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背著我生兒育女,我成全離開後他又不樂 001
為了讓夫君安心做官,我選擇了留在鄉下老宅,照顧病重的婆母。
這一留便是十年。
蕭宸一年回家省一次親,卻從不碰我。
他說他不在身邊,若我有了身孕,無人照顧,他會心疼。
每次離彆,他都痛罵自己沒出息,並指天發誓,等混出名堂,便接我進京。
第十一年冬,大雪封路,蕭宸來信說得晚回幾日。
我正想把這個訊息告訴婆母,卻無意中聽到婆母和嫂子的對話。
【娘,你都裝病十餘年了,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婆母歎氣道:【那能咋辦?宸兒心裡隻有他那個義妹,倆人背著家裡把親都結了,如今兒女都不小了,要是不拖著妍兒,讓她鬨去京城,宸兒那尚書的位置還能坐得穩嗎?】
【罷了,繼續瞞著吧,宸兒說了,等他根基再穩固一些,定會好好彌補妍兒的……】
我頓時紅了眼眶。
原來,蕭宸不是沒出息,相反,他早已做了戶部尚書。
他也不是捨不得碰我,而是有了屬於自己的枕邊人。
我心灰意冷,尋到軍營,找到那個愛慕我許久的小兵。
【你現在還願意娶我嗎?】
1.
小兵喜出望外地點頭。
他顫抖著手發誓:【妍姑娘,我保證會對你好的,但請你給我一個月。】
【我今夜就要出征,這次我定立個大功,風風光光地娶你。】
我按下他的手,道:【我從不求風光,隻求安穩,保護好自己,平安歸來就是。】
目送小兵出征後,我回了家。
本該寂靜的屋子此刻卻點著燈。
我以為是婆母在等我,邊關院門邊責備道:【娘,這麼晚了,你該早點休息……】
話音未落,屋門被拉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燭光而立。
熟悉的聲音夾雜著風雪鑽進耳朵。
【妍兒,我回來了。】
一年不見,蕭宸又沉穩了不少,大概是做了高官的原因,語氣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他張開雙臂,等著我像從前一樣撲進他的懷裡,述說思念之情。
可我沒有,我放下背篼,平靜道:【夫君還沒吃飯吧?】
【我去給你做幾個小菜……】
蕭宸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尷尬地收回雙臂,故作輕鬆道:【怎麼了?一年沒見都不想我?】
【還是說,在生我的氣呢?】
在得知真相之前,我是真真想他的,也是有些惱他的。
畢竟,沒有哪個女子願意跟夫君分開那麼久,那麼遠。
可明白一切以後,什麼都不奢望了,倒也想通了。
與其大吵大鬨,倒不如好聚好散,安安靜靜地離開。
我沒有回答,而是扯開話題道:【夫君去陪娘多說說話吧,我做好飯叫你。】
我不再跟他多言,轉身去了廚房。
誰知蕭宸竟追了過來,他將我拉進懷裡,試探地問:【妍兒,你到底怎麼了?】
【可是聽到了些什麼風言風語?】
我不動聲色地推開他,平靜地笑道:【窮鄉僻壤,一年難得見幾個外人,能聽到什麼?】
【夫君莫要多慮。】
蕭宸暗中鬆了口氣。
他隻當我是在鬨小性子,再一次強硬地將我按進懷裡。
【妍兒,這次回來,我是想接你們進京的。】
【隻是,我有個難處,需提前跟你說說……】
我心口一緊,頓時明白了他要說什麼。
十多年了,他終於是熬不住了。
蕭宸將我帶回了屋,讓我詫異的是,裡頭不止有婆母,還有一個穿金戴銀的婦人和一雙跟蕭宸眉眼很像的孩子。
婆母心虛地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我。
反倒是那婦人,大方地走上前,對我伸出了手。
【你就是薑洛妍吧?我叫周雲櫻,是蕭宸的義妹,也是他的妻子。】
她見我沒回應,又將孩子往前推了一把。
【這是我和蕭郎的一雙兒女,快,叫薑姨娘……】
蕭宸見我麵色冷淡,趕忙製止了周雲櫻,愧疚地拉著我道:【妍兒,你聽我解釋。】
【那年我進京趕考遇到了山匪劫財,要不是櫻櫻相救,我恐怕就沒命了。】
【我原本隻是想認她做義妹,隻是後來才知她也是孤兒,無處可去,我纔想給她一個家。】
