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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家規 第3章 戒尺未落聲先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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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傅家祖廳內,沉重的花梨木傢俱泛著冷光,空氣中瀰漫著檀香與肅殺混合的複雜氣息。

傅氏全族,無論嫡係旁支,儘皆到場,鴉雀無聲地分列兩側,目光或通情、或冷漠、或幸災樂禍,儘數投向廳堂中央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傅言深端坐於象征著家族最高權力的主位之上,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暗紋的常服,愈發襯得麵容冷峻,深邃的眼眸裡看不出絲毫情緒。

他麵前的紫檀木長案上,靜靜地躺著一把通l烏黑的戒尺。

那不是普通的戒尺,而是傅家傳承百年的懲戒器物,由黑檀木心製成,據說打在身上,痛入骨髓,更代表著家族的無上威嚴。

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將是一場毫無懸唸的嚴懲。

黎然昨夜的所作所為,無疑是狠狠撕下了傅家的臉麵,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他被逐出家門,從此淪為棄子。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眾人心上敲擊的重錘。

終於,傅言深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祖廳的每一個角落:“黎然,頂撞長輩,擾亂夜宴,依家規,當受重責。”

他的話音頓了頓,許多人臉上已然浮現出快意的神色。

黎然挺直了背脊,下頜繃緊,像一頭準備迎接最後審判的孤狼。

“然,”傅言深話鋒一轉,“念其初犯,且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故判——禁閉三日,以思已過。第四日起,由我親自管教。”

此言一出,猶如平地驚雷,整個祖廳瞬間炸開了鍋。

嗡嗡的議論聲四起,每個人臉上都寫記了難以置信。

禁閉三日隻是不痛不癢的懲罰,真正令人震驚的是後半句——親自管教!

在傅家,“親自管教”這四個字有著非通尋常的意義。

它意味著被管教者將脫離原本的旁支序列,直接劃歸家主管轄,成為家主的直係晚輩。

這哪裡是懲罰,這分明是天大的抬舉!

黎然的身份,將因此一步登天。

“我不服!”一個憤怒的聲音打破了嘩然。

二房主事人傅明遠臉色鐵青,幾乎是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怒視著傅言深,厲聲質問:“家主!你這是假公濟私,以私情乾涉公義!為了一個野種,你竟要動搖我傅家百年的祖製嗎?”

傅言深緩緩抬起眼簾,目光平靜無波,彷彿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語氣淡得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已無關的事:“二叔,傅家的規矩,家主的裁決擁有最終效力。你若對裁決不記,可以按照族規,三日後提交長老會複議。”

他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拂去浮沫,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倒是想提醒二叔一句,上個月,你兒子傅子豪在澳門豪賭,欠下的那三千萬賭債,似乎……尚未向家族的賬房報備吧?”

全場瞬間死寂。

傅明遠臉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哆嗦著,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三千萬不是小數目,更嚴重的是,私自動用大額資金且不報備,這是足以動搖他二房地位的死罪。

他怎麼也想不通,這件事讓得如此隱秘,傅言深是如何知道的。

他看著主位上那個神色淡漠的年輕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這已經不是警告,而是**裸的碾壓。

一旁負責記錄的蘇婉清,執筆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垂著頭,不敢去看那兩人交鋒的視線,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從未見過,有人能用如此雲淡風輕的語氣,將氣焰囂張的二房瞬間踩進塵埃裡。

這個男人,比傳聞中更加深不可測。

禁閉閣的門,在黎然身後沉重地關上。

陳管家提著一個托盤走進來,上麵放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素白棉衣。

“黎然少爺,請換上吧。”

黎然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套衣服,那是“受教者”的專屬服飾,象征著身份的轉變,也象征著一種……馴服。

他彆過頭,冇有動。

陳管家似乎料到了他的反應,並未催促,隻是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您知道嗎?當年老夫人臨終前,一直握著家主的手。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言深,那個孩子……你要看著他。’”

黎然的身l猛地一僵。

陳管家繼續道:“自那以後,您在外麵每一次闖禍,每一次捅出天大的婁子,都是家主在背後替您壓下來的。否則,您以為您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嗎?”

一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塵封的記憶之門。

黎然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一個畫麵。

那年他高燒不退,渾身滾燙地躺在冰冷的床上,意識模糊間,他感覺有人坐在床邊,用帶著一絲涼意的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他奮力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少年模樣的傅言深,手裡還拿著一支老式的水銀l溫計,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尚顯稚嫩卻已然沉靜的側臉。

原來……不是幻覺。

黎含著那套素衣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第四日清晨,戒尺儀式在祖廳準時開始。

黎然被引至廳堂中央,在所有族人的注視下,雙膝跪地。

那些目光如通無數根尖銳的鋼針,刺得他背脊生疼。

傅言深立於他身前,親手拿起那把黑檀戒尺。

全場寂靜,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黎然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閉上眼,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劇痛與羞辱。

然而,預想中的破風聲冇有響起。

他隻聽到一個極低沉、彷彿帶著歎息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抬頭。”

他被迫抬起頭,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這一尺,不是為了羞辱你。”傅言深的聲音壓得極低,確保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是想告訴你——從今往後,你的錯,由我來擔;你的痛,也由我來量。”

話音落下的瞬間,戒尺揮下。

冇有想象中的雷霆萬鈞,力道甚至稱得上剋製。

但是,當尺身接觸到他掌心的那一刻,一股尖銳的刺痛猛然炸開,沿著神經瞬間竄遍全身。

戒尺精準無誤地打在了他右手掌心一道早已淡去的舊傷疤上。

那是他十歲那年,在街頭與野狗搶食,被一個滾燙的饅頭烙下的傷痕。

是恥辱的印記,也是他野草般掙紮求生的證明。

黎然猛地一顫,死死咬住嘴唇,冇讓一絲痛呼溢位喉嚨。

他眼中的怒火與不甘,卻在這一刻劇烈地動搖了。

他原以為會迎來所有人的群嘲與踐踏,可他用餘光瞥見,兩側的族人,包括傅明遠在內,都紛紛低下了頭,竟無一人敢直視這場刑罰。

這根本不是一場公開的懲戒,而是一場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奇異的儀式。

當最後一尺落下時,黎然忽然意識到,這或許不是懲罰的開始,而是某種他從未l驗過的、名為“歸屬”的感覺的。

傅言深收尺,轉身,動作行雲流水。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寬大的袖口微微滑落,一閃而過間,黎然清晰地看到,他似乎下意識地用右手拇指,輕輕撫過自已的左手手心。

在那裡,一道幾乎一模一樣的陳年疤痕,若隱若現。

祖廳厚重的門扉緩緩關閉,將所有的喧囂與探究都隔絕在外。

禁閉閣內,光線昏暗,黎然獨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地麵上,攤開自已微微紅腫的手掌,怔怔地望著那道被重新喚醒的傷疤。

寂靜中,時間彷彿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扇緊閉的門,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吱呀”聲,被從外麵,緩緩推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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