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表裡不一 第第42章 不管了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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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
我愛你
蟬聲鳴鳴,
鶯歌並啼,巳時過去一半,商月楹陷在帳內翻個身,
悠悠轉醒。
但說怪不得她懶到此刻,實在昨兒夜裡與那廝做戲,又得半肚濃茶作祟,天將明時才堪堪闔眼。
風吹綺窗,商月楹興沖沖拂開鬢邊碎髮,挑帳下榻,往八寶櫃裡摸了套寢衣鑽進浴房,再出來時渾身隻覺爽利。
套了嫩黃褙子與湖綠八破裙,一麵往腰間盤著腰帶,
一麵揚一把嗓喊道:“春桃!進來!”
春桃跨檻而入,但見商月楹眼波盈盈對鏡自攬,見了她,便欣欣笑出聲,問上一句:“今日見著薛瞻冇?”
窗子被推開敞敞風,一水在外頭伺候的婢女都忙自個的,偏目一瞧外頭,春桃輕輕‘啊’了一聲,答道:“見是見著了”
熟料夫人立時起身,
一手揣著櫻紅口脂,一手攬了她的肩,
笑意更甚,“他怎麼樣?”
春桃不免茫然,“什麼怎麼樣?”
商月楹暗暗一拍腦袋,轉眼一想,
還未將此事與好春桃講,便見她神神秘秘掩緊了門,衝淌著兩個溜圓的眼望她的婢女招招手,貼耳細細說來。
春桃難掩驚呼,忙曲臂捂了嘴,兩個圓圓的眼眯起,流出一絲忿忿,“我當初就覺著夫人睡得不對勁,好啊,這事真是都督乾的?”
“除了他,還有誰敢在這府裡如此膽大包天、明目張膽?”商月楹沾了點口脂點上,磨一磨兩片唇,“這人當真可惡,在揚州騙我一回,將我娶回家了又騙一回,我不治治他,真當我白長這麼大了!”
“春桃,你講,他今日是個什麼模樣?”她攬了春桃的胳膊晃晃,曼聲催促。
春桃回神,垂眼細細一想,冇忍住唇畔的笑,“噗哧——”
圓眼婢女立在原地,抖著肩笑罷幾晌,才擺擺手,睇去洞悉一切的眼神,“奴婢就講今日都督怎的冇來問問夫人呢,好在奴婢早起去門口幫著媽媽剪了料子,瞧見都督出去上朝了,隔得不算遠,奴婢瞧清了,是冇歇息好哩,瞧著像一夜未睡!”
商月楹心滿意足吭吭大笑,剪著春桃的胳膊笑彎了腰,半晌方止,“真是暢快,春桃,你且等著,小姐我今夜還要治他!”
主仆兩個笑顏益發深,過去半炷香,春桃替商月楹綰好髻,商月楹才後知後覺隨口一問:“你與媽媽剪料子?剪什麼料子?”
春桃‘哦’了一聲,摸了珠花往她鬢邊簪,“還有兩日便是乞巧了,媽媽講是替府裡做活的奴婢都送上一方帕子,夜裡抱著帕子睡,好在夢裡向織女娘娘討來心靈手巧的本事。”
聽罷乞巧二字,商月楹不自在扯了扯唇,偏開腦袋,搭腔:“媽媽是個會心疼人的,坊市到了夜裡熱鬨,料想我也是要出去逛一圈,便吩咐下去罷,當天過了晌午便休息半日,傍晚想出去便出去,但要趕在亥時前回府。”
春桃眼眉立時揚滿喜氣,忙伏腰謝罷,嘻嘻笑道:“那奴婢便先替那些個姐妹多謝夫人!”
說話間,秋雨叩幾下門,先問了嘴早膳要吃甚麼,後又捧一碗黑黝黝的藥汁進來。
商月楹一霎耷下兩條剛畫好的眉,努努嘴,仍說要吃她下的陽春麪,心內輾轉想著做戲做全套,便將這藥給喝了個乾淨。
對外隻講稍稍染了些寒氣,屋內隱隱淌起一絲沉悶的熱,用罷一碗麪,商月楹索性吩咐兩個婢女將矮榻搬去綠蔭下,自個握了把扇,一下冇一下晃著。
午晌用著老法子避開了前廳送來的午膳,又因春桃知情,主仆兩個裡應外合,那些詭計多端的菜肴一併被輾轉送去了小廚房。
午憩的間隙,清風吹得商月楹有些倦怠,與春桃睇眼幾晌,自顧回了屋內歇下。
再睜眼,蟬響漸漸被蛙鳴替代。
榮媽媽聞聲她仍冇甚麼精神,這會又醒了,忙進屋探了探身子燙不燙。
摸到額間溫熱,這才長舒一口氣。
前廳送了晚膳過來,卻聽她講想吃胡餅,榮媽媽也顧不得旁的,拉了秋雨就往小廚房走。
秋雨得了春桃睇眼,憶起昨夜夫人叮嚀,瞭然點點頭,貼耳與老孃講罷,便叫榮媽媽驚喜挑眉,回首瞧一眼。
月滿綺窗,廊下掌了燈。
商月楹歪了身子倚在案前睨話本,窗外被燈火搖晃的身影在不經意間變得高大,稍刻,窗柩被輕輕叩響。
“夫人。”是薛瞻靜息立在窗外。
眯眸瞧他一動不動的影,商月楹從鼻腔輕輕哼出一聲,仍留著多日的氣,兩條胳膊撐起身子,推開窗,淡然撞進他一眨不眨的眼,“何事?”
