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早就知道 發燒
發燒
祁君曜回到自己的房間,折雪已經恭候多時了,他起身將金絲楠木扇一合,拱手道:“門主。”
祁君曜點點頭,坐下來給自己添了杯茶。
“林三公子當真失憶了?”
“千真萬確,我試探過了,他做不出這麼好的戲。”
從前的林瑾瑜半耷著眼睛,麵上全是冷漠,如今卻是生動有趣多了。
祁君曜吹了吹茶沫,忽然道:“若不是麵容一致,我都要懷疑這不是從前那個林瑾瑜了。”
“門主的意思是,”折雪拿扇柄敲了敲額頭,腦洞大開:“難道林三公子中了西域的攝魂**?”
祁君曜搖頭,林瑾瑜雖然說話做事傻了些,但眼神澄澈明亮,性子也比以前更為活潑,說他之前中了攝魂**還有些可信,現在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便是易容術了。”折雪微笑道,“有人易容成林三公子的模樣,然後取而代之。”
易容嗎?一個久經江湖、殺人如麻的人還能裝出那樣清澈的眼神嗎?祁君曜玩味一笑:“好戲終於要開場了。”
有戲看就成,不枉他千裡迢迢趕來,折雪重新坐下,從懷中掏出酒壺仰頭灌了一口。
祁君曜忽然道:“你即刻往丁神醫的杏花林走一趟。”
折雪看了一眼外麵,天色已黑,“可是有什麼事?”
“方纔丁神醫說算算日子,丁夫人的祛痕膏應當熬製的差不多了,他打算明日回去取。你輕功好,來回比他省不少時間,替他走一趟吧。”
折雪扇子一下一下敲著手心:“我覺得此事不急於一時。”
“速去速回。”
見他不答,折雪摸了摸鼻子,委婉道:“門主功夫遠在我之上,且此事關乎林三公子身體,還是門主親自走一趟吧。”
其實是因為丁夫人武功平平,但擅長用毒,而且非常不講武德。向她討藥,若不是武功遠在她之上能一招製服她,就隻能被她拿來試些小毒,還要強撐著讓她打個痛快,實在是武林第一大折磨事。
折雪武功不佳,並不願意走這一遭。然而祁君曜堅持,折雪隻能萬分不情願接下拿藥的任務,馬不停蹄地朝杏花林趕去。心裡十分懊悔,早知道就不跟著來金陵了,本想當個看客,沒想到還是跑腿的命。
祁君曜負手立在窗前,看著地上搖動的竹影,腦海中閃過今天發生的事情,嘴角露出一絲淺淡笑意,他忽地翻出窗外,跳上屋頂,仰臥凝望天邊月色。
院外一個人影匆匆跑過,祁君曜認出那是林瑾瑜的貼身小廝福子,他想了想,跳起落至福子身前。
“急匆匆地要去哪裡?”
“祁門主!”福子被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喘氣道:“我,小的是要去找丁神醫,公子突然發燒了。”
“發燒?”好端端地怎麼會發燒,“燒的厲害麼?”
“公子已經燒得有些神誌不清了,祁門主,我得先走了。”福子想繞過他往前跑,卻被伸手攔住,福子急得不行,不敢開口,隻能在心裡怒罵祁君曜算什麼大俠,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該在這種緊要關頭添堵,簡直是給江湖人臉上抹黑。
祁君曜招手叫來一個暗衛,囑咐了他幾句,轉頭夾起福子幾個呼吸間便來到林瑾瑜房中。
福子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還沒太明白發生了什麼。
祁君曜也不知自己為何要來,他一不是大夫,二不會照顧人,但聽到林瑾瑜燒得神誌不清,他下意識就趕過來了。
床上人躺得規矩無比,身子繃的直挺挺的,雙手交疊著放在腹部。額上蓋著一塊濕帕子,眉緊緊地皺著,雙眼閉著,睫毛不安地抖動,臉蛋燒得通紅,難受得狠了才小聲哼一下,看著可憐無比。
祁君曜這麼看著,心彷彿被抓了一下,他立時走近,伸手複上林瑾瑜的額頭,燒得滾燙,還汗涔涔的。
他將用過的帕子一扔,吩咐道:“再多找幾塊來,換得勤些。”
“是。”
正說著,丁神醫也被暗衛一路風馳電掣夾著過來,進來邊整理衣物邊皺著臉抱怨,“老頭子一把年紀了,身子骨可經不起折騰啊。”
祁君曜起身讓開位置,做了個請的手勢,“事出緊急,多有得罪。丁神醫醫者仁心,想必不會介懷。”
“你呦。”丁神醫嗬嗬笑了兩聲,走上前來落座,從被中捉出林瑾瑜的手,伸出三指扣住手腕,閉眼撫須,眉頭時而微蹙,時而舒展。
祁君曜看得緊張,待他睜眼收回手指,忙不疊地問:“如何?”