【說到底也是為了報恩,你若是心裡難受,打我罵我都行,隻要將來到了京城,你們能好好相處就是……】
蕭宸抓著我的手就要往自己臉上打。
我抽回了手,不氣不惱地笑道:【進京是好事,沒什麼難受的。】
【娘這麼多年身子一直不見好,說不準去了京城就能痊癒了。】
蕭宸喜出望外,激動不已。
【真的?妍兒你這是不怪我了?】
我的懂事讓蕭宸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催促道:【妍兒,那你趕緊收拾東西,咱們後日起程,還能趕回京城過除夕。】
我點了點頭,道:【孃的東西不多,收拾起來很快,我再把路上要吃的藥包好,你們後日一早便可以出發。】
蕭宸背脊一僵,很快聽懂了我的話。
他皺眉問:【妍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我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平靜:【夫君,咱們這一去大概不會再回來了,我得把田地和宅子處理了。】
【不然空置著也得給官府納稅,不劃算。】
【夫君先帶大家回京過節,等安頓好這邊,開了春我就去跟你們團聚。】
蕭宸神情稍緩。
他知道這田地和宅子對我有多重要。
剛嫁進來時,蕭傢什麼都沒有,住的還是租來的漏風破屋。
是我拚了命地做工,一邊供他念書科考,一邊攢錢買下了這個屋子和兩塊田地。
才讓一家人不再為生計發愁,也讓蕭宸有了安心讀書的地方。
大概是想到舊事,蕭宸眼底多了一分心疼。
【妍兒,如今我已是戶部尚書,不缺銀錢,大不了就把田宅送給窮苦人得了,省得你費心費力。】
我笑著搖搖頭:【總歸是我一手一腳掙的,我捨不得。】
【夫君放心吧,我處置好便去找你,絕不耽擱。】
蕭宸有一瞬間的不忍和猶豫。
周雲櫻將他的情緒儘收眼底,不悅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道:【夫君,彆心軟,禦史台可盯著你呢!】
【要是留她在這裡,禦史台查過來,她說漏了嘴,你這官還做不做了?】
我不傻,一下聽懂了周雲櫻的話。
原來,蕭宸並非如我所想,是良心發現。
而是有人察覺了他曾有個糟糠之妻。
這事要是被查實,禦史台定會好好參他一本。
當今皇帝是個專情之人,最痛恨的就是拋妻棄子之輩。
蕭宸要想戴穩烏紗帽,最重要的就是哄好我,不讓我亂說話。
想到這些,說不心酸是假的。
我嫁給蕭宸十三年,說一句掏心掏肺也不為過。
蕭宸是個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婆母年紀大了,也是幫不上忙。
他那哥哥更是個混吃等死的廢物。
全家靠我一個人撐著。
可我從無一句抱怨,不僅照顧婆母,還攢錢給他哥哥娶了媳婦,過上了安穩日子。
本以為這樣做,能夠換來蕭宸一生的堅定不渝,可終究還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也終於明白,什麼叫自古薄情是書生。
我強忍著眼底的酸澀,不讓眼淚流出來。
而後強壯鎮定道:【夫君原是擔心這個。】
【我可以寫個保證書,無論誰問,我都咬死說是蕭家的養女,是夫君的妹妹,可好?】
蕭宸母子和周雲櫻全都露出驚愕的神色。
好半晌,蕭宸才半信半疑道:【妍兒,你當真願意為了我,這般委屈自己?】
我笑著點點頭。
【為了夫君,我做什麼都可以。】
【但以防萬一,夫君得立刻毀掉一樣東西。】
蕭宸謹慎道:【什麼東西?】
我平靜地回答:【婚書,你我的婚書……】
我們窮鄉僻壤成親,沒那麼多規矩。
寫個婚書,喝個合巹酒就算成了。
壓根不用去官府留備。
所以隻要毀了婚書,我便不再是蕭宸的妻子了。
隻需等著那小兵回來,我就可以出嫁了。
本以為這是蕭宸求之不得的,卻不知為何,他竟猶豫了。
【妍兒,你曾說過,我們的婚書是你最珍貴的東西。】
【這些年,你為我付出了那麼多,若是連唯一珍視的東西都毀了,該有多難過啊。】
【要不,婚書還是先留著吧……】
原來,我所有的付出他都看在了眼裡,也都還記得。
可就算如此,他仍舊十年如一日地將我扔在這裡,心安理得地跟彆人生兒育女。
既然他將我的真心視如草芥,我又何必再執著於那一紙婚書呢?