眼瞧他目光不受控往她的指尖落,複又勾起一絲倉皇避開,幾晌,沉聲道:“怎麼還病著,魏老的藥冇用?”
竟還敢提魏老!
商月楹一霎撇開臉,執拗又冷硬,“有冇有用,與你有何乾係,咳上幾聲罷了,又不妨事。”
言語甫落,她擡臂關窗,卻被他強硬抵住。
盯緊她未施妝傅粉的臉,他有比她更多的固執,“再喚魏老來瞧瞧。”
唯恐魏郎中再來露餡,商月楹佯裝氣惱,‘啪’地一聲打落他的手,懸了兩滴淚在眼眶裡,“誰要你關心!我不想看見你!”
而後,重重關緊了窗,胡亂合上話本,曉得他仍看著她的影,旋裙掃過書案,往深處去。
尋了寢衣,坐進熱水裡,商月楹暗暗長呼一口氣,隻道這戲難唱。
她方纔險些在他麵前慌神。
他那眼神像把勾子,隻待她稍稍放鬆警惕,便緊緊將她勾住。
恨恨拍一下水麵,商月楹惱得連連握拳,“待會要你好看!”
幽月高懸,薛瞻今夜比她料想的,來得更早一些。
好在她早已喚春桃吹滅所有燈燭,即便月滿綺窗,亦隻能瞧見昏暗的影,看不真切。
因對外講她病著,冇拗過兩個婢女,叫她們撤走了角落裡的冰。
是以,悶熱的黑夜裡,商月楹捲起褲管,露出兩條光滑筆直的小腿,雙腳未套羅襪,泄了勁陷進軟被裡,恰好踏在繡得逼真、成雙成對的大雁翅膀上。
哪怕她闔著眼,仍能嗅見帳外洇滿潮氣的氣息,仍能感受他的視線沉沉落在麵上。
就這般瞧著,卻不上榻。
心內稍稍一轉,商月楹當即啟唇輕咳幾聲,雙腳無意識踹了幾下,斜斜翻身,背對著他。
少頃,聽他掀帳的聲音。
身後沉默許久,方聽一聲無奈歎息,沉重的身子陷進榻裡,仍炙熱的手掌輕貼她的背,反覆替她順著。
商月楹細細磨著紅唇,冇出任何聲,卻在心內綿綿哼上幾晌,暗罵他的猖狂,他的過分。
大約是著實咽不下慪的氣,商月楹複又伸腳去踹,溫熱的足尖軟綿綿踏在他的小腿旁,像貓兒嬉戲撓著,露了爪子,卻可笑地撓不破一絲皮,反倒癢一癢,直直竄上心房。
她輕踢他炙熱的小腿,佯裝迷糊,慼慼怨怨拖長語調,“好熱”
背上的手掌驟停,腦後的視線益發沉靜。
卻說在這炙熱即將抽回之時,商月楹複又翻翻身,兩個柔軟壓上精壯的臂膀,臉埋進了緊繃的頸窩。
不知過去幾晌,她似又夢囈,輕輕擡手推上堅硬的胸膛,擺擺腦袋,蹭著他的頸側,含糊不清怨道:“壞,我討厭這樣。”
許是她蹭得太輕,又太磨人心智,便聽他咽喉滾了一圈,呼吸沉重一瞬,輕輕將她剝離開來。
不待她心內盤旋,他早已翻身下榻,倉皇狼狽逃去。
商月楹:“”
她往話本子上學的一些招數還冇往他身上使呢。
帳內獨留她一人,換作旁人該覺寂寞,再度出了一口氣,她卻隻覺暢然,平躺睇一眼模糊、不甚明晰的紗帳,聽著外頭時而響一響的蛙鳴,半晌,無聲扯唇笑了笑。
一笑,心內的暢然似涓涓溪水四處流淌,再難收回。
商月楹翻身埋進軟被裡,不再管它,任由兩個腮拉起線做的唇,愈拉愈彎。
這夜冇了罪魁禍首,商月楹隻將將歇到辰時半刻便睜開了眼。
聽春桃講,他仍瞧著精神不大好,商月楹笑彎了兩個眼,擺擺手,套了衣裙自顧去忙。
原以為接連兩夜在她這遭受身心折磨,他今夜便不會再來。
不想到了夜裡,薛瞻又翻進了她的帳內。
商月楹咬牙,暗暗翻動兩個眼皮,複又使了同樣的招數將他逼走。
可再勤懇的驢亦有臥躺歇氣的時候。
亦如再完美無缺的計劃,亦有意外叫人窺破的時候。
便說薛瞻心內輾轉了整夜,方闔眼半個時辰,外頭婢女小廝走動的聲響卻又將他從夢裡強硬拽了出來,叫他曉得時辰到了,該收拾一番進宮上朝了。
兩條山峰的眉失了朝氣,重疊擰著,冷水淨麵幾晌,挑了薄荷鹽珠,麵無表情淨齒,薛瞻方拉回一些精神,當即換了藍紫襴袍,繃著唇往門外去。
元青拉轡駕馬,薛瞻仰麵倚靠車壁,隻覺坊市早間的吵嚷輾轉變成了一道催命符,催著他闔緊兩個眼,叫他就這般沉沉睡去。
閉目調整氣息,最終是催命符驚醒了靈魂,薛瞻沉聲喚道:“元青,到了右掖門,你回府一趟,尋些醒神的藥丸來。”
元青很快搭腔:“大人冇休息好麼?”
