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之下嬌花與惡犬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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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拍賣廳的水晶燈比預展區更盛,上千顆切割精準的水晶懸在七米高的天花板上,燈光傾瀉而下,把每個人的衣料都照得纖毫畢現——絲絨西裝的光澤、真絲禮裙的柔光、珍珠項鍊的暈光,交織成一片流動的奢華。與預展區的隨意漫步不同,這裡的賓客都正襟危坐,真皮座椅的扶手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空氣中飄著香檳的餘韻,卻裹著一層緊繃的興奮,像拉滿的弓弦,等著拍賣槌落下的瞬間。
裴禦霆坐在第一排正中央,這個位置視野最好,也最紮眼。他長腿交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指尖夾著競拍牌,牌麵的金色編號在燈光下閃著冷光。他姿態懶懶散散,彷彿下一秒就要靠在椅背上睡過去,可若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目光總在不經意間掃向入口處,像在尋找什麼——那道月白色的身影,還冇出現。
“霆哥,剛打聽清楚了。”陳銳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怕打擾到周圍的人,“那件‘薔薇淚’胸針是今晚的壓軸之一,據說最早是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東西,後來流落到歐洲藏家手裡,這次是第一次公開拍賣。”
裴禦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競拍牌,發出輕微的“嗒嗒”聲。他對什麼女皇的珠寶冇興趣,滿腦子都是早上在預展區的畫麵——女人低頭鑒畫時的專注,與他對視時的清冷,還有自己不爭氣流鼻血的狼狽。那點心動像顆小石子,在心裡漾開一圈圈漣漪,半天都冇散。
林澤文從另一邊探過頭,補充道:“起拍價三百萬,拍賣行那邊預估成交價能到一千五到兩千萬。李家為了推這件拍品,前陣子在歐洲、中東都做了宣傳,不少藏家專門坐飛機過來的。”
話音剛落,拍賣師走上台。他穿著筆挺的黑色燕尾服,手裡握著一把烏木拍賣槌,敲了敲檯麵,清脆的聲響像信號,瞬間讓廳內的低語聲消失。“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嘉士德宸國秋季藝術品拍賣會。現在,我宣佈,拍賣會正式開始!”
前幾件拍品都是近現代書畫,成交價在幾十萬到幾百萬之間,氣氛慢慢升溫。有人舉牌時毫不猶豫,有人則在價格攀升時猶豫著放下手。裴禦霆始終冇動,競拍牌在他指間轉來轉去,心思完全不在台上——直到工作人員推著一個鋪著黑色絲絨的展台走上來,台中央放著一個玻璃罩,罩子裡的東西在燈光下亮得晃眼。
那是編號“lot
88”的拍品,“薔薇淚”胸針。
玻璃罩被輕輕掀開,絲絨托盤上,一枚胸針靜靜躺著。主體是一朵盛開的薔薇,花瓣用碎鑽鑲嵌,每一片都閃著細碎的光,像沾了晨露;而薔薇的中心,是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色澤濃鬱得像凝固的鮮血,在燈光下轉動時,能看到裡麵流動的光暈,美得讓人窒息。
“各位,接下來這件拍品,相信大家已經期待已久。”拍賣師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激動,握著槌子的手都微微抬起,“‘薔薇淚’胸針,源自18世紀俄國宮廷,相傳是葉卡捷琳娜二世贈予最寵愛的女官的信物。這顆主紅寶石重達15克拉,經gia鑒定,達到鴿血紅最高等級,色澤純正,無燒無優化;周圍鑲嵌的89顆碎鑽,總重量超過3克拉,切割工藝是當時俄國皇家珠寶工坊的風格……”
台下傳來一陣低低的驚歎,有人拿出手機偷偷拍照,有人則和身邊的同伴交換眼神,顯然都被這胸針的美貌和曆史背景打動。裴禦霆終於稍稍坐直了些,但不是因為胸針——他想起早上在預展時,聽到兩個老藏家議論,說這胸針的寶石“不對勁”,像是後來換過的。
“‘薔薇淚’胸針,起拍價300萬,每次加價不低於20萬。現在,競拍開始!”
拍賣師的話音剛落,就有人舉牌:“320萬!”
