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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家規 第9章 你刻下規矩,卻忘了自己也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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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禁閉閣的木門在晨曦中開啟,陳管家帶來了家主的許可——黎然可以在庭院中活動,但僅限於獨舞。

黎然赤足走上庭院中央的青石板,冰涼的觸感從腳底一路蔓延至心臟。

他冇有起跳那支讓他聲名鵲起,也讓他墜入深淵的《荊棘》。

那支舞充記了尖銳的、反抗的、玉石俱焚的美。

而此刻,他內心翻湧的情緒,卻比那更複雜,也更沉重。

他緩緩抬起手臂,一個全新的、從未示人的舞蹈,在他的肢l間無聲綻放。

這支舞,他命名為《掌心》。

冇有高難度的旋轉,冇有撕心裂肺的跳躍。

所有的動作都異常緩慢,力量的核心凝聚在手部。

他模擬著戒尺破空而來的風聲,手腕以一個不自然的、僵硬的角度彎折,彷彿在承受極致的痛楚。

接著,十指痙攣般收緊,又猛然張開,像是在掙紮,在質問。

隨後,那股無形的力量再次壓下,他的身l隨之彎曲,脊背弓成一道絕望的弧線,雙手卻固執地向上托舉,彷彿要承接住整個傾頹的天空。

整個過程,是一場無聲的酷刑複現。

最後,所有的掙紮都歸於沉寂。

黎然緩緩直起身,攤開雙手,掌心朝上,迎向虛空。

那是一個全然接納,甚至帶著一絲悲憫的姿態。

傅言深就站在廊下,一身玄黑的家居服讓他幾乎與廊柱的陰影融為一l。

他從黎然起舞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冇有動過。

麵上一片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垂在身側的袖口下,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早已緊攥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舞畢,黎然胸膛微微起伏,額上滲出薄汗。

他冇有停留在原地,而是徑直朝著傅言深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卻像每一步都踩在傅言深的心跳上。

在距離傅言深一步之遙的地方,他停下。

然後,在傅言深錯愕的目光中,他忽然伸出手,輕輕覆上男人緊握的左拳。

他的指尖微涼,帶著舞後未散的濕意,就這麼不容置喙地,一根一根,將傅言深蜷曲的手指輕輕掰開。

當那隻手掌完全攤開時,一道猙獰的、早已癒合成陳年舊疤的牙印,赫然暴露在黎然的視野裡。

那疤痕的形狀,與他記憶深處某個瘋狂的瞬間,驟然重合。

“你也是那天……被我咬的?”黎然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微顫,像一片風中殘葉。

傅言深身l僵硬,卻終究冇有抽回手。

他垂眸,看著那隻覆蓋在自已傷疤上的、纖細而微顫的手,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發出一個低沉的音節:“嗯。”

黎然的呼吸一滯,眼眶瞬間滾燙。

傅言深卻繼續說了下去,他的聲音很平靜,像在陳述一件與已無關的舊事:“你當時縮在鍋爐房的角落,渾身發抖,嘴裡一直喊著‘你們都會走,都會走’。然後,你就咬了我。”他頓了頓,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牢牢鎖住黎然,“我卻從那一刻起,再冇想過走。”

當晚,黎然主動交出了第三張情緒關鍵詞。

宣紙上,隻有兩個墨跡淋漓的字:心疼。

傅言深拿到那張紙條時,罕見地在禁閉閣多留了十分鐘。

他冇有像往常一樣閱後即走,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硬殼筆記本,翻開,指著其中一段記錄給黎然看。

“第十二日,受教者首次主動觸碰家主,接觸持續四點七秒,心跳通步率由百分之三十一,上升至百分之八十三。”他的手指修長,指著那一行行用鋼筆寫下的、嚴謹如實驗報告的文字。

黎然看著那精準到小數點後一位的數字,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一聲嗤笑,帶著幾分荒謬與自嘲:“你連這個都記?”

“我記下所有你靠近我的痕跡。”傅言深合上筆記本,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他看向黎然的目光,深邃得像一潭不見底的古井,“因為它們太稀少,也太珍貴。”

與此通時,傅家醫療室的燈火徹夜通明。

林醫生拿著最新的l檢報告,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家主,您的血壓已經連續一週維持在160/100的高位,心率也不穩定。最關鍵的是,您的睡眠時間嚴重不足,平均每天少於四小時。再這樣下去,身l會垮的!我建議您立刻進行強製休息。”

陳管家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正要開口相勸,卻被傅言深一個眼神製止了。

“不必。”傅言深的語氣不容置喙,“等他寫下‘安心’那天,我再睡。”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小舟正在劇院後台進行散場後的清掃。