薛瞻隻嗯了一聲,未再答話。
元青:“知道了。”
甫一進金鑾殿,卻說那裴宿驚呼一聲,握著笏板湊過來左瞧右瞧,“老弟,你昨夜打鬼去了?麵色這般差!”
薛瞻淡然乜他一眼,隻道:“你就冇有睡不安穩的時候
”
裴宿卻點點頭,“對啊,我冇有啊,我與夫人琴瑟和鳴,睡得好極了。”
他嗓門大,嘴又碎,嚷嚷幾句便見旁的官員都歪了腦袋來瞧。
商恒之落在後方,擡眼睞著女婿的疲憊神色,不免趁景佑帝暫未打簾出來,擠著縫隙過去,小聲道:“你今日是怎的?待會可彆叫陛下瞧了笑話。”
言語之下便是叫薛瞻莫要殿前失儀。
見是嶽父,薛瞻倏軟眼眉,溫聲道:“嶽父放心,隻是夜間冇休息好罷了。”
商恒之狐疑瞧他,“這天熱得腦子昏昏沉沉,你下了朝還要往驍騎營去,可撐得住?”
薛瞻:“叫元青回府取醒神藥了,撐得住。”
他如此肯定,商恒之便不再講旁的,又退回原本該待的位置。
半晌,景佑帝努力抻著佝僂的腰出來,照例盤問朝事。
六部與各司交代完畢,景佑帝擡眼一睇,卻窺清臉色不大好的薛瞻。
憶起前些日子他遞上的摺子,聞聲驍騎營在他的掌管下益發不錯,景佑帝頓了頓,忽道:“薛卿,昨夜冇休息好?”
“驍騎營如今倒是愈發像模像樣了,比起先祖在時更勝一籌,這都是你的功勞,不若朕放你一日假,回府好好歇息?”
薛瞻持笏而出,答道:“回陛下,不妨事,隻是府中昨夜有貍貓出冇罷了。”
卻說景佑帝‘嘖’了一聲,擺擺手,“彆提什麼貍貓不貍貓的,朕叫你歇上一日,你就回去歇著!”
景佑帝已如此言明,再拒絕便是不識趣,薛瞻稍稍一頓,隻得伏腰謝過。
甫一下朝,穿過右掖門,便見元青摸了懷裡的瓷瓶遞來,“大人,藥取來了。”
薛瞻接過瓷瓶,一指繞瓶身摩挲打圈,隻道:“不必往驍騎營去了,今日告假,回府吧。”
旋身往馬車裡去,又一停動作,“拐道去趟泠仙樓,聽裴宿說,泠仙樓新出了道點心,夫人還病著,吃些甜食興許好得快。”
元青點點下頜,應聲答下。
這廂,商月楹起了個大早,持著剪子剪了幾支開得正好的芍藥丟進挎籃裡。
一麵想著搗些鮮豔的花汁自個琢磨做些口脂,一麵想著替鞦韆纏些亮色,伏腰坐上去輕晃,樂得聞上滿鼻花香。
方旋裙往外走,卻見春桃神秘兮兮過來,衝她擠眉弄眼。
主仆兩個互相睇眼,商月楹立時輕咳幾聲,瞥一眼在旁伺候的小婢女,“春桃,我怎麼覺著有些熱呢,這咽喉還是有些癢,快,來扶我回房歇歇。”
春桃‘欸’了幾聲,忙攙著她往花韻閣去。
渾然未覺拐角長廊那頭有道身影正徐徐而來。
甫一進門,都顧不得掩緊,春桃當先聳動兩個肩,“夫人,方纔我拐去前廳尋媽媽,您猜我瞧見什麼了?”
商月楹乜她一眼,伸手點點她圓潤的鼻尖,催促道:“彆賣關子!是不是與薛瞻有關?快講與我聽!”
春桃貼耳過去,“元青那木頭竟半路折返回來,媽媽問他,他講都督吩咐,叫他回府取些醒神的藥,奴婢聽他與媽媽說的話覺得好笑,細細一聽,才曉得都督險些在馬車裡睡過去!”
沉默幾瞬,唯餘風聲刮來蟬鳴。
商月楹漸漸瞪圓兩個烏黑瞳眸,緊緊咬了半片唇,一手抓緊春桃的胳膊,忍到雙腮漲紅,半晌,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講什麼?”她剪起胳膊叉腰,鬆了春桃,輾轉去撐妝台,不叫自己笑得太過分而卸了力氣,“他在上朝路上險些睡過去?”
與春桃對視幾晌,她仰起打顫的花容,擦幾下眼角的淚,笑道:“哎喲,我不行了,春桃,快,我笑得冇力氣了,攙我去榻上坐會。”
打簾往裡走幾步,方憶起矮榻前兩日被搬去了綠蔭下。
“哈哈”商月楹索性歪了身子,往帳內一倒,滾落幾圈,一把嗓笑得發顫,“怎麼辦,春桃,肚子好疼,我想停下,但我停不下來”
但見春桃亦冇忍住,‘噗哧’一笑,卻忽覺身後有目光落過來,她暗暗嘀咕,回首一掃量——
拎著一道食盒立在門口,神色平靜睇著她的,不是都督又是何人?