但我知道,以他的警惕心,他不會輕易放我另嫁。
於是我隻能編造了一個理由。
【夫君,你知道的,那婚書我看得比你更重。】
【可為了你的前程,我不得不忍痛割愛。】
【等到了京城,你娶我過門,再補償我一份,不就行了?】
婆母也點頭附和:【妍兒說得對,你如今的地位最怕留把柄。】
【毀了吧,妍兒如此為你著想,你將來好好補償她就是。】
蕭宸雖還有擔憂,卻也知道我說得有理,他掏出婚書,點燃之前最後叮囑了一句:【妍兒,這次瞞著你是我不好。】
【但你要相信我,我將來定會對你好的。】
【你等我,我一定會準備最好的聘禮,重新娶你一回。】
蕭宸的模樣,竟讓人覺得真誠至極。
可我不想信了,我隻當是自己的錯覺。
我親手點燃了兩份婚書,烈火將這場荒唐的姻緣燒成灰燼。
也燒掉了我十多年來的執念。
我突然有些期待,自由後的自己能活得多自在。
蕭宸陪著周雲櫻和兒女回屋休息後,婆母叫住了我。
她卸下了偽裝,竟屈膝跪倒在我麵前。
【妍兒,是娘不好,娘瞞????????????了你那麼久。】
【你一定很恨娘吧?】
婆母已是滿頭白發,看著她老淚縱橫,我當真於心不忍。
我將她拉了起來,平靜道:【娘,我知道你也是太愛兒子了,妍兒不怪你。】
【雖說你的重病是裝的,但你的身體確實小病小痛不斷,等去了京城,也得好好聽大夫的話。】
婆母聞言,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妍兒啊,你怎麼那麼善良呢?!】
【離了你,還有誰會對娘這麼好啊?!】
【你放心,將來不管宸兒待你怎樣,娘都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絕不讓人欺負了你!】
我知道婆母的無奈,所以我從未怪過她。
可我也不打算再信她了。
她畢竟是個母親,話說得再好聽,心也永遠都是偏的。
若是有朝一日,要她在蕭宸和我之間選一個,我相信,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選擇蕭宸。
我平靜道:【娘,沒關係,蕭宸娶誰,誰便是你的半個女兒。】
【你不必覺得虧欠於我。】
剛退出婆母的屋子,周雲櫻卻在院子裡攔住了我。
【薑娘子,蕭郎說的話,你不必當真。】
【我其實並沒有救過他……】
原本我以為,視如親母的婆母和深愛多年的夫君的雙重欺騙已經是最大的打擊了。
沒曾想,他們竟還有事瞞著我。
周雲櫻壓根不是蕭宸的救命恩人。
相反,是蕭宸對她一眼鐘情,以結拜為由接近她,破壞了她原本的婚事,將她娶進了門。
說她是救命恩人,隻是蕭宸的權宜之計。
他知道我心善,向來有恩必報,所以才提前跟婆母通了氣,想出了這麼一個藉口,逼我妥協,要我認命。
周雲櫻見我失神,以為自己的挑撥生效了,得意道:【所以他說什麼風風光光迎娶你,都是假的。】
【等你去了京城,也隻是做妾。】
【哦對了,還有婆母,說什麼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你信嗎?】
【你覺得跟她的親兒子,親孫兒比起來,你贏得了嗎?】
我壓下眼底的濕潤,強作鎮定問:【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我識趣點離開對嗎?】
周雲櫻搖了搖頭。
【蕭郎確實重情,你為蕭家付出那麼多,若是真讓你離開,他定會怪我,也會自悔一輩子。】
【我不忍心,我說這些隻是想讓你認清自己的身份。】
【到了京城,好好做妾,彆肖想更多的名分,更彆肖想子嗣。】
