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灰 第三十七章
這個點已經沒熱水了,好在除了他們屋子裡沒人醒著,程初拎了一隻桶,裝了涼水,走到小浴室裡給自己從頭到腳淋了一遍。
這水是山上流下來的山泉,比城市裡的冷水不知道涼上多少倍。
程初打了個哆嗦,腦子也跟著清醒起來。
他剛才做了什麼……
程初你還真是牛x。
之前琢磨大半個晚上想出來的要欲擒故縱,好不容易堅持了幾天,現在算是全完了。
沈青山要是不理你了,你就離他遠點吧,滾得越遠越好。
程初拎著空了的桶,一想到以後沈青山可能真的不會再搭理他,就難受得要命。像整個人掉進了冰窟裡,程初被凍住了,不會動了,不知道動了以後要做什麼,麻木地呆站在原地。
因為想得太專心,他連腳步聲都沒聽見。直到沈青山推開門,程初才赤身o體地和他對視。
“不怕感冒啊?”沈青山也沒料到程初沒穿衣服,一開門就飛快地轉身,靠著門框說:“彆洗了。”
程初愣愣地哦了一聲,拿乾毛巾擦了水,快速把睡衣穿好了,追著沈青山回了房間。
這次他不敢先講話了,等沈青山躺下才躺下,地上的垃圾桶都不敢看一眼,順手關上了燈,規規矩矩地蓋著自己的被子。
程初忐忑地等沈青山找他聊天,但沈青山似乎是累了,呼吸聲很均勻,程初等了一會兒,才難以置信地小聲叫了叫沈青山的名字。
……沒有得到回應。程初獨自輾轉反側了一會兒,才閉上眼。
次日醒來時,沈青山已經不在房間裡了。程初洗漱完下樓,在小院子裡看見沈青山的背影。
他正站在一個木梯子上,幫老人摘樹上的柑橘。程初看著危險,走過去扶住梯子,仰頭說:“你小心點。”
沈青山這才注意到程初來了,他低頭瞥了程初一眼,說:“應該沒什麼事兒……”
這木梯子都用多少年了,沈青山從自己還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爬。
他手裡拎著個籃子,裝了大概一半就遞給程初。程初順手放在地上,扶著梯子讓沈青山下來。
踩到最後一級,那木板吱呀響了一聲,啪地就斷了。
程初下意識抱住沈青山的腰,他人高,沈青山踩在最後一級梯子上也隻是跟他差不多。抱個沈青山也重不到哪裡去,程初單手摟著他,在半空停頓了那麼幾秒,才把他放下來。
“你看我說什麼,”程初皺著眉問,“你沒事吧?”
沈青山搖搖頭,手揉了下腰側,程初怔了下,低聲問:“我弄疼你了?”
沈青山沒說話,隻是掀了下眼皮,往屋子裡走。程初把他裝橘子的籃子拎起來,趕緊追上沈青山。
回程沈青山開車,程初坐副駕,施夢雲和程正明在後座。
他們走得早,午飯以後就開車離開了。這會兒正是人最容易困的時候,程初沒有睡,一直靠著椅背看手機。
高考都結束了,李錦拉他進的那個小群也熱鬨了起來。
上回一群人剛一起喝過酒,大家感情正是好的時候,又在群裡鬨著說以後沒什麼機會再相見,讓趕緊聚聚。
程初把群都開了遮蔽,也就是在看的時候纔開啟提醒。他們訊息彈得快,聲音叮叮個沒完,程初嫌煩,又給關上了。
“有人找你聊天啊?”沈青山看著前麵的路,問程初。
程初沒想到沈青山會問,瞥了眼他側臉說:“有,班裡的群,鬨得很。”
過了會兒,好像是他們討論出來晚上吃什麼了,李錦又艾特程初,問他來不來。
要是有時間,程初肯定更想待在家裡陪著沈青山,他倆就算什麼也不做,他隻安安靜靜待在沈青山身邊也是舒服的。
但現在他還是自己滾遠一點比較好。
程初回了句好,和沈青山說:“晚上同學找我吃飯。”
“行啊,”沈青山沒說什麼,“少喝點。”
在飯桌上程初還是挺心不在焉的,唯獨還記著沈青山讓他少喝點,所以連酒都沒碰,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喝可樂。
然而沈青山也沒比他好過多少,程初酒量不好但他酒量還行,一回來就拉著棍子和剛下班的聞澤宇去燒烤攤。
“程初呢?沒跟你一起啊,”棍子抽了凳子坐下來,“怎麼想起我們倆了?這段時間你好像都沒怎麼找過我們,我要不是跟你一個地兒上班,我估計連你麵兒都見不著了。”
“程初放假,他有人陪,要你乾什麼?”聞澤宇笑。
“他跟同學吃飯去了。”沈青山說。
一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他們都多少年兄弟了,這點棍子還是能看清的。
“那你又咋了?我說實話你這半年傷春悲秋的時間比你前半生加起來都多。”棍子說。
“什麼前半生,我前半生才過一半呢。”沈青山倒了酒,想了想,怕喝酒回家又做出點什麼沒理智的事情,打算最多就喝一杯。
棍子歪頭看他,用手肘碰了碰聞澤宇,“你說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沈青山挑眉:“得了吧你。”
“不是,”棍子湊近了一點,觀察著沈青山,“我怎麼感覺我說對了呢,你看他心虛這樣兒。”
“真的假的?”現在聞澤宇看沈青山也覺得有點像了,他忍不住碎碎念:“真的假的……”
沈青山多久沒談戀愛了,他這種職業,說實話每天帥哥美女看得不算少了,得是自己真不想談才能一直談不上。
要是沈青山真有什麼喜歡的人,對方還把他搞成這幅神魂顛倒的樣子,那可稀奇。
“我沒感覺愛情這版塊在你心裡占多大比重啊?”棍子都要笑了,“跟我們說說唄,幫你分析分析,有時候就是旁觀者清,這道理你懂的。”
沈青山輕哼一聲,“跟你們說不著……”
“那你跟誰說?”棍子隨口一提,“跟程初啊?”