“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丁神醫慢悠悠道,“林公子這是白日受了驚嚇,思慮過重,情誌不暢,肝氣鬱結所致。”
祁君曜訥訥。
丁神醫並不動作,隻是意味深長地笑著。
祁君曜摸了摸鼻子,“您開些藥吧。”
“這病不打緊,睡一覺發發汗就好了。隻是心病還須心藥醫,若要根除,”丁神醫笑著看他,“這就不是老頭子能辦到的了。”
目送著丁神醫離去,福子撓頭,“祁門主,丁神醫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快去多洗些帕子來。”
“好。”
祁君曜小心地擦去林瑾瑜頭上的汗珠,將半濕的帕子蓋上去,林瑾瑜感覺清涼,舒緩地出了一口氣,眉頭漸漸舒展。
祁君曜見狀,繼續用冷水浸濕的帕子在他臉上、脖子上小心擦拭,儘可能多的給他帶去涼意。
林瑾瑜昏昏沉沉的腦子漸漸生出幾絲清明,他緩緩睜開眼,朦朧中看見祁君曜拿著帕子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身子,見他醒了,神色有幾分尷尬,“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林瑾瑜不想看到他,懨懨地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祁君曜尷尬地笑笑,接過福子遞來的新洗好的帕子,剛要去揭林瑾瑜額上的帕子,手忽然被人捉住。
“你怎麼這麼壞!”林瑾瑜有氣無力地說,他本想憤憤地指責,卻無端露出幾分委屈,他都難受成這樣了,祁君曜竟然要把唯一能給他帶來清涼的東西拿走。
祁君曜解釋,“我沒想搶,我給你換一塊新的。”
豈料林瑾瑜好似發現了新大陸,抓著祁君曜的手不放,顧忌著他是病人,祁君曜也不敢亂動,隻能看著他將自己的手移到臉上蹭了蹭,滿足道:“舒服。”
是啊,他怎麼忘了,自己自幼修習至陰至寒的滄溟神功,體質寒涼,祁君曜立刻運轉內功,手心散發出源源不斷的寒意,林瑾瑜大為驚喜,抱著冰玉一般觸感的手蹭來蹭去。
福子將剩下的帕子扔回盆中,識趣地退到屋外。
第二日,林瑾瑜醒的比平常晚了許多,他緩緩睜開眼睛,依稀記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古怪的夢,但夢的內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罷了,不管它,反正不是要緊事。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他可以出門了,林瑾瑜推開窗戶,今日天氣不錯,正適合出門遊玩,福子如臨大敵,兩步跑過來,唰得把窗子關緊,“公子雖說燒已經退了,但身子虛弱,吹不得涼風,還是喝杯熱茶暖一暖吧。”
“發燒?我嗎?”林瑾瑜詫異,“什麼時候?”
“就是昨晚的事,那會兒公子還醒過來一會兒,公子不記得了?”
昨晚,發燒,林瑾瑜晃晃茶杯,眼前浮現出紅衣男子低垂著眉眼仔細照顧他的畫麵。
難道那不是夢?
可是那人怎麼感覺像是祁君曜呢?
“公子?公子?”
福子伸手在他額上試了試溫度,林瑾瑜這纔回神,“昨晚,是你照顧我的嗎?”
福子搖頭,“昨晚公子發燒,我本想去尋丁神醫來,結果半路遇上了祁門主,他非要跟來,還親自……”
林瑾瑜一陣頭疼,連忙打斷,“夠了夠了,彆說了。”
福子抿了抿嘴,怎麼能不讓說呢,明明非常感人。
林瑾瑜雙手捧杯,吹了吹氣,目光掃到角落擺放的輪椅,雖說不能出門,不過讓福子推著他在房間裡轉轉應該還可以吧。
不過他顯然忘了自己身邊隻有一個福子,且力氣不足以支撐將他抱到輪椅上去。
吃過藥膳後,林瑾瑜支腮看向窗外,一臉鬱悶。
“不如我去找大公子來,大公子身強力壯,一定抱得動公子。”
可林瑾瑜覺得他與大哥關係並不十分親近,於是攔住了福子,還是等爹來吧,爹今天應該會過來。
他看著兩條使不上力氣的腿,十分鬱悶,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大好,天天這樣坐著,屁股都要坐扁了。
林瑾瑜被關在房裡無事可做,原主留下的書籍都是些棋譜琴譜之類的,晦澀難懂,枯燥異常,他完全不想看。
這種沒有自由還什麼都乾不了的日子可真難挨。
林瑾瑜目光掃過棋譜,忽然想到什麼,擡頭吩咐福子:“快,快幫我把棋具拿過來。”
福子從櫃子中取出來一一擺好,順嘴問:“公子是要自己和自己下棋嗎?”
“不。”林瑾瑜晃了晃手指,然後指向福子,“你跟我下。”
“啊,”福子搖頭,“可是公子,我不會下。”
“我知道一種玩法,非常簡單,我來教你,你一定很快就能學會。”林瑾瑜將五子棋的下法講給福子聽,“隻要你任意一條線上有五個連續的相同棋子,就算贏了,聽懂了嗎?不懂的話我再講一遍。”
福子看著林瑾瑜神采飛揚躍躍欲試的樣子,不忍再讓他鬱鬱寡歡地呆坐著,於是點頭:“懂了。”
但沒完全懂。
福子看著挺機靈的,但在下棋方麵完全不開竅。他顧頭不顧尾,要麼隻會盯著自己的棋子看哪裡可以連線,不去堵林瑾瑜的棋子,要麼隻想著妨礙林瑾瑜,完全不管自己的死活。
連勝十一盤的林瑾瑜隻覺得索然無味,他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棋子丟回棋罐。
“公子……”福子撓了撓頭,知道自己掃了林瑾瑜的興。
“沒事,你本來就是第一次下,以後多來幾次就好了。”
福子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試探性地問道:“要不我去找祁公子來?據說他棋藝很是精湛。”祁君曜住的地方離這兒很近,而且昨天交代過福子,林瑾瑜若有什麼難處,讓福子隨時去找他,如此一來公子也能坐上輪椅轉轉了。
林瑾瑜聞言更鬱悶了,那人武功高就算了,怎麼下棋也厲害,還有,他現在不想聽到關於這人的任何字眼。
“不許去!”
“找我做什麼?”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