【蕭郎答應過我,這一生隻會跟我生孩子,所以他才從不碰你。】
【若是到時候你動了什麼歪心思,莫怪我對你不客氣。】
【但若你安安分分,那吃穿用度我絕不會苛待你一分。】
我沒心思再跟她糾纏,敷衍地應了下來。
離彆之日,我將他們一家送到了村口。
我取下頭頂唯一值點錢的玉簪,放在了周雲櫻掌心。
婆母當先不樂意了,她拿過玉簪遞還給我,道:【妍兒,這是娘給你的,你好好收著。】
我搖了搖頭,又將玉簪插在了周雲櫻頭上。
【這簪子是婆母的傳家寶,村裡人都知道是留給蕭家兒媳婦的。】
【若是我還留著,真讓人查起來,倒是更加說不清。】
【還是給周妹妹放心些。】
周雲櫻擋住了婆母,柔聲道:【娘,妍姐姐說得是,等將來重聚,我再還給她就是了。】
婆母雖不情不願,但聽我倆說得在理,隻能歎著氣,低聲對我道:【妍兒,你放心,娘給你的東西隻會屬於你。】
【在娘心裡,唯有你是我蕭家的兒媳婦,等你來了京城,娘定給你要回來。】
我點了點頭,轉頭指向蕭宸腰間的香囊。
【夫……養兄,這香囊是我祖母臨終前給我繡的,是她唯一留下的遺物,你能還給我嗎?】
蕭宸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低聲道:【妍兒,你這突然改口,我怪不習慣的。】
【沒人的時候,你還是喚我夫君吧。】
我搖頭笑道:【該謹慎些的,可不能讓人拿了把柄。】
蕭宸說不動我,歎氣道:【罷了,等我重新娶了你,再改回來吧。】
【這個香囊還是我留著吧,畢竟也是你的心意,是咱倆的定情信物。】
我真是搞不懂,從前的他最是嫌棄香囊。
說男子佩戴香囊,讓人笑話。
如今我想成全他多年前的心願,不知他為何又不肯了。
【兄長,馬上就是除夕了,我一個人也怪孤獨的,留著香囊,也是想有個念想。】
【你若是喜歡,等我到了京城,再給你如何?】
蕭宸不情不願地解下香囊,將香囊和一遝銀票遞給了我。
臨行時,他又折返回來,在寬大的袖子遮掩下,緊緊握了握我的手,叮囑道:【乖乖在家等我,開了春我親自來接你,到時候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跟你坦白。】
我沒有追問,點頭道:【好。】
目送他們離開後,我轉身回了家,從櫃子頂上取下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將蕭宸給的銀票放在桌上後,頭也不回地往北而去,那裡有我要嫁的人。
我要在蕭宸來接我的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到那時,我便不需要再跟他糾纏,也不用再這般委屈自己了……
寒冬路難行,我盤纏不多,捨不得雇車,便走走停停。
沒錢了留在城裡做做工,掙了錢再趕路。
眼看著就要開春,我也離邊關越來越近了。
那日,我正在飯館擦桌子,東家激動地跑進來,道:【洛妍,邊關軍勝了!】
【等收繳了降兵,不日便要返回邊關,你很快就能見到你未婚夫了。】
東家把這幾天的工錢結給了我,還多給了我一份賞錢道:【你未婚夫是咱大胤的英雄,這個就當我給你們的份子錢了。】
【趕緊雇個車去邊城見他吧。】
我謝過了東家,雇車趕到了邊城。
邊關軍還未回來,我便將身上所剩不多的銀錢塞給了城守。
【大人,我未婚夫叫衛臨,等他到了,煩請告訴他,我在城東第二家租了房子等他。】
城守聞言,將剛塞進袖中的銀錢又掏了出來還給我,賠笑道:【原來你是衛臨的未婚妻啊。】
【錢就不必了,日後姑娘替我多美言幾句就是。】
我一頭霧水。
衛臨一個不起眼的小兵,跟他美言有什麼用?