沈青山收斂了玩笑的神色,手指搭著杯口,忽然問棍子:“你記不記得你之前說過,想出去闖闖。”
“啊,”棍子手上在剝豆子,聽沈青山意思,他又有新的想法了,“我說過,當時不是你不想嗎?現在想了?你可以說說看。”
“隻是一個想法,我也就隨口一提。”沈青山說。
“哎哎哎,你可沒有隨口的說法,你都說出來了你肯定在心裡想半天了。”棍子說。
棍子是知道沈青山這個人的,他低調的很,從小到大做事都滴水不漏,不喜歡給自己留一個完不成的可能,所以事情沒什麼把握的時候他從來不說。
現在這毛病都好多了,因為棍子跟他當了好多年合夥人。合夥是要相互信任的,棍子不能接受沈青山一個人先有什麼安排,特彆嚴肅地跟他說過幾次這個事,後來沈青山就改了。
“我想去北京,現在隻是一個想法,你等我再研究研究。”沈青山仰頭喝了口飲料。
北京……
這地點很特彆,周圍的人裡棍子隻能想到一個要去北京的。
他們好是好,但沈青山也不至於為了個程初連家都搬了吧。
棍子和聞澤宇對視一眼,沒問到底。
“那等你有什麼具體的想法了再跟我聊,”棍子還是輕鬆地說著話,“你知道我的,我覺得我倆還年輕著呢。”
晚上他回家的時候程初也在,剛洗完澡。看沈青山從外麵回來,程初問了句:“你出去了?”
“嗯,跟棍子他們喝了點。”沈青山看了程初一眼,推門進了自己房間。
一關門,他趴在床上歎了口氣。
昨天晚上太黑了,沈青山什麼也沒看清,觸覺卻格外靈敏。他一個人過了多少年,從來沒被人用這種方式壓著。程初對他上手的時候,他才真的對程初說的“想和他談戀愛”有了個明確的認知。
沈青山是成年人,他也知道談戀愛不可能隻是牽牽手親一下,兩個真喜歡對方的人是忍不了的。
才過去一晚上,沈青山忘不掉程初碰自己時的那種陌生感覺。那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力量,是一個成年男人帶給他的高c……那種刺激太不一樣了。
沈青山翻了個身,捂著臉懊惱地哼哼了幾聲。也不能全怪程初,誰讓他自己先y了。按摩而已,平常他不是經常去看中醫嗎?怎麼人家老大爺按就沒事。
房頂上掛著一盞圓燈,那光聚成一個點,像昨晚的最後時刻,沈青山側過臉看見的掛在程初脖子上的項鏈。
說想去北京,沈青山也不是臨時起意地想想。
他真的開始在空閒的時間裡研究起那邊的紋身圈子。
做到沈青山這個程度,紋身已經是個挺掙錢的事業。這麼多年他也沒有特彆花錢的地方,平常自己也過得糙,最大的花銷就是出門玩的時候買的那堆咖啡豆,部分還在家裡都快發黴了。
所以存款是有的,就算前期做不起來應該也能撐一段時間。如果真的去北京,昭市的店沈青山也不打算立刻關掉。這些年這個店的客人本來也不是隻衝著他來了,就算他和棍子不在,想賺錢還是容易,就當個退路。
仔細一考量,這還真是個需要勇氣的事。不過對沈青山來說,如果需要的僅僅是勇氣,反而可能沒那麼困難。
沈青山在研究重新開店的事,棍子也看到很多次了。沈青山真想做什麼事的時候是很認真的,他每天抱著電腦,還給這件事寫了個文件。
“你再這麼盯著電腦看下去都快近視了,”棍子從口袋裡拿出煙盒,“出去休息會兒?我們聊聊。”
走到店外,棍子先把煙分給沈青山。
“考慮得怎麼樣了?”棍子問。
“如果你問我自己,我肯定是決定好要去了,但我必須得給你個交代,所以我不可能隻跟你說我想好要去了,”沈青山吐了口煙,“你懂的,我得有個完整的可行的方案。”
棍子笑:“你還不知道我?你說什麼我聽什麼。”
“那不行,就是因為我太知道,纔要把這件事做好。”沈青山搖搖頭。
兩個人抽了一會兒煙,棍子看了看沈青山,猶豫著說:“你想去北京有理由的,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有的話他知道他們不必說得太清楚,但這又並不表示,沈青山可以完全不和棍子溝通。
隻是他需要首先麵對自己。
沈青山垂著頭,沒講話,片刻後纔看向棍子:“等我想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