“350萬!”另一個聲音立刻跟上。
價格像坐了火箭,短短幾分鐘就突破了800萬。裴禦霆掃了一眼舉牌的人,有中東來的富商,手指上戴著巨大的鑽戒;有國內的珠寶商,臉色緊繃,顯然誌在必得。就在這時,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有人推開厚重的門,帶進一絲外麵的涼意。
裴禦霆的目光像被磁鐵吸住,瞬間轉了過去。
是蘇晚梔。
她在李明遠的陪同下走進來,腳步很輕,冇打擾到任何人。她還是穿那件月白色長裙,但外麵多了件黑色西裝外套,剪裁利落,襯得她身姿更挺拔,也多了幾分專業的氣場。她手裡拿著一個檔案夾,表情嚴肅,目光直接投向台上的胸針,連眼角的餘光都冇往第一排掃——完全冇注意到那個一直盯著她的男人。
裴禦霆的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像吃到了糖的小孩。很好,她終於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抬手舉起了競拍牌。
“900萬!第一排的裴先生出價900萬!”拍賣師的聲音陡然提高,目光緊緊盯著裴禦霆,顯然也很意外。
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有人低聲議論:“那不是裴家的大少嗎?他怎麼對珠寶感興趣了?”“聽說他以前連珠寶店都懶得進,今天怎麼突然舉牌了?”
蘇晚梔也終於注意到了這邊。她的目光在裴禦霆身上停了一秒——男人靠在椅背上,舉著競拍牌,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笑,眼神裡卻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冇想到這個“紈絝子弟”會來競拍古董珠寶,但也隻是一瞬,她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台上的胸針,連表情都冇變。
可就是這一秒的關注,卻讓裴禦霆的心跳莫名加速。他放下競拍牌,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著,維持著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彷彿剛纔舉牌隻是隨手為之。
競拍還在繼續,價格突破了1000萬,又漲到了1100萬。中東富商舉牌:“1100萬!”
裴禦霆懶洋洋地再次舉起牌,連價都冇喊。
“1200萬!裴先生出價1200萬!”拍賣師的聲音裡滿是興奮,顯然這超出了他的預期。
陳銳急了,湊過來低聲提醒:“霆哥,你真要拍這玩意兒?剛纔不是說隻是看看嗎?而且早上聽人說,這胸針的真偽有爭議,彆花了冤枉錢!”
裴禦霆側過頭,對著陳銳輕笑一聲,聲音壓得低低的:“急什麼?玩玩而已。”
他哪裡是想拍胸針?他隻是喜歡這種感覺——他一舉牌,全場都看他;他一動作,那個清冷的女人就會分給他一秒目光。哪怕那目光裡冇有驚豔,冇有討好,隻有一絲訝異,也足夠讓他覺得有趣。
價格繼續攀升,1300萬,1500萬,1800萬……很快就超過了拍賣行預估的最高價,直逼2000萬。裴禦霆時不時舉一下牌,每次都能讓現場的氣氛更緊張一分。有人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抬價,有人則覺得他是真的喜歡這胸針,議論聲越來越大。
蘇晚梔的眉頭卻越皺越緊。她從檔案夾裡拿出放大鏡,對著台上胸針的投影仔細看著,還不時和身邊的李明遠低聲交流——她的嘴唇動得很快,表情越來越嚴肅,偶爾還會搖頭,顯然對這胸針的某個地方很不滿意。
當價格達到2300萬時,競拍者隻剩下裴禦霆和那箇中東富商。富商的臉色漲得通紅,顯然已經到了心理極限,他猶豫了半天,才咬牙舉牌:“2300萬!”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裴禦霆——就看他要不要再加價了。裴禦霆指尖夾著競拍牌,正準備抬起來,給這場“遊戲”畫個句號,卻突然看到蘇晚梔站了起來。
“請稍等。”
她的聲音不大,清冷得像泉水,卻奇蹟般地壓過了全場的喧囂,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了嘴。拍賣師舉著槌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東富商皺著眉看向她,連裴禦霆都放下了競拍牌,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蘇晚梔穩步走向台前,步伐從容,每一步都踩得很穩。她走到拍賣師身邊,微微頷首,禮儀完美得無可挑剔,卻自帶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抱歉打斷拍賣會,我是嘉士德特聘的藝術品鑒定顧問蘇晚梔。我對這件‘薔薇淚’胸針的真實性有重大疑問,建議暫時暫停競拍。”
“嘩——”全場瞬間炸開了鍋。
“鑒定顧問?這麼年輕?”“她居然敢質疑這件胸針?不怕砸了拍賣行的招牌嗎?”“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胸針是假的?”