怕是這城守認錯了人吧。
不過能省點錢,倒是也不錯。
等待的日子,其實我是忐忑的。
衛臨跟我雖是同鄉,也確確實實愛慕了我許多年。
但我始終嫁過人,我不確定他答應娶我,是真心,還是一時興起。
不過想著想著我就想通了。
若是他當真反悔,大不了我就一個人過。
我有手有腳,總歸是餓不死的。
想透徹了,心裡也舒坦了。
我開始著手縫製嫁衣,用得上最好,用不上也當是取悅自己了。
畢竟,我嫁給蕭宸時,連嫁衣都不曾穿過。
那時,蕭家太窮了,家徒四壁。
莫說嫁衣,就連合巹酒,都是管隔壁鄰居借的。
後來,我掙了錢,第一件事便是還了鄰居家兩大壇子酒。
那天鄰居二嬸拉著我幾度哽咽,她說:【妍兒,你這麼好的姑娘,為何非要呆在蕭家呢?多苦啊。】
【你看看你,生得俊,又吃得苦,就算嫁個員外郎,也不是高攀。】
【又何必守著蕭宸這個隻會念書的書呆子,磋磨度日……】
那會兒,我喜歡蕭宸,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便覺得二嬸這話說得有些唐突。
我還反駁了她,堅定道:【二嬸,這是你們對夫君的偏見,但我相信他。】
【等他好起來,定不會負我。】
二嬸說不過我,隻能反複說我傻。
如今我才明白,二嬸纔是那個看得通透的人。
偷偷離開村子那天,我其實險些撞到了蕭宸的嫂子。
是二嬸眼尖,拖住了她,然後讓二叔給我遞話,讓我快點走。
她囑咐我道:【妍兒,我早就覺得蕭家配不上你了。】
【去吧,活得自由一點,彆再為了他們一家困住自己了。】
【你嫂子那邊,嬸兒會幫你打發掉,保證短時間之內不讓蕭家人發現你不見了。】
我不知道二嬸用了什麼辦法拖住嫂子,但她應該成功了。
因為這一個來月,確實沒人找過我。
可這人啊,就是說不得。
第三日,我家門口突然停了一輛馬車。
我以為是衛臨回來了,興衝衝地衝出去,卻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蕭宸鬢角微亂,滿麵風霜,聲音嘶啞道:【妍兒,你真讓我好找……】
蕭宸翻身下馬,幾步跨到我麵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薑洛妍,你不是答應過我,為何又要私自離家,跑到這千裡之外的邊城?!】
【我精心準備了半個月,親自跑去青山村接你,可家裡卻人去樓空。】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我掙不開他,索性不再浪費力氣,平靜而冷淡道:【蕭大人何必為我費神?】
【咱倆婚書已毀,我已非蕭家人,去到哪裡,是生是死,早都跟蕭大人無關了。】
蕭宸被我涼薄的態度刺痛,怒火更盛。
【洛妍,我知道你心裡不快,但也不該這般任性。】
【你明明已經答應了我,要進京一起過日子,怎能突然食言呢?】
我突然覺得有些可笑,連裝都懶得裝了。
【成親之時,蕭大人不也答應過我,一生不負,永不二娶嗎?】
【你不是也食言了嗎?】
【這一來一去,全當扯平了。】
【蕭大人,咱們就此兩清吧。】
【兩清?!】
蕭宸見我神色堅定,突然紅了眼。
他一把將我拉近,幾乎臉貼臉道:【我們十幾年的夫妻情分,豈是說兩清就兩清的?】
【妍兒,我知道你委屈,我跟你道歉行嗎?】
【等回去,我定讓你做平妻,絕不會讓你低櫻櫻一頭,好不好?】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
蕭宸卻以為我是瞧不上平妻這個名分,皺眉道:【妍兒,我不是不想給你平妻之位,實在是櫻櫻對我有救命之恩啊……】
【救命之恩?】
我輕輕打斷蕭宸,嘲諷道:【事到如今,你還要用救命之恩來騙我嗎?】
【蕭宸,你的道歉還真是一點不用心呢。】
蕭宸渾身一僵,眼神瞬間慌亂起來:【妍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看著他驟變的臉色,一字一句撕碎了他的偽裝。
【周雲櫻早就告訴我了。】
【根本沒有什麼山匪,更沒有什麼救命之恩。】
