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二十一章
沈青山在外麵屋簷下坐著等了會兒程初，也沒多長時間程初就出來了，身上冒著冷氣，估計用的冷水。
“回酒店重新洗一次吧。”沈青山搭了下他肩膀，沒多說什麼。
本來就夠不好意思的了，拿這種事調侃，估計程初以後都不理他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程初都沒怎麼說話，看著有點鬱悶，沈青山想就讓他自己待會兒，也沒找他聊天。
法。
他倒是能看出來，程初剛來的時候挺不甘心的，但待了這麼段時間，他好像又適應了。但不管怎麼說，被父母丟來撿去，怎麼也沒辦法開心吧。當時程初那麼不開心，他媽媽還是堅決把他送過來了，現在又想要回去，真有這麼好的事？
磨完豆子，沈青山帶程初去洗手。
院子裡有一根水管，他給程初拎著，讓程初把手對著出水的地方洗。
太陽正烈，程初出了一身汗，順便捧著水洗了把臉。
沈青山想了想，這話他確實不知道怎麼開口纔是最圓滿的，但可能本來也沒什麼圓滑的說法，何況是跟程初。
“你媽媽來了。”沈青山說。
程初愣住了，“我媽媽？”
沈青山關了水，“嗯，剛才我媽打電話來跟我說的。你媽媽的意思好像是像把你帶回家，你怎麼想？”
“不回去。”程初沒半點猶豫。
“你爸的意思是，看你的想法，他覺得你之前的地方學習條件好一點……”
“不回去。”程初直接打斷了沈青山的話。
“我能問為什麼嗎？”沈青山問。
程初直起腰，垂眼看他：“難道你很希望我回去嗎？”
“程初，這件事確實事關你的前途，有時候和家裡較勁沒必要，畢竟你父母肯定是為了你考慮，我也是為了你考慮，”沈青山說，“如果回去對你更好那當然好……”
“所以你也希望我走是嗎？”程初問。
他臉色冷了不少，沈青山哄道：“我不是沒那麼說麼，我意思是你的意見最大，但想的時候要好好考慮，不要意氣用事。”
“我沒有意氣用事，我媽想讓我出國，我不想，當時跟她吵架，我……”程初看向沈青山，他也正注視著自己，眼睛裡還有一點天光。看著沈青山這雙眼睛，程初反而不敢說了，他太害怕沈青山聽到他是同性戀的這件事，反應會和楚嬌一樣。
他知道沈青山肯定不會對他有偏見，會用那種包容的心態麵對他，但他要的不是包容，隻要沈青山有一點點驚訝，對他來說都等同於拒絕。
如果接受不了這個結果，那就不要現在接受。
程初把要說的話咽回肚子裡。
“反正我不想，去了國外，他們又不會管我，我一個人過去沒有一點意思，我隻想留在國內。”程初說。
沈青山點點頭，“那我明白你意思了，等會兒回去和你媽好好溝通吧。”
回程的路上氣壓明顯低了很多，程初和沈青山在想等會兒見楚嬌的事情，剩下三個人是玩得太累困了，都倒在車裡睡覺。
沈青山點了點螢幕，小聲問程初：“現在聽歌嗎？”
“他們都睡著了，算了。”程初說。
“沒事兒，這三個人我還不瞭解，你把喇叭懟他們耳邊也吵不醒的，放吧。”沈青山笑。
程初連了自己手機的藍芽，柔和的音樂飄出來。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什麼搖滾啊說唱啊。”沈青山有點驚訝。
“跟看電影一樣，我就喜歡看點傷春悲秋的。”程初靠在椅背上，出了口氣。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進城以後就換聞澤宇當司機，把他們送到了沈青山家樓下。
下車以後，沈青山和程初說：“等會兒跟你媽好好說，行嗎？”
程初勉強地點了點頭。
進門時聞到一陣飯菜的香味，沈青山走在前麵，客廳裡沒人，他朝廚房說了聲：“媽我們回來了。”
先走出來的應該就是程初的媽媽，她穿了一條連衣裙，臉上畫著精緻的妝，戴兩個大圈耳環，和沈青山打招呼：“你是青山吧？”
沒想過楚嬌居然會這麼禮貌這麼溫和，沈青山愣了下，說：“阿姨好。”
“媽。”程初跟在沈青山身後進了家門。
楚嬌淡淡地瞥了程初一眼，沒說什麼。
四個人坐到餐桌邊吃晚餐，楚嬌先和沈青山聊天：“聽說你帶他去過生日了。”
“啊，”沈青山笑笑，“就我們旁邊一座山裡，去漂流。”