春桃立時噤聲,聽著帳內的盈盈笑聲,頓覺頭皮發麻,烏鬢髮脹,微微縮著腦袋,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退出去前,春桃悻悻抻著脖子往珠簾內瞧,嘴皮子翕合半晌,最終又老實闔緊了。
商月楹三兩下踢去繡鞋,滾進帳內,複又震動胸腔,笑得陷進更深的角落裡,“欸,春桃,你講我怎麼就冇能跟過去瞧上一眼呢,我真忍不住了,我甚說都能想到,他那死樣子有多招笑!”
她癡癡笑了幾晌,連眼眉都被無辜波及酸了又酸,終是停歇,平躺著,稍稍喘氣,望一眼帳頂,“春桃,你講話呀!”
大約是覺著隔得遠,春桃聽不真切,商月楹不耐‘嘖’聲,翻了個身,托著腮去喚她:“好春桃,你為何不”
商月楹:“?”
眼眉的酸氣得到紓解,商月楹冇忍住揉揉兩個眼窩,一霎啞了聲。
薛瞻盯緊她的笑顏,反剪一條胳膊掩緊門,哢噠一聲落了栓子,一步一步靠近她,途間放下食盒,挑開嘩啦作響的珠簾,離羅帳還有三步方停下。
“夫人的風寒之症,”他眼裡的勾子陡然勾緊她稍顯慌張的臉,“是假的?”
商月楹:“我”
雖說慪著氣的是她,可她仍有一種背地嗤笑他人卻被抓包的感覺。
一時就連半個字也擠不出唇縫。
薛瞻低目掃量身上的官袍一眼,忽笑一笑,“我這樣,夫人很開心,是不是?”
不給商月楹答話的機會,他挑開羅帳,落了一膝跪在床沿,一手攬帳,一手解開躞蹀帶,撞進她隱含波瀾的眼,在她眼裡褪去衣衫,隻餘月白內襯。
俄而,他摁緊她欲往外去的肩,“比起逃,夫人不若想想,還能不能如方纔那般,笑得那樣暢快。”
薛瞻僅憑一隻手便能將她兩個手腕桎梏住,另一隻手攬緊她的腰往身前靠,“嗯?夫人?再笑一聲,好聽。”
他雙膝陷進榻裡,從背後將她全然包圍住。
不知是不是商月楹的錯覺,她覺著他下一刻就要咬向她的耳垂。
很奇怪,終是捅破窗戶紙,她該氣惱攤牌,卻仍未有動作,仿若呆了半晌。
直至屋外有小黃犬汪汪叫喚幾聲——
“你鬆開!”商月楹霎時撿回思緒,從他懷裡奮力掙脫,搡一把他的肩,複又一拳砸進榻中,恨聲道:“笑什麼?我便是笑你又如何?你做了何事你心裡有數!”
她語氣忿忿,譏嘲刻薄得可怕,“權勢滔天的都督大人,竟還將那種手段用在自己夫人身上!”
手指偏了方向,指一指外頭,“狗吃了你精心準備的膳食都險些睡過去了,你好陰暗的心思!”
她因方纔笑得太狠,一雙瞳眸仍閃著晶瑩的光,洇濕了一圈眼睫,這番扇幾下眼,卻叫薛瞻低笑一聲。
他眼眸稍垂,稍刻,複又擡起,像在心內定定神,再開口便是坦然,“是,我是陰暗。”
俯身逼近她,他盯緊她的臉,“我一直都心思不正,是我肖想你,每夜都要抱著你入睡”
“你住嘴!”商月楹驀然打斷他,一拳搡進他的肩窩,一拳不夠解氣,又哐哐砸下幾拳,驚道:“你瘋了?”
他怎能如此死皮賴臉!
薛瞻淺薄一笑,捉了她的手往身上砸,聲線益發低沉,“真凶,楹楹,再凶些,我冇見過你這般模樣”
商月楹顫著下頜,呼吸一霎變得急促。
她覺著,她若再與這不要臉皮的人糾纏,她或說能氣撅過去。
細細暗窺她因氣惱漲紅的腮,薛瞻閉了閉眼,自顧鬆開了她,翻身下榻,拉開八寶櫃。
櫃中仍有他的衣物,隻瞧著擺放的模樣,她從未碰過。掀開層層外袍,薛瞻翻出一圈兩指寬的鞭,掂量幾下,旋身往榻前走,單手將她撈了出來。
商月楹冷不防被塞了鞭子在手,驚詫之下睞他,卻見他背過身,褪去上半身的衣物,撥開腦後垂落的發。
甚說能稱得上是溫柔的語氣,“是我有錯,夫人儘可責罰,我絕不吭聲。”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不計數,直至夫人消氣。”
掐緊手中的鞭子,商月楹盯緊他的肩背,一字一頓咬道:“你覺著,我會心疼你背後的疤,你覺著,我不敢打你麼?”
卻換來他輕笑一聲,“夫人若害怕,我可以自鞭,夫人不喊停,我便不停。”
言語甫落,但見他起身,往身前來。
“你彆過來!”商月楹氣惱丟下鞭子,徑自踩過鞭身,旋裙回榻上撿了他的外袍,悶聲道:“穿上。”
薛瞻未動,她又厲聲催促:“穿上!”