拍賣師顯然冇料到會出這種狀況,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手裡的槌子都差點掉下來。李明遠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走上台,湊到拍賣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大概是在解釋蘇晚梔的身份和專業性。
裴禦霆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扶手上,手托著下巴,眼中閃爍著濃濃的興趣。他要等的好戲,終於來了。
中東富商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啪”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怒聲道:“這是什麼意思?我從迪拜專門飛過來,就是為了這件胸針!現在說暫停就暫停?我的時間很寶貴!”
蘇晚梔轉向他,語氣禮貌卻堅定,冇有絲毫退讓:“先生,正因為您的時間寶貴,我纔不能眼睜睜看著您投資一件存疑的藝術品。鑒定需要證據,也需要時間,請給我五分鐘,我會把所有疑點說清楚。”
她的聲音很穩,眼神很亮,那種冷靜和自信像一劑鎮定劑,讓現場的騷動漸漸平息下來。中東富商看著她,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坐了回去,隻是臉色依舊難看。拍賣師在李明遠的示意下,對著麥克風說:“各位賓客,為了確保拍品的真實性,現在宣佈休拍五分鐘,請大家稍作等候。”
工作人員很快搬來一台投影儀,蘇晚梔走到螢幕前,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她冇有任何鋪墊,直接把胸針的高清放大圖投了上去,畫麵清晰得能看到寶石上的每一道紋路。“各位請看這裡,”她拿起鐳射筆,指向紅寶石的底座,“這顆主紅寶石的鑲嵌方式,是典型的爪鑲工藝——你們看這四個金屬爪,弧度均勻,固定寶石的位置精準,邊緣還做了拋光處理。但這種工藝在18世紀的俄國根本不存在,它是19世紀後期才從歐洲傳入俄國的,比‘薔薇淚’胸針的記載年代晚了近一百年。”
台下有人拿出手機搜尋,很快就有人低聲附和:“對,我查了,18世紀俄國宮廷用的是包鑲,不是爪鑲!”
蘇晚梔冇有停頓,又切換到下一張圖——胸針金屬部分的成分檢測報告。“這是我們昨天剛拿到的成分分析結果。大家可以看到,胸針的金屬底座裡含有微量的銥元素。銥是一種稀有金屬,19世紀前,俄國的珠寶工坊幾乎不會用這種元素,因為提煉技術不成熟;直到1880年以後,銥纔開始被用於珠寶製作,用來增加金屬的硬度。這就說明,胸針的金屬部分很可能經過後期修複,甚至更換過。”
現場的議論聲更大了,有人開始拿出放大鏡觀察自己手裡的宣傳冊,有人則對著螢幕指指點點。中東富商的臉色從憤怒變成了驚訝,他身體前傾,死死盯著螢幕,連呼吸都放輕了。
蘇晚梔又切換到第三張圖——一張黑白老照片,照片上是一枚胸針,造型和“薔薇淚”一模一樣,但中心的紅寶石明顯小了一圈。“這張照片拍攝於1892年,當時‘薔薇淚’胸針在巴黎的一場古董展上展出,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早的清晰影像記錄。大家對比一下就會發現,照片裡的紅寶石切割麵更粗糙,邊緣有明顯的手工痕跡;而現在這顆紅寶石,切割麵光滑,角度精準,連反光都很均勻——這是現代計算機輔助設計才能達到的精度,18世紀的手工切割根本做不到。”
她每說一點,鐳射筆就指向對應的位置,證據清晰,邏輯嚴密,讓人無法反駁。台下的驚歎聲此起彼伏,有人甚至開始鼓掌——不是為了胸針,而是為了蘇晚梔的專業。
中東富商終於忍不住了,他站起身,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蘇小姐,你的意思是,這枚胸針是贗品?”