楚嬌點點頭，看了一眼程初脖子，說：“項鏈也是你送的？”
“生日禮物。”沈青山說。
“破費了，跟哥哥說謝謝沒有？”楚嬌問。
“說過了。”程初沒擡頭。
“他在這邊給你們添麻煩了吧，在家裡還挺挑食，但你媽媽做菜做得這麼好吃，他肯定不挑了。”楚嬌笑。
“就是些家常菜，平常程初也經常去我店裡吃，我店裡有廚師。”沈青山想，要儘量表現表現自己，彆讓楚嬌覺得程初來過苦日子來了。
楚嬌果然感興趣，“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紋身，我開了家紋身店。”沈青山說。
一般家長聽到他的職業，可能心裡會咯噔一下，沒想到楚嬌完全沒有這種偏見，反而說：“那厲害啊，會紋身的人畫畫畫得很好的，以前我還買過一些紋身師的畫。”
“沒有，我就是一門手藝而已。”沈青山說。
飯桌上，楚嬌一點沒提要帶程初走的事，說話也很得體，看上去明明是一位很容易相處的家長。
一時間沈青山也不知道楚嬌想做什麼，心裡有點打鼓。
晚餐後，楚嬌才說：“今晚夢雲做菜給我吃，所以我擅自讓助理叫了家政過來，等會兒這桌菜你們彆收拾了，會有阿姨來收拾。”
她把手搭在程初肩膀上：“我想和小初單獨聊聊，我們出去走走。”
沈青山看程初沒有拒絕的意思，就想他可能也想和楚嬌聊，便說：“啊，可以阿姨，走得太遠就給我打電話，我等會兒過來接你們也行。”
“謝謝你啊青山。”楚嬌說。
他倆一走，施夢雲才鬆了口氣。
“要不說人家是大家閨秀，在外人麵前沒一點做得不體貼的。”施夢雲佩服地說。
“確實和我想得很不一樣。”沈青山說。
沒一會兒，楚嬌找的家政上門了，三個阿姨帶著清潔工具，說：“老闆付了我們一晚上費用，讓先問問你們要不要打掃家裡衛生，如果不用我們就隻洗碗。”
都付一晚上了，不掃白不掃，沈青山說：“那就麻煩你們打掃一下。”
施夢雲和沈青山坐在沙發上，吃著阿姨剛切好的水果，說：“他媽媽一來，我感覺我們家有點，那個詞叫什麼……”
“蓬蓽生輝？”實際上沈青山也是個文盲來著。
三個小時以後，家政已經連水管都擦洗過了，楚嬌和程初還沒回來。沈青山半躺在沙發上，來來回回看手機。
他一會兒想，程初是應該回去，畢竟那邊教育資源好，他以後前途無限。
一會兒又想，楚嬌明明知道現在是程初升學的關鍵時期，他隻是和家裡吵架，楚嬌居然捨得把他到他們這裡來，現在又想要回去，哪有這麼容易？
沈青山想得坐起來，差點撞到一旁的施夢雲。
“之前小初離家出走的時候你還說我著急，現在著急的人是你了。”施夢雲笑笑。
“我這是怕他自己也沒想好。”窗外忽然打了道驚雷，沈青山給程初發資訊：【還沒回來？】
夏天的雨瞬間就下得很大，沒一會兒，程初丟了個定位給沈青山。他站起來，手一撈，帶走放在茶幾上的車鑰匙，拿了兩把傘，說：“媽我走了啊，去接程初他們。”
那地方離這邊還挺遠的，已經快到河邊了。沈青山開了會兒車，在一家小賣部門口看見了程初。
街上很多店都關門了，路燈也不算亮，店內的昏暗的白色的光照在程初後背，像一道明暗的界線。
沈青山按了一下喇叭，程初才擡起頭，冒著雨走到車邊，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你媽呢？”沈青山問。
“回家了，她找人送她去附近機場。”程初說。
“走得這麼急？”
“她留在這裡乾什麼。”
“……那你呢？”沈青山開著車，瞥了程初一眼，“你走麼？”
“聽你語氣你好像有點捨不得，之前不是還讓我走嗎？”程初平靜地說。
“說了是你誤會我，主觀上沒想讓你走，但客觀上你回家確實更好，總不能因為我說，我覺得你留下來也可以，就影響你自己的選擇吧，所以我也……”
“我不走。”程初打斷他。
沈青山安靜半秒，哦了聲，過一會兒才突然笑起來。
程初：“……？”
“沒有，看你說你留下了，我高興。”沈青山說。
你就笑吧，程初想，等你以後知道了我現在喜歡你，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程初捂了下臉，拂走了臉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