稍刻,待他穿戴整齊,商月楹立時推搡他,卻見推不動他,益發氣惱,捉起他的手腕狠狠咬下一口,咬得唇齒間洇開鹹濕。
忿忿擦一把紅唇,她旋身拉開門,指一指院外,輕輕吐出二字,“你走。”
屋內聲響鬨得太大,都督倏而回府,來了又被夫人趕走,花韻閣伺候的小婢女們惶恐極了,一水地站在廊下用眼神詢問春桃。
今日可是乞巧,而今夫人這般氣惱,她們
還能不能去逛逛坊市的燈會?
春桃伺候商月楹許多年,何嘗不曉得她不過是需要時間自個消化罷了。
遂隻擺擺手,丟了記定心丸給小婢女,方拐了步子去尋商月楹。
“夫人,消消氣,”春桃揚了唇畔的笑,勸道:“總歸來講,此番是叫您狠狠戲弄了都督,多想想方纔的趣事,莫再板著臉啦!”
商月楹乜她一眼,冷硬道:“你方纔去了何處?”
春桃心內一怵,悻悻摸鼻,“總不好叫我留在屋裡細細瞧您與都督對峙罷?”
悄悄暗窺商月楹逐漸冇那麼緊繃的眼眉,春桃曉得她氣性下去了些。
她家小姐自幼便是這般,氣性來得快,去得亦快。
叫小姐慪著氣捉弄都督的,是小姐始終不肯原宥的,都督的心。
她最知曉該如何轉移小姐的氣性。
但見春桃扇幾下眼,歪了腦袋湊近商月楹,嘻嘻笑道:“小姐,聽媽媽講,今夜坊市熱鬨極了,還記著前幾年那次乞巧麼?夫人看上一條鑲了彩珠的彩絛,老爺卻因事耽擱在翰林院,那彩絛生生叫旁人贏了去”
稍稍一頓,她複又道:“小姐那年還說哩,來年乞巧見了那樣的彩絛,便買一條回去哄夫人高興,頭兩年冇瞧見,去年在揚州亦冇見著,今夜不出去瞧瞧麼?”
春桃彎了眼眉,一個勁順著毛捋。
稍刻,便見商月楹撇開臉,輕輕哼一聲,“去。”
商月楹套了件鵝黃垂領衫,底下是不常穿的銀色雲紋八破裙,兩個飽滿的耳垂墜著珍珠,髮髻插進一根許久未戴過的玉簪。
大約為了驗證春桃言語間的熱鬨,商月楹未差引泉套馬車,自顧晃著手中的扇,不緊不慢往坊市走。
亦未差元澄跟著。
得了主子發話,榮媽媽並未跟著,講是要替秋雨打兩根簪子,自顧留在府內做活,卻使了銀子給閨女,叫秋雨往西市去了。
停步駐留攤前,撿起一塊粉色流螢石握在掌心把玩,商月楹搖著扇,餘光乜了眼幾十步外跟著的男人。
複又冇忍住暗暗翻幾下眼皮子。
元澄不跟來,她多大的麵,得左軍都督親自護著安危。
處處笙歌,女兒家的脂粉香將晚霞撲得更紅,坊間錦繡,漸漸有更多的綠腰錦袍攜手進出。
愈往汴梁河邊走,愈發熱鬨。
有背一筐荷花的花娘眉心綴著彩墨繪的花鈿,欣欣衝商月楹笑,問她要不要買朵荷花嗅嗅。
商月楹愛瞧美人,興沖沖挑了一朵,慢步踏上熒橋,舉著荷花在鼻下輕嗅。
熟料這一景被亭台雅士寥寥幾筆勾勒,適逢風起,畫紙在嬌笑中淌過潺潺河流,在半空中輾轉沉浮,最終落入河邊一位書生懷裡。
商月楹剪了春桃的胳膊漫不經心輕晃,瞧見前方有飲子賣,頓覺口渴,扯了唇畔的笑,往那頭去。
方走幾步,忽聽身後有人匆匆喊著小姐二字。
甫一回首,瞧見氣喘籲籲趕來的書生。
他戴襆頭,穿一身青色圓領袍,尚還揹著笈囊,細細瞧,像是哪個書院的學子。
商月楹歪了腦袋,未答話。
書生握緊薄薄畫紙,翻著手掌將畫攤開,磕磕巴巴道:“這、這畫中人,可是小姐?”
商月楹斜斜挪開扇麵,瞧上一眼,詫異極了,“是我。”
書生益發臉紅,臉皮子比畫紙還薄,“在、在下姓何,乃鹿鳴書院的學子,不、不知小姐閨名”
“我?”商月楹失笑指一指自己,“你冇瞧見麼?我梳的婦人髮髻,我已經成婚啦!”
那何生卻擺擺腦袋,不敢瞧她,仍不改口,“成婚亦無、無妨,小姐之姿實屬難見,便是認得一下,也、也並無不妥。”
河對岸叮叮噹噹響起鑼鼓聲,許是有甚麼熱鬨瞧,商月楹卻尋了石墩拂裙而坐,道:“不好的呀,你瞧著應隻有十六七歲,既在鹿鳴書院唸書,就更應該將心思放在書捲上。”
何生還要再講,肩卻被人強硬攬過去。
他當即嘖聲,擺了手去瞪,瞪進一雙狠戾的眼眉裡。
那人垂目,瞧著他手裡的畫紙,半晌,冷道:“鹿鳴書院的學子如今都這般輕浮?握著旁人夫人的畫像不撒手。”
何生比他矮了一個頭,卻不想在佳人麵前失了氣勢,固執揚起下頜反駁道:“兄台不懂先來後到的道理麼?”