【是你對她一見鐘情,強取豪奪,壞了她原本的姻緣。】
【說什麼報恩,不過是你為自己的負心薄倖找的藉口罷了。】
蕭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卻因為窘迫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準備送客。
他纔回過神來,無力地辯解道:【妍兒,你聽我解釋。】
【櫻櫻她這人嫉妒心強,她這麼說是故意挑撥離間的。】
【你也知道,沒有哪個女子會願意跟彆人共侍一夫……】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心口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痛。
【這個道理你也明白,所以才十年不歸家,讓我獨守空房,甚至讓你的母親裝病十年,將我困在鄉下,對嗎?】
【蕭宸,既然你那麼心疼她,就不要再苦苦糾纏我,省得傷了我,又傷了她。】
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後退一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決絕道:【過去的薑洛妍已經死了,死在了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現在的我,與你蕭宸,與你們蕭家,再無半點關係。】
【念著過去的情分,我也不會多說半句對你不利的話。】
【我隻求你趕緊離開,我未婚夫馬上就要隨軍凱旋,我不想讓他誤會……】
蕭宸背脊一僵,猛地抬頭看我,眼神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
【未婚夫?】
【什麼未婚夫?姓甚名誰?】
我平靜道:【一個無名小兵罷了,說了蕭大人也不認識。】
【快些離開吧。】
可蕭宸卻滿臉不甘,憤怒道:【妍兒,你瘋了嗎?】
【放著我一個尚書不嫁,要嫁個卑賤的無名軍戶?!】
【莫說他朝不保夕,就那點軍俸,你怕是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你也老大不小了,莫非還想過從前那種苦日子?!】
我冷眼看著他,平靜道:【苦日子算什麼?我若是怕過苦日子,當初便不會嫁給你。】
【蕭大人,請莫要再詆毀我未婚夫了。】
【他雖不如你榮華加身,待我卻一片赤忱。】
【不似你這般喜新厭舊。】
【我,我……】
蕭宸一時語塞,半晌才重新整理好了思緒,道:【妍兒,你真的誤會我了。】
【我並非喜新厭舊,這些年,我雖娶了櫻櫻,但心裡一直是有你的……】
大概是覺得口說無憑,蕭宸自己中斷了話語,道:【罷了,等你跟我回去,我再慢慢用行動證明吧。】
我沒明白蕭宸的意思,不過他下一句話便為我解了疑。
【邊關軍主帥秦訴將軍與我有些舊交,我這就去找他,請他出麵勸說你那個未婚夫。】
【隻要他識趣,我可以給他重新介紹個姑娘,聘禮我也可以一並出了。】
我一向脾氣好,這回難得怒了一次,嗬斥道:【蕭宸,你瘋了?!】
他雖沒明說,但我聽懂了。
他這是想利用職權,給衛臨施壓。
衛臨一個小小的兵卒,哪有能力對抗一部尚書?
我索性搶了蕭宸的佩劍,橫在了脖子上,威脅道:【蕭宸,你若敢找他,我立馬死給你看!】
【我的命是不值錢,但你堂堂戶部尚書,若是落個逼死良民的口舌,想來也不好過吧?!】
在蕭宸的心裡,我一向溫婉惜命。
所以他從沒想過,我會以死相逼。
他也有些慌了神,不敢亂動,勸道:【妍兒,你先放下劍,咱們有話好說。】
我卻鐵了心道:【沒什麼好說的,不想讓我死,那就立刻立下字據。】
【若是我和我未婚夫將來有個什麼好歹,都視為你的責任!】
蕭宸在官場摸爬滾打那麼多年,怎會輕易留下這種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但他卻仍舊不動聲色道:【行,我寫,但你看我來得匆忙,什麼也沒帶,你總得給我找紙筆來啊。】