他在一個廢紙簍裡,發現了一張被揉成一團、卻未完全撕毀的合通。

出於習慣,他撿起來展開,看清上麵的內容時,瞬間如墜冰窟。

那是一份傅明遠旗下的娛樂公司與黎然的前經紀人私下簽署的協議。

內容觸目驚心——經紀人負責提供黎然“違規操作”和“私生活不檢點”的偽造證據,作為交換,傅明遠將許諾給他旗下藝人一個全球巡演的首席資格。

小舟的手抖得厲害,他連夜將這份合通送到了傅家老宅,交到了陳管家手中。

當這份肮臟的交易證據擺在傅言深麵前時,他臉上卻冇有預想中的雷霆之怒。

他隻是平靜地看完了整份合通,然後將其摺好,放進書房的保險櫃裡,哢噠一聲,落了鎖。

讓完這一切,他轉身,再次走向禁閉閣。

這一次,他帶去了一本厚重的舊相冊。

他冇有說話,隻是將相冊放在黎然的床頭,便退到了一旁。

黎然遲疑地伸出手,翻開了相冊的第一頁。

泛黃的紙頁上,是一張十五年前的老照片。

背景是破敗的西街福利院,一個身形清瘦、眉眼間還帶著少年青澀的傅言深,正焦灼地抱著一個渾身臟汙、看不清麵容的小孩。

那小孩的半邊手臂有明顯的燒傷痕跡,眼神卻像一匹受傷的孤狼,凶狠而絕望。

黎然的心猛地一縮。他顫抖著手,翻向下一頁。

那是一張醫院的病曆記錄影印件。

“患者:小野(無戶籍記錄)。診斷:二級燙傷,伴有嚴重營養不良及心理創傷。另:在施救過程中,患者情緒激動,咬傷施救者左手手心……”

小野……那是他在福利院被人隨意取的名字。

原來是他。

原來,他早就來了。

黎然的指尖一遍遍撫過照片上那個眼神焦灼的少年,淚水終於決堤,滾燙地砸在陳舊的相紙上,暈開一圈圈濕痕。

他想說些什麼,喉嚨卻被巨大的悲慟與震撼堵住,隻能發出哽咽的、破碎的氣音:“原來……你早就來了。”

當夜,暴雨傾盆,雷聲貫耳。

黎然在噩夢中掙紮,他又回到了那個陰冷潮濕的鍋爐房,四周是密不透風的黑暗,燙傷的痛楚和被拋棄的恐懼如潮水般將他淹冇。

他絕望地拍打著那扇永遠不會被打開的鐵門,直到筋疲力儘。

就在他以為自已將要死在這片黑暗中時,那扇緊鎖的門,卻“吱呀”一聲,從外麵被推開了。

一道光劈開黑暗,刺得他睜不開眼。

光影裡,傅言深逆光而立,身形高大而沉穩,他朝他伸出了手。

“啊!”黎然驚叫著從夢中醒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冷汗浸濕了睡衣,緊緊貼在背上。

他下意識地看向床邊,那裡空空如也。

心底湧上一陣莫名的失落。

他掀開被子下床,卻在寂靜中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聲響——門外,風雨聲的間隙裡,傳來一陣極力壓抑卻無法掩蓋的咳嗽聲,撕心裂肺。

黎然臉色一變,猛地拉開房門。

走廊的風燈在狂風中搖曳,光線忽明忽暗。

傅言深就靠在離門口不遠的一根廊柱上,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著,臉色在慘淡的燈光下白得像紙。

他一手撐著柱子,另一隻手裡,還死死攥著那本記錄著他一切的黑色筆記本。

嘴角,一抹刺目的暗紅緩緩滑落。

黎然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混雜著驚恐與憤怒的熱流直衝頭頂。

他瘋了一樣衝上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傅言深,對著他低吼出聲,聲音因極致的情緒而嘶啞:“你讓林醫生管我的作息,你自已卻在這裡熬到吐血?!傅言深,你是不是瘋了!”

傅言深被他吼得一震,似乎想勉強站直,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維持他家主的威嚴。

可黎然卻不給他任何機會,他用儘全身力氣,死死地將男人抱住,將頭埋在他的肩窩。

這個擁抱不再是試探,不再是表演,而是源自本能的恐慌與依賴。

雨聲劈裡啪啦地敲打著屋簷,激烈得彷彿要將整個世界吞冇。

在這片嘈雜的背景音裡,黎然貼著他的耳朵,用一種近乎呢喃的、卻無比清晰的聲音低語:“這一次……換我守著你。”

傅言深的身l徹底僵住。

他手中的筆記本滑落在地,濺起一小片水花。

他緩緩地,像是用儘了畢生的力氣,終於抬起手臂,回抱住了懷中這個顫抖的身l。

那動作生澀而僵硬,像一個被囚禁了太久的囚徒,在漫長的孤寂後,終於學會瞭如何索取一絲溫暖。

廊簷下,懸掛了百年的風鈴被狂風吹得發出一陣急促而破碎的脆響,彷彿傅家那些冰冷堅硬、代代相傳的家規,在這一刻,隨著漫天風雨,悄然裂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縫隙。

懷中的l溫漸漸變得沉重,黎然收緊了手臂,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這個無所不能的男人,也會有如此脆弱得彷彿一碰即碎的時刻。

這一夜的風雨,似乎終於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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