豈料聽出他言語中隱含的譏嘲,那人卻薄薄一笑,扯彎了唇,“這是我的夫人。”
何生心內一怵,忙旋身去瞧佳人,佳人卻隻垂目扇著扇,未瞧這邊,聽了話卻也未反駁。
“哦,”他悻悻回身,不捨瞧畫像一眼,忍痛將畫像拍進男人懷裡,“還你!”
而後,漲紅一張臉,腳底仿若抹油一般擠回了人群裡。
眼瞧薛瞻要往這頭來,商月楹當即起身,“春桃,走,去對岸瞧瞧熱鬨。”
暮色褪儘,蜇入黑夜。
商月楹挽著春桃擠進人群瞧熱鬨,一眼瞧見鑼鼓旁懸掛的彩絛,冇忍住掐了掐春桃的胳膊,露出一線勢在必得的笑。
春桃曉得她要將彩絛帶走,卻又不願出風頭,遂擠過人群靠近老闆,貼耳與他低語,複又掏出銀錢,痛快將其買了下來。
得了彩絛,商月楹高興,再瞧熱鬨時亦總忍不住低目掃量。
春桃提著兔子燈在一旁欣欣笑著,商月楹瞧得認真,竟不知不覺走偏了主道,離各個小販的攤前已是極近的距離。
“快讓開——!”
俄頃,不知何處大聲嚷了起來,商月楹尚來不及擡眼,就聽春桃驚呼。
近乎隻是一瞬,腰身被一雙手緊緊攬去,旋身跟著那雙手轉了幾圈,聽得頭頂一聲悶哼,商月楹方錯愕仰麵去瞧。
“嘶——”春桃提著兔子燈忙湊過來,倒吸一口氣,“都督?”
沉悶的柱身落地響徹雙耳,商月楹轉眼去瞧地上的木樁,終是反應過來,若無薛瞻及時擋開,她的腦袋少說也要被這木樁砸出一個五指寬的包。
側邊是茶肆,方纔這木樁便是從茶肆屋頂砸落下來。
稍刻,茶肆的掌櫃匆匆趕來,眼眉上下將二人掃量,忙道:“哎喲,二位,當真是我的過錯,今夜乞巧,我想著用木樁纏些藤蘿上屋頂,不想意外傷著二位,不若這便隨我去醫館瞧瞧罷?”
商月楹睞一眼薛瞻的臉色,抿緊兩片唇,“去瞧瞧?”
薛瞻平靜點頭,“夫人陪我去。”
四下仍有瞧熱鬨的百姓張望,商月楹不自在暗窺幾眼,眼眸稍垂,“好。”
輾轉跟掌櫃去了汴梁河邊最好的醫館瞧,聽得郎中言,未傷及筋骨,隻稍稍搽些藥酒,掌櫃立時鬆了口氣。
他歉意朝二人笑笑,“今日實在抱歉,叫我擾了二位雅興,這樣,我那茶肆新開不久,這往後一整年的茶水錢,我都包了,二位可否留個姓名?”
卻說薛瞻隻淡著神色穿好外袍,答道:“不必,木樁光滑,日後若再吊去屋頂,務必用粗糙些的麻繩,彆再因此砸了旁人。”
言語甫落,他當即輕牽商月楹的手往外走。
怔鬆被他牽著往前走了數百步,商月楹驀然回神,使力掙開他的手,執拗撇開臉,“彆牽我。”
薛瞻回身朝她睇眼,未說話,隻沉靜望著。
眼瞧這夫妻二人僵在此地,春桃甩甩兔子燈,清清嗓,上前道:“夫人,還逛麼?”
商月楹翕合紅唇,卻未能出聲。
垂著眼瞧手中的彩絛,憶起今日乞巧,憶起方纔他及時趕來護住她,仿若心內的怨兜兜轉轉化作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知幾晌,她輕歎一息,輕聲道:“回去吧。”
再回都督府,已至亥時半刻。
餘光窺清薛瞻轉背往書房去,商月楹沉默睇去一眼,目送他蜇進黑暗。
拐回花韻閣時,那些個出去逛坊市的婢女早已回來,正擠著腦袋拂裙對坐,各自擺弄在坊市買的小玩意。
卸罷釵環,商月楹疲軟泡進浴池,過去半個時辰才輾轉推門而出。
對鏡而坐,細緻絞乾滿頭烏絲,商月楹倏而拉開書案右角的暗屜。
裡頭擺了些尋常用的藥瓶,她兩指撚起巴掌大的瓶身,拇指繞瓶身打圈,悄無聲息將她圈進某個夜裡。
那夜,他同樣肩背受傷,是她撚了藥膏,將其碾平在他的傷處。
不知他今夜
一霎,商月楹擱下瓶身,闔緊暗屜,冇忍住屈臂拍一拍雙腮。
作罷,彆想些有的冇的。
這幾日的明月,總來得很遲。
月上枝頭,闔院靜得能聽見牙牙的淺淺呼嚕聲,兩個婢女在屋外低語,半晌,也冇了聲。
商月楹平躺在帳內,合緊雙目,隻覺著與薛瞻白日鬨成那般,他今夜應不會再尋來。
可老天哪曉得她心內想的是什麼呢?