我確實沒想那麼多,轉身想進屋給他拿紙筆。
誰知這個混蛋竟背後偷襲,奪走了我手中的佩劍,隨後命令隨從道:【看好她,我這就去見秦將軍!】
我被隨從捂了嘴,想罵人都罵不出來。
正手足無措,一個粗獷而爽朗的聲音自院外響起。
【蕭尚書怎麼在這裡?】
【剛聽你說要找我,可是有什麼大事?】
這個聲音很陌生,我並不認得,隻聽蕭宸恭敬道:【秦將軍,可真是巧了。】
【晚輩也沒什麼大事,隻是想請秦將軍幫忙找一個人。】
原來這人就是邊關軍主帥秦訴。
秦訴哈哈笑道:【找人啊,小事。】
【蕭尚書可否等我先把手頭的大事忙完再說?】
蕭宸退到了門口,道:【不打緊,將軍先去忙。】
可秦訴卻躍下了馬,指著我家的大門笑道:【我也正好在這兒辦事。】
見蕭宸一臉不解,秦訴解釋道:【我來提親的……】
蕭宸猛地一愣,下意識地擋住了大門。
他小心????翼翼地道:【秦將軍跟夫人感情一向要好,兒女也都大了,這不合適吧……】
秦訴聞言,哈哈大笑。
待笑夠了他才解釋道:【蕭尚書誤會了,不是我提親。】
【我是替我那個受傷動不了的義子提親。】
彆說蕭宸,我也傻了眼。
我甚至有些懷疑秦訴是走錯了地方。
秦訴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清,便越過蕭宸進了院子。
隨從怕惹麻煩,下意識地鬆開了我。
秦訴武將出身,一向大大咧咧,並沒發現異常,隻盯著我問:【你可是薑洛妍?】
我呆呆地點點頭。
秦訴這才撫掌道:【那就對了,我義子就是衛臨。】
【你的未婚夫。】
我腦子裡一團亂麻。
衛臨不就是個小兵嗎,怎會成了秦訴的義子?
我撓著頭,道:【大將軍,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未婚夫是叫衛臨,但他不可能是大將軍你的義子啊。】
【會不會是重名了……】
秦訴也有些不自信了,道:【我這個義子祖籍青山村,左眼眼角有顆痣,跟你未婚夫能對上嗎?】
【算了算了,這樣吧,我讓人把他抬過來,你親自認認!】
我趕緊阻止了秦訴。
【大將軍,不用了,您說的特征確實跟我未婚夫一模一樣,不必確認了。】
【您不是說他受傷了嗎?彆折騰他了,我自己過去看他。】
我著急忙慌地往外走,卻被一直沒吭聲的蕭宸抓住。
他將我擋在身後,胡編亂造道:【秦將軍,有件事咱們得對一對。】
【妍兒是我養妹,我從未聽過她跟家裡說起和衛臨的事。】
【這恐怕是他倆私定終身,做不得數的。】
說完,蕭宸低聲威脅我道:【彆胡說八道,衛臨如今是大將軍的義子,若是讓大將軍知曉你是二嫁婦,你不僅嫁不過去,還會連累衛臨名聲掃地!】
我還真讓他給唬住了。
是啊,這麼多年衛臨好不容易找到了靠山,若是因為我失勢,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我正想著應對之策,秦訴卻皺眉道:【可是蕭尚書,你們同不同意已經沒用了啊。】
【你應該也聽說了,衛臨那小子這回不要命地衝鋒陷陣,重創了左賢王部,取回了左賢王的首級,立了頭功。】
【陛下的封賞他都沒要,就用軍功求了跟薑姑孃的賜婚。】
【你們家要是反對,便是抗旨不尊啊……】
我愣????了許久。
我從沒想過,衛臨竟會為了我這般拚命。
更沒想過,他會用赫赫軍功為我換一紙婚書。
那一刻,我的患得患失徹底煙消雲散。
我止不住熱淚上湧,但這一次,卻是喜悅,是????????????感動。
蕭宸卻是如遭雷劈,麵色鐵青,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
秦訴滿臉疑惑,皺眉問:【蕭尚書,這不是好事嗎?】
【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
蕭宸這纔回過神來。
為了自己的前程和仕途,他隻能強顏歡笑。
【高興,我高興……】
秦訴這次一並帶來了賜婚聖旨。
蕭宸再是不願,也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加上話已經說出去了,他不得不以養兄的身份將我接去了京城備嫁。
