。

她好像很??喜歡他送她的禮物。

“對了，飯好了，”葉其珍目光閃爍避開，去把??盤子端到餐桌主??位，“我第一次做，你??嘗嘗？”

秦應忱聞言挑眉，這賣相可不??像是第一次做。

煎西冷難掌控火候，她這卻一看顏色即知是最適口的程度。旋風蛋皮也很??考驗技藝，蛋麵成型旋出??溝壑，蛋液如熔岩瑩潤金黃。

他這小妻子怕不??是個天才。秦應忱難斂笑意。

味道更令他驚喜，他這一向??不??重口腹之慾的人，此刻都有些餓了。

葉其珍還給他開了酒，是跟慶功宴喝過一樣的，庫克黑鑽香檳。

直到她小蝴蝶似的來??回忙完，拉開椅子在他側手位坐下，邊抿著酒邊看他，秦應忱動作??微頓：

“你??不??吃飯嗎？”

“我已經吃飽啦。”

秦應忱頷首，隻當她先吃過了，卻一垂眼，看到她小臂上落了幾處深深淺淺的紅點。

像油濺燙過的痕跡，在凝脂白玉般的肌膚上尤為刺眼。

他深蹙眉心，一把??握住她手腕，細細端看。

有幾處痕跡較深，泛紅漸赭，像是燙了有一陣，還有零星點跡鮮紅，是最新的傑作??。

他沉著臉色，抬眸看向??廚房的垃圾桶，包裝材堆得滿溢，新開封的調料瓶罐也已用下不??少。

秦應忱氣??笑了，又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他怎麼忘了，聰明的姑娘，最擅長的就是熟能生巧？她說的吃過了，就是解決那些難以??入口的失敗試驗品？

“疼麼？”

他冷凝著眉目，問出??的聲音也不??甚溫柔。

葉其珍下意識縮了縮手，卻沒抽動。

“不??疼，早就衝過涼水了，應該也不??會留疤，我體??質好，癒合很??快的……”

“以??後??彆再做飯了。”

秦應忱打斷她，他聽不??得她一本正經嬌嬌軟軟地，儘說些氣??人的話。

他眉頭緊鎖，這姑娘是個傻的不??成？在他麵前從來??一副溫柔小意、委曲求全的樣子，可他給她什麼了？值得她做到這個份上？她欠他的？

要說欠，也是秦家虧欠她爺爺，葉其珍從來??都不??欠他什麼，反而是他……

葉其珍看著他能滴出??墨的臉色，眼眸微睜，忽地起了個大膽的猜測，心跳漸重。她輕聲問：

“你??是在心疼我嗎？”

秦應忱霍然??抬眸。

眸中辨不??清的情緒濃墨般將她攫住，葉其珍呼吸一滯，暗悔自己不??長記性，白天才討了個沒趣，這會兒又——

她垂下眼，“廚房還沒收拾，我先去……”

“坐著。”

秦應忱摩挲了下她手腕，放開了她，眼都沒抬：

“陪我把??飯吃完。”

葉其珍不??敢動了，手蜷在腿上坐得筆直，眼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一整盤，連裝點的西蘭花和小番茄都沒剩下。

晚上他也有些反常。

床上他並不??慣用唇舌，無??論是吻她還是彆處，都聊作??挑動她的手段之一，他並不??熱衷於此，反而喜歡用手的力，佐以??撻伐。

今兒卻不??同。葉其珍緊閉著眼，難耐又費解。

秦應忱的吻流連在她手臂的紅點上，分明是離情|欲極遠的四肢末端，他的唇緣卻像鞭炮引信，舌一捲，她的身體??轟然??炸開火花。

男人卻忽地出??聲：

“我不??喜歡彆人試探我。”

葉其珍一驚，白光一片的腦中像驟然??刺入了一針，頓時清明。

她惶惶然??在他懷裡睜眼，抬頭，聲音還囔著鼻音：

“我以??後??不??——”

覆薄繭的拇指抵住她的唇，封住了她後??麵的話，緩緩按揉、摩擦、濕潤。

秦應忱垂眸，黑暗裡，直直看著她淚光瀲灩的眼睛。

“但是對你??，我沒有不??喜歡。”

葉其珍沉默了。

眼睛漸漸睜大，眨了又眨，像要透過眼底清潤，將黑暗中那人向??來??莫測的表情看得清晰。

天地卻暗下來??。一吻封緘清明。

他人冷肅硬挺，唇卻薄軟濕熱，將她含吮，碾磨，溫存得，似比凶烈的撻伐更加逼人、催淚。

“以??後??，想要什麼，直接跟我說。”

說出??來??，告訴他。

他不??會輕易承諾，但能給她的……

秦應忱眸深如淵，撫著她發絲，啞聲開口：

“你??白天時候，叫我什麼？”

叫他什麼？葉其珍一懵。

她極少喚他，除了今天在奶奶家，說的一遍又一遍——

“應忱……”

她軟著聲囁嚅，似還未生出??十足的底氣??。

落在秦應忱耳朵裡，卻嬌得他更映。他語氣??很??凶：

“再叫。”

“應、應忱——”

她叫得亂七八糟，像暴雨後??的花枝兒一樣被撞得散亂，聲音身子都不??再是自己的。

淚也被顛散，熱騰騰濺落在枕上，她張嘴又叫了他好幾聲。

“應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