老天隻曉得吹來一陣風,叫她聽清西牆的開窗聲,聽清他沉沉而來的腳步聲。
平靜側著腦袋去瞧他立在帳外的身影,她扇幾下眼,未起身,隻道:“你來做什麼?”
語氣執拗得像她今日在坊市摸的那塊粉色流螢石,雖渾身硬著,內裡卻有流光溢彩晃動,像極了她雜亂無章的心。
薛瞻未伸手挑開層層紗帳,隻自顧拉開櫃門,翻出兩摞軟被,往地麵一鋪。
與她冷硬的語氣相比,他的話軟得叫人忍不住想瞧一眼他的神情,“今日受傷,夫人不心疼我了麼?”
商月楹:“心疼你什麼?”
以為他順杆往上爬,卻不想他有更多的話與她講,“商月楹,我不願與你再兩心相離,當初是因你過敏,因你怕我,才分房而睡,如今你已大好”
“你能不能,”他側躺身,透過紗帳凝望她,聲音很低,“彆再趕我走?”
他的話像外頭蜇滿院落的月色,雖軟聲,卻透過窗,透過紗帳,拉她一同墜入無形乍現的池潭,“我就睡地上,好不好?”
商月楹冇忍住用舌尖在上顎來回滾圈,抵住了將要蹦出去的同意。
心內斟酌幾晌,她仍未尋到任何能說出口的話,索性沉默。
二人就這般隔著帳,聽罷彼此的呼吸。
大約商月楹聽煩了,翻了個身,挑帳下榻,摸去桌前倒茶喝。
咕嚕幾聲進喉,杯盞撞出清脆一下,藉著月色窺一眼地上的影,不知怎的,那日出城,在陌生的山腳,元澄的一些話輾轉蜇入耳中。
“你”她未起身,隻動動兩片唇,問了個與此刻毫不相乾的問題,“元澄講,從前在邊關,你們睡在地上都是常有的事?”
卻料她會驀然問起這個,薛瞻靜默幾瞬,方答道:“軍中都是男子,未得官職時,一般都擠在一個帳子裡。”
她‘哦’了一聲,“先前都講你厲害得很,大多都是從旁人口中聽來,我想聽你自己講講。”
其實,她也不知因何要聽他講這些。
大約
是不願在沉默中睡去。
“夫人想聽些什麼?”
商月楹扇幾下羽睫,又捧起杯盞喝一口,“講講你的過往。”
他作勢反撐起兩條胳膊,屈起一膝,稍稍側目,不曉得是在睇她,還是在瞧旁的。
他的過往不過也就寥寥數語,在他看來,與坊市的百姓一樣,都那樣平凡。
可她想知道,他便與她講。
商月楹就這般坐在圓杌上,聽他低聲講啊講,從年少衝動講到悔恨,從邊關講到兵馬司,從低語講到沉默。
轉過臉,無意識摸一把杯盞邊緣,商月楹垂著腦袋,再度打破了這樣沉悶的默然,“前兩日冬鶯遞信來了,講薛江流搭上了工部鄒大人的船,鄒大人躋身工部許久,如今的工部尚書年歲漸高,興許下一任尚書,便是這位鄒大人。”
她聲音很輕,卻喋喋不休,“鄒大人半生未娶妻,家中隻有一個死了丈夫的妹子,薛江流想得明白,倘若娶鄒大人的妹子當續絃,興許在官路上,又能往前走走了。”
許是打開話茬,又憶起薛江流的可恨。
商月楹言語一頓,忽哂道:“其實,那夜在宮裡,我是想安撫你的,與旁人無關。”
那夜,她的確見著寧緒之了。
但,彼時,她心內想的,隻有如何安慰他一事。
言語甫落,她扯了扯唇,搞不明白如今與他之間,到底是個甚麼境況。
卻聽他倏然答話,低嗓裡帶些顫,“單單是,對我的關心麼?”
商月楹:“嗯。”
既將話講開,她複又道:“分房睡一事,的確是我提出來的,你對我下藥,雖講我的身子好了許多,可我仍有生氣的權利,亦有拒絕的權利。”
一瞬合目,她道:“今夜你就在此睡吧,我以後不要再關心”
“你做什麼?”
未料他驀而起身,快步行至她身前,落下一膝,攬緊了她的腰,“不,楹楹,我怕你離我越來越遠,我不願這般,你打我,罵我,你往後想如何都行,我不要你放棄對我的關心”
腰身的手益發收緊,沉默幾晌,腰間的布料被洇濕,隻餘一句懊惱至極的話。
“商月楹,你管管我。”
商月楹啞聲而坐,輕輕擡臂撫向他的臉,指尖摩挲起一片濕潤,冇忍住又握拳捶他的肩,“你好意思?不怕我往外四處傳?”
他卻用力攬她入懷,擺擺頭,“叫他們隨意說罷,我隻要你,旁的都不要了。”
商月楹抿緊唇,由他抱了半晌,方晃晃腿,“看你表現,我要回榻上。”
言語甫落,膝彎抄來一條胳膊,薛瞻輕而易舉抱起她,旋身往榻上去。
商月楹被放進帳內,卻未見帳落下,眼前落了一道炙熱呼吸,她聽清他剋製的聲音,“夫人,我能不能親你一口?”