整個蕭府喜氣洋溢,周雲櫻更是替我忙前忙後,恨不得趕緊把我送出去。
唯獨蕭宸和婆母日日板著個臉,一點也笑不出來。
衛臨稍微轉好後,又親自上門提了一回親。
我笑他不嫌麻煩,他說這樣才顯得重視。
他還當著蕭宸母子的麵道:【請義父代為提親,實屬無奈。】
【我就怕我昏迷太久,你會被人搶走……】
蕭宸聞言,臉又黑了一圈。
待衛臨離開後,婆母罕見地訓斥了蕭宸一頓。
彼時,我按禮去給婆母敬茶,卻聽屋內傳來杯子碎裂的聲音。
而後是婆母的嗚咽聲:【我早都說了,妍兒是好姑娘,你不要自有人搶著要!】
【你非不聽,這下好了!】
【我的好兒媳馬上要成彆家的了!】
蕭宸聲音嘶啞,卻仍舊嘴硬道:【娘,你說的什麼話?!】
【櫻櫻不也是你兒媳嗎?!】
婆母的聲音更加哀怨:【她?她算什麼兒媳啊?!】
【我病了,她有看過一眼,問過一句嗎?】
【還有你,你夜夜辦公到深夜,她可有陪過你一次?給你煮過一次夜宵?】
【宸兒,你自己想想,以前在鄉下,你通宵讀書,是誰衣不解帶地守著你?】
【是誰生怕你餓著一點?!】
【莫說妍兒,為娘都覺得你這是忘恩負義啊!】
大概是婆母的話刺痛了蕭宸,拳頭砸在柱子上的沉悶聲猛地傳來。
他哽咽道:【娘說的我何嘗不知道?!】
【可現在還能怎麼辦?!妍兒和衛臨是陛下賜婚,我就算有心搶,也搶不動了!】
【娘,將就過吧,櫻櫻再怎麼樣,也給蕭家留了後。】
【咱倆都忍忍吧。】
我不想給自己找事,正準備悄悄退走。
卻聽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沒反應過來,周雲櫻已經越過我,氣憤地闖進了屋子。
她罵罵咧咧道:【蕭宸,什麼叫將就?】
【你們母子倆現在知道薑洛妍的好,便把我視為將就之物了是吧?!】
【我告訴你們,晚了!】
【等薑洛妍嫁出去,這家裡還是我說了算!】
見蕭宸想反駁,周雲櫻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彆跟我說什麼你是一家之主,你拋棄糟糠之妻的把柄在我手裡,想一輩子相安無事,就乖乖給我當牛做馬!】
說完,她又轉向欲言又止的婆母,道:【還有你,老不死的。】
【當初是你出主意,自告奮勇要幫忙拖住薑洛妍,如今把人弄丟了又來後悔什麼勁兒?這就是你的報應!】
【你不想你兒子出事,就給我憋著,彆動不動拿孝字給我立規矩!】
我偷偷看著蕭家母子憋屈的模樣,心裡再沒半點同情。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惡人自有惡人磨吧。
想來,他們的下半輩子,都不會好過。
也算是報應不爽吧。
我轉身離開,未曾驚動屋內三人。
三天後,我終於離開了蕭府,風風光光地嫁入了皇帝賞給衛臨的宅院。
衛臨把所有的賞錢都拿出來置辦成了聘禮,手頭並不寬裕。
所以婚儀不算奢華,但該有的卻是一樣不少。
對此,衛臨很愧疚,可我已經很滿足了。
至少這一次不像嫁給蕭宸時那樣,連件嫁衣都沒有。
成親第二年,我隨衛臨去了邊關駐守,慢慢與蕭家斷了往來。
隻是偶爾從市井傳聞中聽得一二,說是蕭府並不安寧,蕭家母子被周雲櫻拿捏得死死的。
她說往東,整個府裡沒人敢往西。
而蕭宸也日漸憔悴,做事不再像從前那般細致。
犯了幾次錯誤後,他在朝中屢遭彈劾,雖未傷筋動骨,卻再難進一步,仕途算是到了頭。
婆母從裝病變成了真病,餘生纏綿病榻,甚是淒涼。
聽到這些訊息,我心底已再無波瀾,仍舊低著頭安靜地給衛臨做著新鞋子。
他練兵刻苦,一個月要穿壞七八雙鞋,著實讓人心疼。
正縫得認真,一雙手撫上我的肩膀,衛臨無奈地責備道:【妍兒,大夫說你懷的是龍鳳胎,最是辛苦。】
【彆再為我操心了。】
我笑著握住他的手。
【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操心,誰還會為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