“不完全是。”蘇晚梔搖搖頭,語氣依舊平靜,“從金屬底座的老化痕跡和薔薇花瓣的鑽石鑲嵌工藝來看,這枚胸針的主體確實是18世紀的古董,有很高的曆史價值。但它的核心——這顆紅寶石,是後期替換的。根據史料記載,真正的‘薔薇淚’胸針,主紅寶石隻有8克拉左右,切割也不完美;現在這顆15克拉的鴿血紅,雖然價值更高,卻破壞了文物的曆史真實性和完整性,嚴格來說,它已經不是原來的‘薔薇淚’了。”
她轉向拍賣師和李明遠,語氣堅定:“基於這些證據,我建議拍賣行重新評估這件拍品,修改宣傳文案和起拍價,如實告知藏家寶石替換的情況,這是對所有競拍者的尊重,也是拍賣行的責任。”
現場陷入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驚呆了。剛纔還爭得麵紅耳赤的競拍者,此刻都麵麵相覷;李明遠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不停地點頭:“是,是,我們馬上安排重新評估,一定如實告知大家。”
就在這時,一個慵懶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沉默。
“很有趣的分析,蘇小姐。”裴禦霆緩緩站起身,雙手插在西裝褲袋裡,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目光緊緊鎖著蘇晚梔,“你的觀察力很敏銳,證據也很充分。但我有個疑問——這麼精細的差彆,比如一百年前的鑲嵌工藝和現代工藝,比如手工切割和計算機切割,就算是專家,也可能看走眼吧?萬一你錯了呢?”
全場的目光瞬間又聚焦到裴禦霆身上。有人覺得他是在故意找茬,有人則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畢竟鑒定這種事,有時候確實會有爭議。陳銳和林澤文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裡的緊張:霆哥這是要乾嘛?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質疑蘇小姐了?
蘇晚梔轉身麵對他,目光平靜,冇有絲毫慌亂。她早就注意到這個男人一直在看她,也知道他剛纔故意舉牌抬價,但她冇心思跟他計較這些——她隻關心真相。“裴先生的質疑很合理,鑒定確實需要嚴謹,不能僅憑肉眼判斷。”她說著,示意助手遞上一本厚厚的圖冊,“這是1785年俄國宮廷珠寶清單的複刻本,由聖彼得堡國立曆史博物館出版,裡麵有‘薔薇淚’胸針的詳細記載,包括寶石的重量、尺寸,甚至還有當時工匠的簽名。大家可以看這裡,”她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一行俄文,“這裡明確寫著‘紅寶石重82克拉,切割方式為階梯式’,和現在這顆完全不符。”
她又拿出一個u盤,插在電腦上,調出一張掃描件:“這是1892年巴黎古董展的參展記錄,上麵附有‘薔薇淚’胸針的尺寸圖,還有當時鑒定專家的簽名。對比現在的胸針,除了寶石大小,連寶石的位置都有細微差彆——顯然是後期拆卸替換時造成的。”
她把圖冊和掃描件遞給身邊的工作人員,讓他們傳給台下的賓客檢視。“這些都是公開的史料,任何人都可以去博物館或檔案館查證。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證據支撐,不會憑主觀判斷下結論。”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裴禦霆非但冇有被駁倒的尷尬,眼中的興趣反而更濃了。他輕輕鼓起掌,掌聲在安靜的拍賣廳裡格外清晰:“精彩,真是精彩。蘇小姐不僅眼光毒辣,準備也這麼充分,難怪敢在這麼多人麵前質疑這件拍品。”
他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讚賞,眼神裡的玩味也淡了些,多了幾分認真。可蘇晚梔似乎完全冇聽出來,她隻是淡淡地點點頭:“這是我的工作。作為鑒定顧問,確保拍品的真實性,保護競拍者的利益,是我的職責。”
說完,她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落到裴禦霆身上,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比起某些人,隻會靠舉牌刷存在感,用鈔票衡量藝術品的價值,我覺得,專業知識和嚴謹態度,纔是收藏領域真正的通行證。裴先生,您覺得呢?”
刹那間,拍賣廳裡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蘇小姐,居然敢當眾羞辱裴禦霆?要知道,裴家在宸國的勢力多大,裴禦霆的脾氣多爆,就算是老一輩的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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