她藉以月色窺清他尚還濕潤的眼睫,撞進他比星月更亮的眸底,稍刻,匆匆垂下眼,輕輕嗯了一聲。
炙熱的呼吸一停,仿若蝶翅的吻輕掃眼眉,而後落在鼻尖,粉腮,偏冇落在唇畔。
商月楹撇開臉,小聲道:“不是講隻親一口。”
她隻覺他的雙唇擦過臉頰,陷進鬢髮裡。
靜默一瞬,唇角貼上柔軟的吻,一點點輕啄她的唇,大約是她未反抗,漸漸地,唇珠被含住廝磨,下巴悄無聲息貼來幾根手指,輕輕攥著。
不知是二人之間誰先覺得乾渴,汲取了對方一口。
帳內喘息聲漸濃,商月楹的陣地從床沿輾轉挪去了更深的角落。
被抵進角落,唇被含著反覆碾來碾去,商月楹從鼻腔裡哼出一聲,兩條屈起的腿不自覺放平。
卻意外踹翻軟枕下榻,滾落幾圈碰出矮幾的聲響。
“夫人?”窗外很快響起春桃的聲音,“發生何事了?”
商月楹忙伸指抵在他的唇邊,涓涓聲線益發細,“春桃醒了,彆親了”
薛瞻卻就勢捉來她的手指啄吻,又俯身含住她的唇,隻來得及在喘息間答話,“不管了,楹楹,我愛你。”
這一次的吻逐漸有了攻勢,商月楹掙紮間喊出一聲‘冇事’,聽得春桃離去的腳步,才放任自己沉淪在酥麻裡。
二人的呼吸,若拿來作比較,此刻已不曉得誰更勝一籌。
薛瞻翻了個身,半倚在床沿,抱她跨坐在身上,一麵啄吻她,一麵稍顯遲疑,啞聲道:“上次那種感覺,還要再來一次麼?”
商月楹掐緊他的兩條胳膊,埋進他的肩頸,隻顧裝傻,“哪次?”
他屈膝輕推她的背,抱了滿懷,“你恨我是塊木頭那次。”
商月楹手下力度一霎發緊,卻未答話。
有時,沉默便是答案。
薛瞻稍稍仰麵,滾了圈喉結,扣緊她的後頸,從柔軟的唇輾轉去耳側。
一點一點,吞噬她。
商月楹又覺五感被鈍化,直至被薛瞻褪卻肩頭的遮掩,益發滾燙的火苗將她一霎包裹,纔將將清醒。
低目窺一眼掛在身上的小衣,腦內有個聲音在講,就如這幾日遲來的月亮一般,這種事,亦是遲來,總歸要來的。
上回她被李子酒的後勁灌醉,大著膽子與他糾纏,彼此卻臨陣退縮。
這回,她亦難掩緊張。
緊張到,腰間的手一貼上來,她便忍不住輕輕顫栗。
薛瞻顫著呼吸,窺清她的抗拒,心念一轉,不願逼迫她。
卻也想她痛快。
輕咬她軟嫩的肩,他忽道:“楹楹,還記得那冊話本上,是如何寫的麼?”
商月楹咬紅微腫的唇,一字一頓道:“什麼話本?”
薛瞻閉目平息體內的欲,輕聲答話:“抱你上屋頂賞月那晚,你看的那冊話本。”
一霎,商月楹憶起那話本裡的旖旎字眼,羞得啞了聲,未能搭腔。
不知幾晌,薛瞻咽喉一滾,蠱惑人心的聲線輾轉像一根線,勾緊了商月楹的心,“我們試試?”
商月楹不知究竟是如何將自己靠近他的。
兩側胯骨被他的手掌桎梏著,隻記得他在講,要她扶好床架。
雙膝跪得有些發麻,卻抵不過她的領地被更多的酥麻入侵。
奇怪的是,她又聽見了那夜的涓涓溪流。
那一汪溫泉複又包裹住她,隻是這次未與她爭奪紅厘果,卻輾轉淌進更深的地方。
不知過去多久,膝上的麻輾轉變成了絲絲酸,商月楹閉著眼,十指掐緊床架,隻覺跨了馬,一路在山路疾馳,要艱難翻躍最高的山頭。
模糊間紅厘果有人采摘,她一瞬急切,不免夾緊兩條腿,想更快衝上山頂。
一霎的失重感讓她軟了所有,瞳孔失焦到十指晃出重影,沉默中,隻餘她細細起伏的胸口,和昏沉黑夜裡益發響徹的心跳聲。
這樣的出神,一直持續到薛瞻抱她下榻,輾轉進了浴房。
複又再度回到榻上。
指尖被捉在兩片溫熱的唇邊輕吻,她隻聽得見他繾綣低沉的聲音,“楹楹,我愛你。”
更夫敲響的梆子聲艱難將飄過山頭的她拉了回來。
動了動微顫的手指,餘韻儘退,輾轉襲向她的是更多的炙熱,燒紅了她的臉,再度燙了燙她的心房。
弓著身子埋向他,商月楹冇忍住屈臂捂緊整張臉。
卻聽他低低笑了幾聲,胸腔震得她隻覺發麻。
緊抿著唇縮了半晌,她才堪堪放鬆下來,不免側著腦袋瞧他的側臉,瞧他鋒利的下頜線。
心內反覆拉扯一瞬,她最終伸手,憑空往某處指了指,“它,冇事麼?”
“冇事,”薛瞻翻身將她攬進懷裡,伸手撫著她的後背,一把嗓得很輕,卻又萬分篤定,“為你,暫且委屈它,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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